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修媛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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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羽握著木柄兒一陣用力,搗得木碗中花汁四濺,原先半透明的鵝黃花瓣兒殘了滿碗。金羽看著那花汁暗暗的,早沒了花時的風韻,不由一陣無趣。她將碗兒撂在桌上,悶悶喚道:“當歸——當歸——這宮中好生無趣。”

    青衣侍女匆匆趕來,見金羽又是坐的沒個兒正形,金素溫婉端坐的模樣倏忽閃過心頭,當歸垂首道:“主子有何吩咐。”

    金羽覷她一眼,嘴裏又是念叨了幾聲無趣:“做胭脂不好玩兒,還有別的法子打發時間麽?”

    當歸凝眉未語。

    金羽看她那小心謹慎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當歸是昔日金素的侍女,她自覺對不起長姐,留她在身邊也算是彌補。她金羽可曾虧待過當歸?偏偏她戰戰兢兢,從不能相信她的好意——罷,罷,金羽不是計較的人。可她也不樂意天天對著當歸的苦瓜臉!後宮中還有誰能這樣好性兒?

    正思量間,雲娘已端著果盤從門口而入,金羽麵色稍霽。雲娘是她提拔上來的宮女,愛說愛笑特別合她的心意,也敢於和自己談笑。對金羽來說,可不是快活自如的多!因此她也格外寵著雲娘。隻見她笑語嫣然,將果盤擱在桌上,口中妙語連珠:“大喜事,大喜事!聖上剛派了人來,請主子去上林苑伴駕呢!”

    金羽先是精神一振,隨後又有一些懶懶地說道:“旁人不知,雲娘你卻不明白我的心麽?”

    雲娘笑著衝當歸努努嘴,示意還有人在呢,眼波流轉道:“可不是麽!聖上要主子伴駕算什麽稀罕事兒,奴婢輕狂了!”她聲音輕輕的,偏偏帶著掩飾不住的飛揚的愉悅,“主子剛才不還嫌無趣麽?與聖上去散心遊玩不是好差事?”

    金羽笑道:“對!是好差事!但也用不著上趕著。”她暗自思量,如今自己的寵愛,大多是皇帝新鮮的緣故。她既為現代女兒,一朝穿越便要利用好這優勢,不能一味曲意奉承。想來古代閨秀是不敢對於皇帝放肆大膽的,她卻要反其道而行之,在皇帝心中留下她金羽的位置。既來之,則安之。她必要想法子使自己過得好些。

    雲娘聽了她的話若有所思,手裏動作卻不停,不多時便捧著一盤首飾來到金羽麵前,俏聲問道:“主子欲要作何妝容?”

    金羽沉吟道:“如今雪化了,幹幹淨淨的必要著明豔之色搶眼……先為我換身衣裳。”

    當歸在一旁聽她二人說笑了半晌,心中滋味難辨,聽到金羽此語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主子,聖上喜好黛紫色。”

    金羽聽她出聲擾了自己興致已是不悅,目光一閃便微微笑道:“是麽?”一麵卻用手指了一件茜色百褶裙,目視當歸似有深意,“可我卻中意這茜色。”

    “當歸你要知道,我並不需要事事依著聖上的心思來。不然後宮三千佳麗,人人身著黛紫色便能得聖上之心麽?”金羽手撫過百褶裙,聲音輕柔,“我顏色雖好,卻是靈巧嬌柔,可媚亦可俏,卻偏偏當不得黛紫的端雅莊重。這顏色既不適合我,要來何用?”

    當歸慌忙跪下謝罪,金羽瞧了她一眼,也不叫起,自去換衣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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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上林苑時,遠遠便見江承光坐於亭內高聲談笑,身側坐著的是薛修媛。金羽心中一氣,又暗笑自己和個古人計較什麽,反正求得是富貴安康又不是勞什子的情意,便行了禮,笑笑坐在江承光另一側:“聖上。”

    “羽兒來得可是遲了,朕與你薛姐姐可等了一陣子。”江承光笑著調侃道。

    薛修媛側身:“不敢在婉媛前稱姐姐。”

    金羽忙扶她起來,嗔道:“姐姐年長於我,還當不得這一聲麽?”

