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牡丹花精

字數:6530   加入書籤

A+A-




    顧寧瞟了瞟北偌手上的丹藥,倔強地撇開臉。

    坐在桌前的宿斟見狀冷笑一聲,又默默地喝了一口清淡的粗茶水。他一身的粗布衣,袖子和褲腿隨意擼著,上麵沾滿泥土,像極了一個剛幹完農活歸家的普通農民,誰能想到他竟會是一代仙皇?

    長孫撫琴道:“顧兄,你傷勢頗重,若不服藥隻靠自己療傷,很難痊愈啊。”

    顧寧聲音冷冷清清的:“多謝長孫兄,這點傷顧某還受得起。”

    那邊宿斟好笑道:“倒是很有骨氣嘛,我的藥你便不吃?”

    顧寧隻對他抱拳說:“多謝前輩好意。”

    宿斟放下茶碗站起,走到床前,奪了北偌手上的丹藥,二話不說塞進顧寧嘴裏,順便一掌拍在他背上,逼他將藥吞了下去。

    顧寧被嗆得麵紅耳赤,欲將丹藥吐出,無奈它已在體內化開。

    宿斟冷哼:“骨氣也得看用在何處!不好好療傷,小心我將那隻臭狐狸宰了燉湯喝。”

    “你!”

    北偌立刻出手止住要發怒的顧寧:“顧寧,療傷要緊。”

    顧寧惡狠狠地剮了宿斟一眼,最終還是屈服,不情不願地運功療傷去了。

    “撫琴,你在這兒看著他。八榕,你出來。”宿斟說著走出房去。

    長孫撫琴朝北偌微笑,示意有他在這兒,不必擔心。

    北偌跟著宿斟走進院中,與他並肩站在井邊。

    屋簷下隻銜了一小盞燈籠,微弱的火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寬闊的藥圃。

    但倒也無需燈光,好幾類靈藥能在夜裏發光,有星星點點的冷色幽芒,還有微弱卻溫暖的暖光,斑斕的色彩將藥圃點綴得猶如一方墜落的星河。

    有山中的微風吹來,一院子的靈藥被拂得搖曳生姿,枝葉或花朵搖搖晃晃,倒能瞧出一些可愛來。

    宿斟坐在井台上,欣賞著自己一手栽培的靈藥,一向憤世嫉俗的臉上難得露出溫柔之色。

    “真美,不是嗎?”他似是問北偌,又似是問自己,“以前陛下很喜歡待在我的仙殿。我無需招待他,因為他隻喜歡一個人坐著,看我種的靈藥仙藥之類,經常沉默著,偶爾情不自禁會讚賞個一兩句。那時我就想,其實陛下也很想過隱居的生活吧。”

    北偌抿嘴,問:“是不是我殺了零帝?”

    宿斟轉頭看她:“我們趕到昊微仙殿時,陛下已經死在你懷裏了。你還記得是誰第一個動手,又是誰刺穿你的胸膛的嗎?”

    她搖頭:“我失憶了,至於為什麽能想起你的名字,我也搞不明白。”

    宿斟輕笑一聲,略帶調侃道:“這有什麽不明白的?我是三禦仙皇宿斟,是陛下的近身護衛,你會記起我,隻是因為陛下讓你對我印象深刻罷了。”

    北偌不置可否。

    “以前不知為什麽陛下對你這麽好,現在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你是個這麽好看的大美人。”他又仰天長歎一口氣,“不過失憶真是好啊!我也好想忘記這一切,其實手上抹去記憶的靈藥也是一大把,但就是吃不下去,終究還是有所牽掛,這人就是犯賤!”

    北偌隻記起宿斟的名字,其他一概沒有印象,因此關於他的過往她不清楚,他到底想遺忘什麽她亦無從知曉。

    沉默一會兒,北偌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失憶了?”

