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幽禁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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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來自於小茶。
越荷一個恍惚,江承光的怒喝已裹著火氣從她身邊而過。是那種陰冷至極的怒火,越燃燒越叫人渾身一點點涼透。他在命令小茶進來,而越荷背對著他按住心口——
竟然是小茶。
這是一個局。越荷立刻就肯定了,不然小茶說不出那些含糊的構陷話來。但是——她心下一陣慌亂,小茶是什麽時候成了別人的人?為何她一無所覺?這個被她從宮外帶進來的,賣身葬父的小姑娘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改換了門庭,還是有人竟然手長到在她入宮之前就安下釘子?這又會是——
“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江承光的聲音很冷。這意味著他對於地上跪伏著的小宮女吝於表現什麽感情,同時也暗示著壓抑的終將要爆發。越荷去看小茶,見她瑟縮顫抖該說的卻一分沒少,指甲深深刺入肉中,麵上卻揚起淡漠的諷刺。她轉向皇帝:
“嗬。”她道,“聖上以為嬪妾——為了向霍昭儀投誠,去對章貴嬪動手?”
見江承光不語,越荷仿佛不經意一般放慢了語速,腦海中卻還在拚命思索著。她張開兩片嘴唇,輕飄飄道:
“一則,嬪妾與章貴嬪無怨。貴嬪性情溫厚,位分甚高,若說嬪妾為了一樁與己無關的陳年往事,並且是還未查清的陳年往事,去與身居高位的貴嬪作對,那豈不是太可笑了?二則,此話也太過看低霍昭儀了。昭儀的性情聖上不會不知,她哪裏是為了丁點摩擦就要置人於死地的小人?嬪妾若果真做了,說不得要被忌憚防備。三則,嬪妾入宮以後的門庭——聖上還不知道麽?”
她抬首時眸光極是沉靜,仿佛一行一止都無比從容。可江承光逼視著她的眼睛,嘴角竟扯出一絲笑意來。他慢慢地說道:
“可是婉容,你依然沒給朕解釋清楚,你放任姚黃查探前事並攀扯貴嬪的事呢。”
越荷抬起頭,江承光幽深的目光中,是不會更清晰的冷酷。顯然他抓住的才是問題的關鍵,而這恰恰是她無法回答的一點。沉默嗎?還是繼續辯解?
好一陣子兩人誰都沒說話,最後是江承光衝小茶揚了揚下巴,神情疲憊。
“把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又對她說一句:“你別打斷。”
——————
這是一個冬日的傍晚,將近日暮。越荷從未感到如此手腳冰涼,可她手心分明是汗。她站著,以一種不可反駁的姿勢,近乎屈辱一般聆聽著來自宮女的控訴。模糊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越荷仿佛看見以前的自己,看見那個掌管後宮卻不被丈夫信任的李月河,因為容妃的一場病而遭到的疾言厲色的嗬斥。真好笑,她想,那時候為何就那樣在乎?然後她意識到,一切必須不一樣。
小茶說道:“我們都曉得姚黃姐姐和魏紫姐姐一樣,心裏頭隻念著貴妃娘娘。婉容對姚黃姐姐一直寬和優待,因為姚黃姐姐在宮中大小事務上都十分擅長。但即便如此,婉容也不可能同意姚黃姐姐去追查以前的事連累到自己。所以,姚黃姐姐就說服婉容,這件事對婉容也有好處。”
小茶還說:“姚黃姐姐給婉容分析,來日婉容假若誕下皇子,因為婉容是前陳忠義將軍的孫女,這個皇子必然會受到恩寵卻不能繼位。那麽最簡單了斷掉一切麻煩的辦法,就是讓孩子‘先天不足’。婉容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必須為母而強,想辦法掌握到宮務權才行。那麽章貴嬪就絕對是繞不過去的。”
小茶仍說:“奴婢原是不曉得這些的,婉容主子做事十分謹慎,連桑葚姐姐也不曉得全貌。每一次,婉容主子都是和姚黃姐姐私下說的。奴婢偶然聽到了主子和姚黃姐姐的話,心裏很是不安。奴婢鬥膽一句,”她飛快地抬頭瞟了越荷一眼,怯生生道,“姚黃姐姐之前大約更願意追查的是……蘇貴妃。”
也就是說,姚黃之前的判斷是蘇合真害死了李月河。而為了獲得現在的主子理婉容的支持,她找到了各種理由,並成功說服了對方。而理婉容出於私心,又影響姚黃,迫使她拿章貴嬪當突"po chu"……越荷不禁要冷笑了。
但是,這樣一個事實反而是江承光所願意相信的。或者說是他潛意識中期望的。姚黃的確會知道是蘇合真對李月河出的手,所以之前的指責並非針對其它!那麽當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相信了這一條真相後,越荷又該——
“小茶。”她截斷對方的話頭,“說夠沒有?”
她看了一眼江承光,對方並未對她違反之前命令做出任何表態:“你就是……這麽當好一個宮女的?窺刺偷聽,妄自揣測,滿嘴謊言?”
“我記得楚貴人當時買下你。”越荷最終道,“她說讓我帶你進宮,我說緩一緩,先問問她自己的意思——時至今日,小茶,你還後悔自己的決定嗎?”
小茶一愣,趕緊低下頭,越荷注意到她後背都濕透了,顯然也緊張不安到了極點:“奴婢當時說越小姐的話奴婢都聽。”極快地說完這句話後,她也稍稍從容了些,“可是,奴婢進了宮才知道,天下是聖上的。奴婢……不敢為自己開脫,隻是奴婢不願對著天子撒謊。”
“有人拿著刀逼你說了?”越荷嗤笑道。沒再說話。
室內再次沉寂下來了。小茶跪在地上,垂首。越荷立在她麵前,然後江承光踱步了過來,和她並肩卻並不看她,聲音晦澀。他問道:
“婉容,你都認麽?你沒話辯解麽?”
這話有點急躁的意味。越荷心想,她溫和地笑了笑,反而比江承光平靜多了。
“嬪妾答應姚黃的追查,並沒什麽私心。而嬪妾也還沒想過——孩子的事。這丫頭膽子倒是真大,也能說,和嬪妾把她撿回來時差得多了。”
江承光目光沉沉看向她。
“沒別的話?”
“沒了。”越荷道。
帝王深深看她一眼,轉過身吐出一口長氣,道:
“理婉容因和慧妃病逝悲痛欲絕,哀容過損,無法見人。著於牡丹閣養病半年,派專人看護,非詔不得出。”
越荷嘴角扯出一絲諷刺的笑意。
“謝主隆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