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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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來東臨辦第一場宴會的那一天恰好下著雪。天是灰蒙蒙的,大朵大朵的積雲堆在空中,白色的雪花飄下來,落在來往匆匆的行人身上。
該是冬天了。
司機撐著傘,急匆匆地走到另一側的車門,替顧寧遠打開,旁邊車水馬龍,喧鬧極了。大多的太太們打扮的精致動人,一手撐著傘,一手扶著穿著薄薄的長裙,容貌姣好的小姑娘。
停在旁邊的太太也下了車,刻意向顧寧遠這裏湊了湊,很講究地問:“沒料到新來的孫先生有這樣大的本事,能請到顧先生也來參加這場宴會,隻是可惜沒有女伴。”
她的身旁也有一個小姑娘,才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很可愛,圓圓的臉,很害羞的往回縮了縮。
顧寧遠隻瞥了一眼,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待顧寧遠進了酒店,母女倆還慢吞吞地走在外麵。
女兒在同母親撒嬌抱怨方才的事,“咱們在家裏說好了,出來隻是見一見世麵,你還故意同別人搭話。我挺害怕剛才那個人的,天氣本來就冷,瞧著他更覺得冷了。”
那位太太笑話她,“我不就是找個由頭和顧先生說上一句話,總不可能他在我旁邊,連個招呼也不打。你瞎想什麽?”
雪漸漸下的大了,車來了,車停了,酒店的大門也合上了,多少人聲也被寂靜的雪緩緩湮沒。
孫家於半月前來了東臨,公司、地段、許可證,各種需要上下打點的東西都一應俱全。這也讓早聽聞風聲的人對於孫家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孫家一來,還沒站穩腳跟,先舉辦了一場宴會,把東臨大大小小,有些聲望的人都請來了。
一場宴會辦的聲勢浩大,賓客如雲。
張瑾的眼尖,原來還在和別人聊閑話,一看到顧寧遠便從人群中走出來,直奔他的位置。
“你說,”張瑾抿了一口酒,站在顧寧遠的身旁,“這孫家是要做什麽?”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隻有顧寧遠能聽得見,“才開始咱們查的那些資料,孫家的本家是在京城那塊,隻不過算是在東臨這邊擴展生意。”
“可看著現在的架勢,”張瑾抬頭,對著頭頂上明亮地近乎刺眼的吊燈眯了眯眼,神色裏有一絲冷硬,“可不像是原來的打算。”
孫家要來東臨,想要完全沒有動靜,瞞過東臨這些原來的人,基本是沒有可能的。張家也不例外,事先便得了消息,卻也不太在意。孫家來了東臨,既然不打算紮根,那便和他們這些原來的家族沒什麽太大關係。
可一旦想要在這裏定下來,就完全不同了。東臨就是這麽大,而且已經發展成熟,地方生意已經被瓜分的七七八八,來的人多了,總是要從原來的人手上搶的。
這才叫人警惕。而孫家最近的大動作太多,難免讓張瑾多想一層。
顧寧遠偏了偏頭,沒有喝一口酒,隻應了一句,“的確。”
“孫家和原來不同,你最近在公司小心些。”
的確,這個意外還是顧寧遠一手造成的。不過他也不可能同張瑾說出來,至多叮囑他最近小心孫家的動作。雖然重生前他是盯住了顧家,可也許如今情況不同,孫家轉變方向,盯住了別家,興許就到了張家頭上。
忽然之間,頭頂上傳來一聲問候,“顧先生。”
顧寧遠稍稍抬頭,酒店旋轉樓梯的二層處居高臨下地站著一個人,是孫家在東臨的當家人,孫家的二少爺孫齊文。
孫齊文看到兩人,舉起手在上麵遙遙舉杯。
那杯冰冷的液體在耀眼的燈光下閃爍著醉人的光彩,映襯著孫齊文嘴角得體而又倨傲的笑容。
顧寧遠冷淡的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像是很無趣似得轉過身,酒杯動都未動一下。張瑾也自然是隨著他的,兩人從小做事從不互相拆台,酒杯在掌心裏晃了晃,同顧寧遠一起走了出去。
孫齊文被兩人徹底忽視,目光忽然猙獰了起來,在上頭用力錘了一下欄杆。
這隻是在東臨,便是他在京城過了這麽多年,也從沒有人這麽對待他。隻不過現在孫家背後的倚仗忽然出了問題,京城暫時得退出來,他們原來選定的東臨卻成了保留實力的地方。
真是可笑。隻不過是這麽個地方的生意人,也敢同他作勢擺譜。
還沒等他再發火,手機上來了個電話。
孫齊文壓下怒火和酒意,轉身向陰暗處走去,正經地接通電話,同裏麵的人打了個招呼。
“大哥。”
那頭是個沉穩的男聲,他問,“現在的東臨,宴會的情況怎麽樣?”
孫齊文恭敬地笑了笑,“還能怎麽樣,好著呢,辦的這麽大,東臨那幫人怎麽能不好?”