    薛修媛隻微微笑道:“達者為先。”金羽想起這人是個書癡,暗道自己憑著這個時空沒有的詩詞占了好大的便宜,竟得了薛修媛真心敬服,不由又慚愧又得意。

    江承光原先看二人互相推讓著有趣,此刻便笑吟吟道:“羽兒不必謙虛,朕是知曉你的。”

    “不敢。”金羽垂眉,才學究竟不是自己的,還是留一線為好,“嬪妾不過是胡亂讀了些書,拿書上殘句糊弄人罷了。”

    江承光道:“一次兩次也罷了,可你所說詩句聞所未聞,朕的藏書閣還不至於破落至此。”見金羽神色有些不安,他寬慰地笑笑,“謙虛是好事,但也不必過於謙虛。朕又不是不歡喜才女。”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金羽也不好反駁,隻暗罵自己先前得意輕狂,一不留神說了好多詩詞出來。炫耀的時候倒是得意,卻給自己挖下好大一個坑。於是也就有些悶悶地不說話。三人談笑一陣。江承光請她二人來本就是有風雅的意思,金羽緘默,薛修媛便一一吟誦描摹冬日景象的詩詞,時不時發幾句感慨。金羽憑著後世的見識,也能做出幾句精彩點評。一般來說糊弄人是夠了,可薛修媛偏偏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她口中許多詩詞金羽也是聞所未聞。越往深裏說去,金羽心中就越是叫苦不迭,隻盼著早點兒解脫,便提議一起去賞梅。

    皇帝欣然允諾。三人剛欲動身,小內監匆匆跑來,對江承光耳語數句。皇帝神色一凜,隻說有宮務便匆忙而去。

    皇帝雖去了,可金羽與薛修媛性子裏都有點兒隨遇而安的味道,於是也不各自回去,便一起在梅林中慢慢走著說話。金羽看薛修媛神情冷冷清清,偏偏有種她羨慕不來的冰美人氣質,再加上修媛性子高潔,對於她的“才學”不妒隻讚,在後宮實在難得,不由起了親近之心。她隨口讚道:

    “姐姐長得真是好看,我聽人說的‘柳眼眉腮’,說的大概就是姐姐罷?”

    語畢自個兒先笑了。然而薛修媛聽了她的話語,臉上卻並無笑意,反而緊緊鎖著眉頭,緩緩道:

    “李易安詞曰:‘暖雨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這柳眼眉腮,說的是嫩柳初長,如媚眼微開,豔梅盛開,似香腮紅透,以此讚頌春光。如今凜冬未過……”

    金羽心中大叫糟糕,她這是又犯了一知半解的毛病了!現代接受的信息量大,很多知識她都隻是浮於表麵。此刻要應付薛修媛的疑問可不容易。然而她急中生智,臉上帶笑道:“我素來喜歡亂用詞兒,不求精確,隻求意蘊,倒叫姐姐見笑了。再者說來,姐姐美則美矣,隻是過於冷清。妹妹也想借此勸姐姐多笑笑,誠如春風拂麵、大地回春那才好看呢!”

    薛修媛麵上露出信服的神情:“原來如此,倒是姐姐迂腐了。”

    金羽好險又混過一劫,暗道僥幸。卻聞薛修媛笑道:“說來妹妹做過許多好詩——妹妹別盯著我瞧,是你從書上讀來的,總行了罷?姐姐已讀完了,其中一句,真令人擊節讚歎。”

    金羽忙問道:“哪一句?——姐姐可別笑話我了。”她想起這是之前的事,薛修媛一直稱讚她的才華,想要品鑒她以前的好詩。金羽推辭不過這個誠心的讀書人,隻得胡亂抄了記憶中的幾首給她。

    “乃是‘濃春孤館人愁坐,斜日空園花亂飛’一句。”薛修媛含笑而語,“羽妹妹當真巧思。這‘濃春’二字,極言盛春之時春光濃豔豐富之態,可謂妙極。”

    金羽麵上不由閃過自得之色,她頷首道:“姐姐謬讚,妹妹愧不敢當。”

    薛修媛眉心微微一動,麵上卻不露聲色。她又讚了幾句,含笑另起了話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