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宮闈深處榴花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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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抱琵琶的姑娘,自是猶豫萬分,“敢問貴人如何稱呼?”不知根底,如何就能如此,這世上最怕的便是禍從口出,何況她們這等本無庇護之人。
“我隻是閑來聽個小曲,卻不知還需驗明正身,這又是哪來的規矩?”韓增好歹是上過戰場,又久在邊關領兵之人,即便佯怒,依舊能夠唬住人,“今日姑娘所奏之曲,在下定不會外傳,若他日有人尋姑娘麻煩,盡可尋在下。”
“噗嗤”,未曾想,那女子竟是一聲輕笑,“貴人這話卻是好笑,出了這門,有幾人會管我們死活,貴人道有事可尋貴人,可小女子連貴人名姓也不知,又往何處去尋,再者,真有人尋上門,我一女子,哪還有法子去尋貴人呢,即便尋到了,怕也是隻能九泉之下,求貴人賞賜些紙錢了”
韓增為她此語一震,自小錦衣玉食的他,即便看慣戰場慘烈,即便見過百姓流散,卻不知這些人的生活究竟有多難,“聽姑娘一番話,在下受教了,姑娘若不願,我自不會勉強,今日便當在下未見過姑娘。”韓增手一揮,示意人可離去。
而那姑娘卻是未曾移步,手指撥弦,琵琶聲聲入耳,輾轉起伏,悠揚婉轉,一曲琵琶聲盡,才道:“貴人既是出了銀子的,小女子也不可白來一趟,貴人既無要求,這一曲便是小女子為貴人彈的,貴人若無其它要求,小女子便告退了。”語畢未聽韓增有何吩咐,便起身掀開簾子,欲轉身離去,卻見韓增上前一步,替她將門打開。
“謝貴人。”她抱琵琶,微微頷首,雖是風月之人,卻無半點風月之氣,削瘦的身影,自有女子的矜持,未再多言,丁香色衣衫的身影在暗夜之中慢慢隱去。
韓增未再多念,隻想著,方才那女子未曾說沒有,隻要是有的,自然可以聽得到的,他也可以命人前去尋找這傳言,有時候,傳言未必是謠言,總有幾句可取之處,而今之法,也隻有如此迂回尋找答案。
***,榴花照宮闈,橙橘之中,也透著淡淡的喜氣,卻也似遊絲般的憂鬱穿插於其中,霍成君越來越喜歡出椒房殿,越來越喜歡至外邊透氣,順帶著上官幽朦也是時常出長樂宮而行。
許是掖庭有人時時關注著椒房殿一舉一動,霍成君總能在所到之處遇到戎美人,霍成君對於戎美人的威脅早已不足畏懼,兩人相遇之時,霍成君也不願再理會,或避開,或淡淡一瞥,也不多言。
戎美人這日卻是一身橘色襦裙,與這榴花正自相配,遠遠見霍成君的笑意,頗有幾分勝利之姿,任誰都看得出那一副眉眼高於旁人一等的模樣。
“主子,您看前邊那位,今日是怎麽了,這般花姿妖嬈的,陛下又不在此,又有何用?”雲嶺撇嘴,是看不得戎美人這樣的。
“你這丫頭,何時也學得雲嶺那一套?”上官幽朦淺笑,“成君,這個丫頭可是越發伶俐了,不知是跟你學的還是與雲瑟學的這一套?”上官幽朦在一旁打趣,霍成君也不過笑笑,而那個花枝招展之人卻已到了她們的麵前。
“拜見太皇太後,拜見皇後娘娘,恕妾無法重禮。”戎美人眉波一漾,一個淺淺的禮數,便止住起身。
“這是為何?”上官幽朦倒覺著怪了,有何能使她連禮數都不顧的。
迎著上官幽朦與霍成君探究眼神,戎美人沒有意思躲避,她想要的就是她們的相問,“這榴花開得正是時候。”目光投向那一樹果蒂微張的石榴花,一手輕輕撫了撫小腹,“已有月餘未來月事,便宣了禦醫診脈,未想卻是一樁喜事,妾身已有一月有餘的身孕,這正要前去向太皇太後您稟報呢,沒曾想,在這兒遇上了,倒是免了妾身的路程。”
戎美人笑逐顏開,可這笑,霍成君怎麽看怎麽別扭,也未回話,而上官幽朦卻先是看一眼身旁的霍成君,又對一臉得瑟的戎美人道,“皇室子嗣,事關重大,隨哀家至長樂宮,讓禦醫仔細診斷一番方式。”哪有憑她一句話便料定真假的,上官幽朦謹慎起見,便將禦醫召至長樂宮,而戎美人也隨她一同而去,同時上官幽朦還命雲瑟請劉病已至長樂宮,免得到時有何說不清的。
