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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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村極其禮貌的敲了敲門,然後拉了拉帽簷。此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的時間了,天色就像是完全黑夜。
“晚上好,潤一郎大人。”
門打開了,屋內溫暖柔和的光線透了出來。很多時候,夏村是看不透星村潤一郎這個人的,即便他不會魔法,哪怕這個人表麵如何的普通。現在,夏村也無法從潤一郎的麵部的雙眼中看出些什麽來,隻是他對於他的忽然造訪,沒有表現出訝異。
“原來是夏村啊。要進來坐坐嗎。”
潤一郎側開了身體,讓出了道路,不論是言語還是舉動,都充斥著肯定的意味。
就像是他知道他來這裏的目的。
夏村用被帽簷遮住的眼睛凝視著潤一郎。潤一郎是個溫和而冷漠的人,夏村是這樣覺得的,他溫和的幾乎能夠同任何人交好,卻也是個冷漠到平靜的人。
“那麽,打擾了。”
“客氣的話就不用多說了,你是想吃些橘子,還是溫水?”
“不,不用了。”
“坐吧,不用顯得拘謹。”
潤一郎回身將門關上,然後在暖桌邊坐下。桌上的竹筐裏堆滿了柑橘,還有被剝下的柑橘皮被整齊的擺放著。
整間屋子顯得狹小,書架、紙箱、還有個佛壇,占據了近一半的麵積,但都被收拾的很規整。
佛壇前的香爐裏,還剩下半截的香沒有燃完,一縷一縷地煙靜靜地向上飄著,然後分解、消失。
夏村知道佛壇祭拜是誰。這或許是夏村認為潤一郎冷漠的一個原因,即便在親眼所見自己如同親人的骸骨,也沒有難過、恐懼的負麵情緒。潤一郎顯得很平靜。
他不認為潤一郎會懷疑那具骸骨的真實身份,虛假的東西往往無法欺瞞潤一郎的雙眼,這個人對這方麵總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也不認為潤一郎會知道葉風還【存活】的消息,畢竟誰也無法保證公主大人能否真的存活!
“夏村是來這附近探查的吧。”
潤一郎問道。
“…是的。已經確定了果實的存在了。”
“那麽,突然過來找我?”
潤一郎低著頭,慢慢的撥著柑橘。
“哪怕事態已經到了很嚴峻的地步了,您還堅持著中立的態度嗎?!”
潤一郎歎了口氣,“哪怕是假借關心之名也好啊,夏村,你還是一樣的直白。”
“……您的安慰同樣重要。”
“如果是說黑鐵病的話,持有先代贈送的護身魔具的我是會避免金屬化的。”
就隔著整個暖桌的距離,夏村注視著那雙灰藍色的雙眼,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他被不自覺的帶著話走,隻是一兩句話的時間而已。
“我並不打算站在葉風的那邊,但是同樣的,也不打算成為你們的同伴。”潤一郎並不覺得保持中立是件壞事。
“那我就單刀直入的說了,公主大人是否在您這裏存留了一份危險的魔具?”
“這話並非是左門的意思吧。”
“是的,但是……”
潤一郎站起了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夏村。
“說到葉風,你要不要也來上柱香。”
香爐裏的香還沒有焚完,夏村卻從潤一郎的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壓迫感。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動了。他沉默的起身,跪坐在佛壇之前,將點燃的香置入香爐,雙手合十,真是如同祈禱一般。
如此距離的看到這位公主大人的相片,同夏村所熟知的不同的是,照片中的少女更像是一位驕傲的平凡人,肆意卻又隨意的笑著。
“談判這種事情,並不適合你呢,夏村。”
“是的。”
夏村很幹脆的承認了,大概隻是因為確認這次的絕園果實,而潤一郎的住所又在這附近,所以他才會忽然的造訪,並沒有左門大人的授意,而是自我的主觀意誌。不論是想要獲得那份魔具也好,還是想要勸說潤一郎也罷,即便是失敗了,他並不為此感到尷尬或者沮喪,他的確不擅長言辭。
佛壇靠近窗戶,窗簾並未被拉上。窗外的黑暗依舊深沉,微弱的光線拚盡全力也無法在這之下生存,天氣陰鬱,風也窒息。或許就在今晚,這個陰沉得安靜的小鎮就會發生可怖的情景。
“要走了嗎?”
潤一郎重新坐了下來,他看著夏村走向門口,沒有要相送的意思。
“是的,祝您晚安,潤一郎大人。”
“夏村。”
“嗯?”
