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荼蘼花盡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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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掃方才的低沉,劉病已帶著幾分神秘問向霍成君,明知她不會拒絕,所以才給她下了這一個套。

    “成君定知無不言!”唇微張,明媚的笑容,好似可燦爛了一角陰鬱般,睜大的眼睛,抬頭望著劉病已。

    劉病已搖搖頭,她這幅模樣,自己怎忍就讓她落寞離去,劉病已不知,不知不覺中,他對這個有時有些刻意逗自己一笑的女子已有不一樣的憐惜,“戎美人麵前,你為何要那般氣她?”劉病已心中還有另一個疑問,可話到嘴邊,卻還是問了這麽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然後饒有趣味地看著霍成君,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她太過囂張,什麽牡丹芍藥的,我從未想過與誰爭豔,她如此說可是別有用意!”霍成君嘟了嘟嘴,心中早就確定戎美人動機不純,她的用意為何,霍成君明白不過,不就是想讓自己在她麵前頹落,高傲的她怎會允許此等事情發生。

    劉病已鬆開了手中的纖腕,沉了沉眸子,“吾陪你賞花。”負手於背後,先霍成君出了甘泉宮,跟在劉病已身後的霍成君,看不到劉病已此時臉上的糾結,他糾結於是否該相信霍成君那一句“從未想過與誰爭豔”,而劉病已卻未發現,因為他的理智與情感的那絲異樣,才會有他如今的猶豫不決。

    霍成君未有劉病已這般深沉的心思,隻道他願意相陪,便樂開了花,輕盈的步子跟於劉病已身後,而劉病已放慢了的腳步,也令她更快速地上前,與劉病已並肩而行。

    “陛下在這季節可喜歡什麽花?”劉病已不語,霍成君便主動搭起了話,打破了兩人之間一路的沉默,此時,他們也已置身於百花綻放的禦花園之中。

    劉病已抬眼望向爭奇鬥豔盛放的花朵,“吾隻喜白梅,清淡素雅,不爭不搶,所見之人,卻記憶深刻,永生難忘……”白梅不就是那兩個記憶深處的人嗎,一個五年相伴,已先自己而去;一個一瞬的出現,卻讓自己尋至今日。

    霍成君的心卻是沉了沉,好似被重物敲擊一般,卻依舊笑言道,“成君也喜歡梅花,不過喜那紅梅,紅而不豔,自有一番沉靜,現在這季節啊,牡丹自是不錯的,玉笑珠香,色多雍華,世人又多喜之。”言語間,霍成君已向牡丹湊近,此時的牡丹與上次前來見到的牡丹有所不同,上一次它不過含苞待放,這一次卻已是張開了花葉,花朵漸漸飽滿,玉手撫過若軟的花瓣,卻小心翼翼,生怕拂落了俏麗的花兒,“知牡丹者,明白它乃是耐寒喜陽卻又經不得曬的。”霍成君如同自言自語般,小聲地朝著牡丹花說著。

    “牡丹花謝芍藥接,都道牡丹芍藥相似,兩者花期卻差半月,皇後既喜歡牡丹,命人在椒房殿多栽種些便可。”劉病已不禁走至離牡丹不願的一樹荼蘼麵前,駐足而立,仰頭而望,荼蘼花勝,一朵疊著一朵綻放於枝頭,白白的花瓣淡雅卻似乎帶著自有的哀愁。

    霍成君注意到劉病已的出神,便走至他身旁,“荼蘼花開到極盛之時,春天也該過去了,時光也是快,轉眼間春去夏至……”而那句世事無常卻是未曾說出口,從開春到春末,四月光景,霍成君的心已百轉千回。

    看著透過花出神的霍成君,劉病已劍眉微蹙,“皇後所思何事?”難得看到霍成君臉頰之上的一絲惆悵。

    霍成君飄遠了的思緒被喚回,“不過覺著人事易變罷了,有些事有些人總是不知為何,陛下該不會變吧?”閃爍的眼睛望著劉病已幽深的眸子,滿臉期待。

    劉病已唇角微揚,“你以為吾會變成什麽樣?”無法回答,或者說劉病已不知霍成君心中的自己是如何,變與不變,其實在於她心中的自己是怎樣的,若一開始便是不同的人,那又何來的變化。

    霍成君並未作答,隻是呆呆地看著劉病已,良久才道,“花開正盛,何必想那花落之日,他日之事有何須今時憂?許久未去長樂宮,既已出來,陛下可否陪成君往長樂宮一行?”