劉病已見雲瑟求見,初以為是霍成君命人請至椒房殿的,卻不想是讓自己往長樂宮一行,幾分失落之虞,卻也問起了所為何事,在雲瑟一路的解釋之後,劉病已至長樂宮時,已然明白是怎麽回事,此時禦醫也已在一旁待命。
“陛下既已來了, 金禦醫便好好替戎美人診脈吧。”這劉禦醫年紀不是很大,但上官幽朦自入宮以來,都是他在照料,這麽多年,自然也是可信之人了,所以上官幽朦這才特命人要傳金禦醫過來。
金禦醫一番詢問與診脈後,隻對著劉病已道喜,“臣賀喜陛下,戎美人確實已有一月餘的身孕,如今胎兒未穩,還需多加小心。”語罷,金禦醫為戎美人開了幾幅安胎藥,便告退了。
“陛下,太後與皇後不信妾身所言,才會如此,妾身又怎敢以這等事欺瞞呢?如今妾身有了身孕,有諸多不便,也怕會像許皇後那般……”後麵的話在劉病已不悅的眼神下,戛然而止,她知道霍顯的手段,在炫耀之時,也不忘給自己求張護身符。
這話在霍成君心中卻是一陣不快,也有幾分懷疑,心想,待霍顯再入宮之時要仔細問問她,許平君小產可是她為的,不過看著劉病已與戎美人那有商有量的模樣,霍成君隻覺刺眼,卻又無法就此離開。
劉病已自是開心,“這五月真是好日子,前幾日才上報再現鳳凰群集,今日你又有喜了,幽朦,戎美人既已有喜,在掖庭多有不便,你看可否搬至別處?”至今,劉病已的子嗣隻有與許平君誕下的劉奭一人,宮中要再添子嗣自是歡喜的,方才戎美人的那番話不是沒有作用的,至少讓劉病已想好好嗬護戎美人腹中的孩子,便想著讓她搬離掖庭這人雜之地,好生養胎。
劉病已如此說了,上官幽朦自也不好多說什麽,他是皇帝,能問自己一聲已屬尊重,自己又怎能拿大,“陛下覺得何處合適便是了,隻是宮中等級分明,礙於規矩,倒是需給掖庭中其餘人一個理由,否則日後宮中有身孕之人豈不是都得搬離掖庭殿,如此怕也不合適。”
“既然戎美人已有身孕,封為婕妤,你以為如何?”在劉病已問上官幽朦第一句時,便已做好了打算,隻等著順勢將這話說出口罷了。
“陛下如此決定,自是無錯的,哀家亦無意見;來人,傳哀家懿旨,美人戎氏,自入宮,盡心侍奉君王,承陛下聖明,特封其為婕妤,即日起居披香殿”,轉而看向劉病已,“從今後,戎婕妤便居於十四殿中的披香殿,陛下以為如何?”
劉病已點頭,“太後既已傳召,你便回去收拾一番,待宮女將披香殿打掃好了,再命欽天監擇個日子,便可搬進去了。”言下之意,便是讓戎美人先行回掖庭,而欽天監擇日再搬,可見劉病已對於此事有如何上心。
此時,劉病已說什麽,戎美人哪會不點頭的,這可不是搬個宮殿而已,而是她一步步在穩固自己的地位,離開之前,還不忘將得意的眼神拋給霍成君,奈何霍成君壓根未將這一記放入眼中。
當戎美人離開後,霍成君恨不得隨著她一同離去,有那麽一刻,霍成君希望金禦醫診出的結果是戎美人無中生有,可事情又哪是能如她願的,當看到劉病已得知喜訊那一刻,眼中的興奮,霍成君心中五味雜陳,低頭看了看自己毫無消息的肚子,可又能如何呢,隻能安慰自己,戎美人腹中的是他的孩子,他高興便比什麽都好;盡管如此,卻依舊不知該如何麵對劉病已,第一次親眼看著他當著自己的麵,對別的女人這般照顧;當著自己的麵,為別的女子向上官幽朦要封賞……心中更多的該是苦澀吧。
注意到了在一旁從自己進來到現在未言語過一句,默默出神的霍成君,劉病已劍眉一皺,來至她身旁。
看劉病已的動作,再看發愣的霍成君,上官幽朦知兩人有話講,雖是自己的宮殿,可也隻能將地方讓給這兩人,便對著頌挽道,“這麽些喜事,也該去拜謝先祖,你們隨哀家至永寧殿為先祖上柱香吧。”
“諾!”上官幽朦的一個眼神,頌挽便可明白,不光自己陪著上官幽朦離開了,還將閑雜人等也遣開了。
隨著上官幽朦與一幹人的離去,永壽殿隻剩下了劉病已與霍成君兩人,頗有些空蕩蕩的意思,霍成君依舊低頭不言,劉病已也是一臉不悅地望著她,兩人如同定格般,僵持與原地,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