    她尚記得白日裏宿斟說的話,分明是提前知道她的一些狀況了。

    宿斟眯起眼,神情透出絲絲邪氣:“獅子來過我這兒了。他就是來找你的。”

    常拜君!?

    波瀾不驚的心潮泛起漣漪,北偌感到胸腔裏一點點聚集起恨意來!

    若不是常拜君,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更不會在每個新月之夜都要忍受那種慘絕人寰的痛苦!

    察覺到北偌的情緒變化,宿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說:“血魔老祖的血丹呢!那可是用幾百名仙界修士的精血凝聚成的,力量之邪惡根本難以言喻,你到如今居然還沒有魔化,也是一件奇事啊!要我幫你祛除嗎?”

    北偌盯著他笑意盈盈的臉龐,最終搖了搖頭。

    這個三禦皇亦正亦邪,心思古怪誰也看不透,實在不可信。

    “嗬嗬。”宿斟不覺笑出聲,二話不說回了自己的房間。不久,他的聲音突然響徹整個房子:“限你們一個時辰離開這裏,否則我就剁了你們做我藥圃的肥料。”

    仿佛在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語氣冰冷得好似仇人相見,根本難以想象他就是方才與北偌談得暢快的那個男人。

    北偌回到屋裏,顧寧已經準備好走了,他是巴不得早點離開。

    長孫撫琴歉然道:“兩位罪,宿世叔性情有些古怪,但絕不會傷害你們的。”

    顧寧說:“長孫兄你無需道歉,我們也不願在此打攪,隻是想將我那朋友救出來。”

    “若二位信得過我,便先離去,我定將白小姐安全送回。”

    顧寧看了看北偌,見她點頭,便道:“那一切就拜托長孫兄了。”

    長孫撫琴將二人送到院外,正要分別,忽然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黑夜裏,一位少女正朝他們款款而來。

    少女一身氣質成熟優雅,俏美的小臉上有點嬰兒肥,又令她不失恬靜可愛。

    她一身藍紗裙如花瓣般層層疊疊地在身下展開,材質輕盈飄逸,遠遠看去竟還散發著淡淡的藍光。

    若仔細看,還能發現她雪白光滑的肌膚也散發著唯美的光暈,很是奇異非凡。

    顧寧本是一臉戒備,一見她臂彎裏那隻熟睡的白狐,登時麵露喜色。

    少女朝三人欠身道:“小女子宿可,是來送白姑娘回來的。她受了點傷,如今已不礙事了。大概天亮,白姑娘就能恢複原本模樣。”

    她將白狐送到顧寧懷中,顧寧小心翼翼地將它摟緊,激動得連連道謝。

    北偌問:“這是宿斟的意思?”

    宿可攤手做無奈狀:“不是啊,是我自作主張救白姑娘出來的。”

    顧寧連忙道:“那若宿姑娘回去被前輩責罰可如何是好?”

    宿可笑道:“你們放心吧,他才不舍得打我呢。”

    “難不成姑娘是前輩的妹妹?”

    她搖搖頭:“我隻是他養的一株藍色牡丹花罷了。他要是發脾氣,我變回原型他就沒辦法啦!難道他還能杖打一朵花不成?”

    牡丹花精?難怪她周身透著奇異的光芒,給人的感覺也不尋常。

    花精,顧名思義就是花的精靈,與木頭這種神樹精靈的存在基本是一個道理。

    植物吸食天地靈氣,強大到一定程度後,便能開啟靈智,而後化形,過程與妖獸類似。

    隻是不知宿可如今是真的化形,還是像葬魔鬼地的那頭八階妖獸裂虹犬一樣,隻是用異術改變外貌,暫時化成人形。

    “對了,聽說你們是來采藥的,這兒有很多靈藥,你們需要什麽可以在這兒采,也省得再冒危險去找了,望重山可是很危險的。”宿可指著院子裏的藥圃說,雪白的手指散發著上等玉石的溫潤光暈。