夏村站在門外,停住了腳步。
“謝謝,因為你的關心。”
夏村這才反應過來,他將帽簷向下拉扯了一下,似乎是要遮住什麽,而喉嚨裏發出了模糊的聲音,隨後,他才將門給關上了。
今天的天氣一直不好。灰暗而沉重的雲層幾乎遮掩所有的光線,在公路上行駛的小貨車總是發出空洞、冰冷而難受的聲響。這種天氣,讓吉野每一分鍾都以為——大概是要下雨了——的感覺。然而直到夜色再次降臨,也不見絲毫的雨水滴落。
這應該不是壞事。吉野漫不經心的看著塚田町的街道,如果下雨的話,此時他和真廣兩人應該都會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了。
“吉野。我們到了,魔具,就在這裏呢。”
是的,塚田町,在這裏,他們將拿到那最終的魔具。
吉野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這樣的天氣讓他覺得壓抑和不安,他總覺得自己在發抖,看著這暗色下的町市在發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不安。
事實上,沒什麽可不安的,已經和真廣走到這個地步了,所有的不安都應該被拋之腦後了。
“你在顫抖。”
真廣的嘴角拉扯出一抹虛偽、沉穩的笑容。突然地冒出了這樣一句。
他的手掌和吉野的冰涼不同的是,依舊帶上了暖意的觸摸著他的臉頰。所以瞞不過真廣,他察覺到了他身體的顫抖。
“不是因為寒冷啊。”真廣竊笑著,“可真不像你啊,吉野。不過你感受到了嗎?”
“什麽?”
“我也在顫抖啊。”
真廣深深的歎了口氣。
“啊,烈火焙乾了我的腦漿,淚水灼瞎了我的雙目!蒼天在上,我發誓要教那令你瘋狂的仇人付出沉重的代價!1”
真是——如同今日本應該落下的雨水,尖銳、壓抑。
啊,啊,是的……
“我感受到了。”
——我感受到了,真廣的顫抖。
所以才會不安啊,因為立刻就要被揭開的真相!那虛無縹緲的東西,越是靠近,越是對它存在的本身產生質疑。真廣他,並不會產生這樣不適當的情緒吧。
存在即合理,愛醬曾經說的。
但是,但是……
吉野抬頭,看了看壓抑的天空。
這樣的天氣總讓他聯想到那天,愛醬死去的那天。也是這樣,晦暗的雲層遮蔽的天空,不刮風、不下雨,隻是悶悶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大概就是這樣的氣候給了他這樣的錯覺吧。
——這不像是在追尋著真相,而是在追尋愛的死亡。
“那麽現在,你要退縮嗎?!”
真廣認真的問道。
“你呢,要退縮嗎?!”然後吉野凝視著那雙尖銳的眼睛,反問著。
“哈?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臨陣脫逃。”
“既然真廣你的這樣說了,那又為什麽要問我。”
“害怕到顫抖的人可不是我呢。”
“我才沒有感覺到害怕!”
“呿……”
“就像是水族館一樣。”
吉野忽然這樣說著。
“啊?”
真廣還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今天的天氣。”
吉野抬了抬頭。
“走過甬道的時候,頭頂和四周被堅固的玻璃封鎖著,就像是能夠感覺到厚重的水壓。”
“水族館?小學之後就沒去過了……你是和你女朋友一起去的吧。”
“嗯。”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提起她啊。”
真廣低聲說道。
“和她一起安靜的坐著,看著在水裏遊動的魚類,時不時的,它們還會好奇的湊近玻璃壁。”
“啊,真是夠了。我可沒興趣和你回憶你和你女朋友之間的互動。”
真廣感覺到性質缺缺。
“我隻是覺得,當我們在觀賞魚類的時候,那些魚類是否也在觀賞我們呢?我們和被囚、禁起來的魚類沒有區別吧,在被龐大的玻璃壁內圈養的它們認為自我是自由的,隻是我們知曉它們是被圈養的,所以我們認為它們是不自由的觀賞物。但是,我們呢?我們是否也是如此?”
在一個巨大的匣子裏,按照既定的劇本表演著,所以任何事情的發生,必定有它發生的理由,【這個遲早也會成為美滿結局的伏筆】!愛醬,是這樣說的。
“吉野……”
“沒什麽,隻是在想,如果我們追尋的,是愛醬的死,那麽,真廣你會為此感覺到恐懼和不安嗎?”
真廣的呼吸很平穩,他凝視著吉野。
“你會為了愛的死,而覺得害怕嗎?”
“是的,我會。”
吉野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在真廣麵前承認。
“那就是因為你太會偽裝了嗎?我無法從你的眼睛和臉上看出你的害怕和不安。而且你和愛之間的關係很惡劣。聽著,吉野。”
吉野的頭發有些散亂,真廣一直沒有將他的發夾還給他,於是真廣用手理著他的頭發,手上的力道讓吉野感覺到了疼痛。
“就算真的是在追尋著她的死亡。已經發生的既定的事實,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真廣鬆開了在吉野發間的手。
“隻是這樣,覺得,我應該對你道歉。”為了再一次在真廣的麵前提到愛的死的事情。
吉野凝視著真廣。所以他才會覺得真廣很厲害,他又著無可比擬的行動力,且不會被任何事物絆住腳步。
“算了,我們走吧。”
“嗯。”
吉野靜靜地跟著真廣。
——愛醬,已經死了……
——已經發生的既定的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在這兩個前提下,都將不複存在。(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