被孫齊文稱作大哥的人輕輕“嗯”了一聲,作為肯定。他頓了頓,接著語氣平淡地說:“京城這裏,我和父親努力過了,但應該還是保不住的。”
“怎麽會,怎麽會保不住?!”孫齊文嚇了一跳,差點沒從旁邊的樓梯上跌下去。
“慌什麽!”他斥責了孫齊文一句,“還有什麽樣子!我們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趁著還沒有定論,消息也還沒傳出去,東臨,在東臨得好好發展。這幾天我就和父親要討論出個方案,再去東臨。你先穩住那裏,等著我去。”
“知道了嗎?現在,”那人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不比當初了,你也要做點事了。”
孫齊文捏緊酒杯,失魂落魄地應了一句,那頭便掛斷了電話。
不比當初。
孫齊文來來回回把這句話咀嚼幾遍,咬牙切齒。最後還是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不再隻待在二樓,而是下去同別人交際了。
他原來在京城也是混的風生水起,到了這裏,又有名頭又有財力,想要交際還是簡單的。不多一會,孫齊文身旁便聚滿了人,成了宴會的焦點。
而顧寧遠和張瑾也注意到那邊的動靜,張瑾搖頭晃腦,嘲諷地問:“這是怎麽了?那個孫家二少爺從樓上下來了,看著原來的意思,不是覺得從那裏來的比東臨人高貴些,不舍得下來?”
顧寧遠斂了斂眉,神色倒是有一絲漫不經心,“興許是剛剛聽聞,在京城過不下去了,來東臨討生活?”
“別說笑話,”張瑾擺了擺手,“他們那個靠山,不是穩得很。”
顧寧遠又添了一句,“政治上的事,誰又說得清?”
這場宴會的焦點始終聚在孫家人身上,不僅有孫齊文,他還帶了自己的妹妹,幾個表弟表妹撐著場麵,氣氛分外活躍。
而肖謀也得到了邀請,他消息靈通,也知道孫家的背景,既然得不到顧寧遠的支持,便想要想別的法子。此時正努力想要帶著自己的夫人和孩子,湊進孫家的交流圈。
可惜東臨比他有錢的多,比他有聲望的也多。他原先隻不過是一個窮小子,以那樣見不得人的法子得到了沈家,外人也不會把他真心納入交際圈。
所以他便被茫茫人海給湮沒。這邊看樣子是討不到好,加上又看到了久未見麵的顧寧遠,肖謀打算再同顧寧遠談一談,把去世的秦姝搬出來,總會有法子的。
沒料到卻是秦萱一直有意無意的拉住他的腳步,帶著他在宴會上同一個又一個無關緊要的的人見麵談話。
宴會快要結束了。
同孫家談的好的,會給主家麵子,在這裏留到最後。而像顧寧遠這樣的,來聽一聽孫家最近的消息,這時候就待不住了。
這樣冷的天,他最想回家陪著顧寧遠。
張瑾瞧著他的模樣,打趣著,“家裏藏著個小情兒可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天天趕得急匆匆的,連兄弟也顧不上。”
講完了又想起了自己,雖然桃花運好,可還是孤家寡人單身狗一隻,在這樣的雪夜更加覺得悲傷。
顧寧遠沒有功夫理他。
他走出門,司機已經在車上等著他了。迎賓的人遞給他一把傘,顧寧遠撐開來,進了雪地。
肖謀終於擺脫了秦萱,讓她在後頭帶著孩子,自己追著顧寧遠而去。
前麵顧寧遠停了下來,不遠處就是他的車。車上覆著一層白雪,車前還站著個人,那人的身量瞧起來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卻撐著把兒童用的,畫著向日葵的紅傘。
隻聽顧寧遠以從所未見的溫和語氣問那人,“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在家裏寫作業嗎?”
上前走了兩步,聲音自前麵傳過來,“冷不冷?讓我摸一摸你的手。”
肖謀猜的出來,對方大約就是顧寧遠收養的那個弟弟。
這樣倒好,有個孩子,加上秦萱和肖還,倒是更好說話。
顧寧遠收養的那個名叫沈約的弟弟應了一聲,把傘稍稍抬起來,露出大半張臉來。
他長得很好,即使隻能瞧得清半張臉,也能看的出他的眉眼間描繪的輪廓精致。
肖謀幾乎以為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看到了幻象,這個人太過熟悉,是記憶深處那張已經腐爛了的臉。
這幻象持續時間太長。沈約,他動了動,跑了幾步,竄到了顧寧遠的胸前,兩人合撐了一把傘。
肖謀再不能欺騙自己。
那是死去的沈婉的兒子。而旁邊地那個人,是顧寧遠。
他的血液在瞬間變得冰冷,仿佛從頭到腳都被凍住,無法思考,隻餘一點冷靜,僵硬著腳步,躲到了另一輛車的後麵,從後視鏡裏偷窺著顧寧遠和沈約的一舉一動。
那輛車開走了。
肖謀失去了忍耐克製的力氣,手上的傘跌落在地上。( )(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