    顧寧搖頭說:“不必了,我們自己可以,大不了花上一輩子。”他說著抱緊懷中的白狐。

    宿可苦笑:“請你們不要怪宿斟,他經曆太多,性格難免變得古怪,但他真的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我對這山裏的情況還算熟悉,你們需要什麽,不妨告訴我,我說不準知道一些什麽。”

    北偌便說:“我們需要一味叫花舞承煙的靈藥。”

    宿可若有所思,而後道:“在望重山西麵應該有個一兩株,不過看守這七品的花舞承煙的妖獸定是不同尋常,你們要小心。”

    “多謝。”

    北偌兩人謝後離去,臨走前宿可突然對她道:“北姑娘,有一個人一直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誰?”她問。

    宿可隻是神秘地笑笑,而後與長孫撫琴走回了農舍。

    北偌與顧寧走了幾刻鍾,無意中尋到一處山洞,在其內生火取暖,準備如此將就一夜。

    顧寧靠著石壁,即使有傷在身,也不肯將白狐放下,一直將它緊緊摟在懷裏,生怕稍稍一鬆手就會被人搶去似的。

    不知是不是隔著篝火看他們的原因,北偌覺得這般場景實在是溫暖得不得了。

    白狐突然不安地動起來,害怕地嗚咽著,模樣似陷入噩夢的孩童。

    顧寧忙輕聲哄它,見不奏效,又低聲輕輕哼起一首小曲,白狐漸漸停下嗚咽,重新進入香甜的夢鄉。

    蜷縮在北偌手邊的賓月聽著聽著,也緩緩睡去。

    北偌好奇地問:“這是什麽曲子,調子挺奇特的?”

    “不知道,這是巧兒教我唱的,應當是來自妖域的搖籃曲吧。從前我熬夜修煉,她都會逼我睡覺,還會在床邊給我哼這曲子,我得假裝入睡她才肯回去的。”說到兩人的點滴,顧寧陰鬱了一整天的臉不覺舒展開來,俊朗的眉眼染上明媚的笑意,似比這火焰還要溫暖人心。

    北偌心有所感,一反常態地打聽起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顧寧沒想到北偌會對他們的過往感興趣,聞言先是一愣,轉而靦腆地笑起來:“也沒什麽,就是那一日她受傷倒在天羅門的山腳下,虛弱得變回本體,剛好被我撞見。我以為是隻普通的白狐,便將她帶回門內養傷。我覺得她很可愛,盡心盡力照顧她,閑暇之餘也會逗她玩,日子久了便漸漸想收做寵物,結果有一晚她自己跑了。當時我很舍不得,也很納悶為什麽白狐傷沒好就走了,後來才明白,她是怕一旦身體恢複變回人形,妖修的身份被我知曉,我會對她下殺手。

    “幾個月後,我在山下遇見一個白衣的美麗女子,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她便衝我甜甜地笑。在她的眼睛裏,我仿佛看見什麽,有東西是非常熟悉的。”顧寧看了北偌一眼,強調說,“不知為什麽,當時我就有種感覺,這個白衣的少女,我一定是認識的。她自稱是流浪四方的散修,我便請她去天羅門小住幾日,結果隻兩天我便看出她就是那隻小狐狸!”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費盡心思不想讓我知道她妖修的身份,結果我早早便看出來,後來我們相互坦白的時候將她氣了好幾日呢! ”

    北偌忙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顧寧微笑著說:“太像了,很多脾性和習慣都太像了。比如說聽別人說話時,她習慣直勾勾看人,那種認真好奇的眼神根本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還有啊,她特別喜歡喝紅豆甜湯,討厭吃雪梨,聞見胡椒一定會打噴嚏,蓋剛曬過太陽的被子會很容易睡著,但是腳被風一吹就會醒。

    “嗬嗬,其實也不是靠這些看出來的,最重要的還是感覺,見到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那隻小狐狸,她回來找我了。”

    最後,他俯身在白狐毛茸茸的耳朵上輕輕一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