    “你與幽朦前幾日方見過,倒還真是離不開了。”劉病已雖如此說,卻還是帶著霍成君往長樂宮而去。

    霍顯自皇宮回至霍府後,便被霍光命人叫至病榻前,自是厲聲指責,“囑咐你多少遍 ,不要張揚,你非但張揚,竟還張揚至陛下麵前,有恭哀皇後之事在前,不論如何,也該收斂些,為自己留好路子,陛下心思深沉,究竟是何打算,連我也難以預料,你可知為何我逐漸還政於陛下?便是我不想見到有一日霍家盛極而衰!”霍光激動之下,咳得更為厲害,其實霍光這場病,除了年老身子弱了,更多的是因許平君之事,心憂而成疾。

    “老爺果真是越老越怕事,成君是皇後,我入宮看望女兒還不成嗎?總沒有女兒當了皇後,為娘的反要避著之理,我這不也是為了成君好,若沒有我的教導,憑成君的性子,在皇宮如何立足?”霍顯對霍光之語絲毫不在意,反倒是頂了幾句。

    “你教導成君?我隻怕有你的教導,成君在宮中更難!”霍顯會如何教導,霍光再清楚不過,光憑她毒害許平君一事就可知,隻是霍光不明,那個曾經溫婉的霍顯何時變得這般狠絕,又何時大膽到了這等地步。

    “老爺這話何意?”霍顯一臉不滿,“老爺有所不知,這幾日陛下與成君一同在甘泉宮,我可聽聞陛下待成君不錯,先前就是有了許平君這個村婦媚惑著陛下,如今她沒了,成君與陛下自是般配的。”霍顯言語間沒有一絲悔意,反而充滿了無限驕傲。

    霍光自知與她無法多言,但也慶幸霍成君能得劉病已之心,至少,他懸著的心可以放下幾分,哪個父親不希望看到女兒幸福,霍光權越重,更是希望能給女兒更好的,不想再與霍顯多言,揮了揮手便讓她退下了,待霍顯走後不久,霍光便對馮子都道,“請龍額侯一見。”

    韓增自那日從韋賢府上離開後,對賑災之事更是上心了幾分,也不再多想心中的疑惑,馮子都至龍額侯府時,韓增正在別處處理公務,因此隻留下一句話給府中管事人,便回霍府向霍光複命。

    劉病已與霍成君從長樂宮而出時,倒是遇上了戎夫人與戎美人,兩人皆是識相之人,兩人已素色一牙色,比起霍顯那一身倒是順眼許多,緩緩行禮,滿是謙卑,劉病已自也好說話,應付幾句便欲與霍成君一同離去。

    “都道霍皇後有傾城之貌,今日一見,果真如此,怪不得前幾年的百花宴上,龍額侯還為霍皇後出頭,為難了戎美人一番,當時臣婦還以為龍額侯與霍皇後會是一對兒,侯爺才會這般相護……”說著戛然而止,“民婦失言,多年前的事不作數,還望陛下與皇後娘娘莫要介懷。”

    有的話當時不覺有什麽,但當日後未必會如當時那般,戎夫人的話好似將一顆炸彈埋於劉病已心中,隻等一根導線將其引燃,而她也知如何是點到為止,可這般明顯的目的,又怎能做到悄無聲息。

    雲瑟上前,曲身行一禮,“夫人也道是多年前,這些無謂之事皇後娘娘怕是早已忘了,難得夫人還替皇後記著還有這一份恩,奴婢多謝夫人。”雲瑟一招以軟對硬,頓時讓戎夫人覺著一拳打於棉花上,隻得尷尬笑笑。

    “吾隻知龍額侯與梓童乃是幼年舊友,竟不知他還有恩於梓童,此事吾自會詢問龍額侯。”戎美人與霍成君不對付已久,這戎夫人之語幾分真幾分假,自不該全信,這一句話間,劉病已精明的眼已看到戎夫人閃過的心虛,笑笑便與霍成君一同離去,不再理會。

    韓增這一日倒是不知有這麽些人惦念著自己,處理完朝中之事,回至府中,天邊已昏黃,因侯府那滿樹的荼蘼花,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卻仍覺綿長……

    “侯爺,霍府來人,說霍大將軍有請。”

    聽完下人的稟報,韓增浮起一陣疑惑,想來霍光極少會請自己至霍府,自己更是甚少登門,怎麽這會兒又想起自己來了,上一次霍光請自己便是想撮合自己與霍成君,如今霍成君已為皇後,定不會為了此事,不知又是為何,反正韓增覺著不會是什麽好事,可既然說是霍光相請,就算真是場鴻門宴,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不過對於霍光的人品,韓增還是相信的,他該不會給自己設什麽局,於是換一身便服,就往霍府而去。

    韓增一路步行,至霍府之時,天已黑,下人方奉上茶,便見霍光撐著身子至大廳相見,因心中憂慮與一身病,霍光已消瘦不少,韓增此時方覺,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將軍,那個威風凜凜,讓陛下都覺芒刺在背的大將軍,已經一天天老去,好似也看到了一點點老去的霍家一般……

    韓增在見到霍光的那一刻,忽然想到了許多,恍然間,人事已不同往昔,霍光也如同那荼蘼花開般,至盛之時隻能一步步走向枯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