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孤身孤影對酒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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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圓月,曳曳燭光,劉病已毫無意外地出現在張筠柔房中,品紅的衣裳,襯得膚色更為白皙,與初次偶遇相比,多了一抹羞澀,兩側臉頰紅暈微浮,偶爾抬頭,卻又嬌羞低下,不敢與劉病已對視,而帶著緊張的笑容一直僵在嘴角處。
劉病已凝眸看著麵前低下的臉龐,“阿筠,可是你?”帶著期望,又怕帶來失望,輕柔的聲音,顯得小心翼翼,甚至有幾分顫抖,劉病已以為,許平君離開後,他真的會如自己所說那般,不在乎是否還會遇到當初那個蠻橫的姑娘,卻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中還是這般激動。
張筠柔抬頭,對上劉病已滿是希望的目光,微微一怔,輕輕點頭,“陛下……”這一聲,好似真是久別之後的重逢一般,雙目閃著晶瑩,麵帶喜色,與劉病已兩人久久注視著。
一眼,如同望穿了當年梅樹之下那張哭泣的臉龐,那破涕而笑的模樣,會心的笑容,直達心底,眼角眉梢皆透著笑意,就這樣,劉病已的笑容越放越大,原來上天對他還是憐憫的,許平君走後,他一直惦念著的人,也來到了自己身旁,那一聲聲“阿筠”如此熟稔。
孤寂也好,歡欣也罷,漢宮的十五夜終是安靜的,霍府卻是誰也難以安歇,霍顯白天欲入宮,但知她目的的霍光,將她攔下了,甚至命人好好看守著,與軟禁無甚區別,此時,霍顯見到霍光正滿腔氣憤。
“老爺果真是年紀越大越怕事了,今兒可是團圓之夜,陛下卻選在今日選妃,這不是擺明了與成君過不去,此等事,老爺也能忍得?”霍顯冷哼之中泛著嗤笑。
“此乃欽天監擇定的日子,與陛下有何關係?”霍光隻覺霍顯無理取鬧,將事情複雜化了,劉病已豈會如此有心計,連選妃的日子也會謀算好?
“欽天監早已是陛下之人,指不定是陛下先前與他串通好的,給我們霍家難堪,想成君大婚之時,他一分銀兩未出,至今外邊還傳著,是我們巴著陛下,將女兒貼下去的,成君自幼是咱們的手心肉,如今出嫁了卻還要聽這些人嚼舌根,豈不是太委屈成君了。”霍顯滿是為霍成君抱不平。
霍光顯然已不想多聽,帶著幾分不耐煩,“你若安分些,成君至於如此嗎?成君為了誰入宮你我心知肚明,今日反倒怨陛下,早與你講了,後宮不是什麽好地方,你以為世上會有第二個先帝,第二個幽朦嗎?”霍光倒是覺著上官幽朦是幸運的,至少不論如何,昭帝在位時,他權勢正盛,加之昭帝的寵信,使得上官幽朦穩坐後位,因自己的操縱,又無人爭寵;如今昭帝雖然不在了,可是她太皇太後的地位怕是無人動得的了。
聽霍光之言,霍顯除了冷哼,也無法辯駁,畢竟說起許平君那件事,自己還是心虛的,也怕霍光真的一怒之下,將自己送給了劉病已處置,倒是這條老命定然保不了,霍顯未忘記,霍光得知實情之時,若非霍成君趕到,隻怕已命喪劍下,那驚險情形,至今想來,還會覺著脖子一涼。
“侯爺怎麽想著在今夜到落音軒了,今日落音軒之人比往常少了些,都是趕回去團圓了,侯爺卻在此時出來,難不成是惦念琵琶了?”青白的衣裳,手中依然抱著那把琵琶,一曲落後,將琵琶小心放至一旁的案幾之上,掩嘴而笑。
韓增因讓琵琶打聽一事,兩人之間的來往也多了,漸漸地,也就熟悉了,韓增常會借著聽曲的名義,找琵琶詢問心中所念之事,時間一長,對韓增也有了幾分了解,也敢與他玩笑了,不過在把握著分寸,貴人的喜怒總是在自己意料之外的,琵琶在落音軒多年,這一點忌諱還是知道的。
韓增眉梢微翹,笑聲偏冷,“我父母家人早已逝去,蒙祖蔭得封為侯,府中除了下人,便是我孤身一人,與何人團圓?”韓增年少,父母便已離世,又因避朝中紛雜,長守邊關,每年的秋月團圓夜,幾乎都是在邊關度過的,與兄弟們在一起,也未覺得有什麽,或許都是離家的孤身人,反倒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今年,在長安城,在家中,反倒是多了一個人的孤寂,心中難免有幾分堵得慌,便道這偏僻的落音軒,尋壺酒解憂,而落音軒之中,與自己熟悉些的也隻有琵琶了,於是便叫來琵琶,兩個孤身之人,一同對這孤月,也好互相藉慰。
琵琶知曉召見自己之人乃是韓增,但依照規矩,她依然會彈完一曲,才會與韓增閑言,這是規矩,韓增既出了銀兩,自己便不該什麽都不做便收了這錢,琵琶是賣藝之人,規矩不能壞。
“琵琶失言了,侯爺見諒,這罰酒一盅,便當是向侯爺賠罪了。”琵琶自斟一盅,一飲而盡,舉杯半傾給韓增看,韓增也將麵前的酒飲盡。
“侯爺有心事?”韓增話不多,但他今日的情緒明顯比平時低沉了幾分,琵琶雖知自己並不了解韓增,但是那神情卻是能猜出幾分,其實自從第一次在落音軒見韓增,就知他不似那些紈絝子弟,他知道如何對人尊重,哪怕是自己這樣一個可謂風塵中人,他也依然謹守禮數,未有半點鄙夷與不敬,這也是琵琶敬重韓增之處。
“既是團圓之夜,本侯隻有一人,豈能沒些愁緒,罷了罷了,姑娘若是願意,陪韓某人喝幾盅便是了。”韓增煩悶的又豈是一個人,畢竟這麽多年了,他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隻是今年與往年的不同的是,心緒已有了波動,所謂何人,韓增明白,正因這份明白,才愈加憂愁。
琵琶不語,隻是靜靜陪著韓增一盅一盅的酒下肚,琵琶的酒量不差,在這等地方,哪怕不會喝酒之人,也已練出一身的酒量,況且這個圈子,這落音軒她待了這麽久,隻不過隨著烈酒下肚,原本隻是與韓增作陪的琵琶,卻也隨著酒精的加濃,而慢慢感受到了自己心底的無處安放與悲涼,到了最後,竟然是韓增聽著微醉的琵琶訴著心中的苦悶,然後以酒相陪安慰。
有上官幽朦作陪,這一夜,霍成君也便這麽過來,清晨,天微亮,月亮依舊掛在天空,還未退去,好似昨夜的續曲一般,霍成君醒得特別早,以至於一同晚睡的上官幽朦還在夢中她悄悄打開了門,隻夠自己側身而出的縫隙,生怕亮光會驚擾了睡夢中的上官幽朦,出去後,連忙又輕輕合上了門,每一個舉動都是那樣的小心,做完這一切,未聽到裏麵上官幽朦被吵醒的聲音,霍成君鬆了口氣,提步來至屋簷下,抬頭仰望這與白日共存的,即將離去的月亮。
昨夜,說是與上官幽朦一同賞月,可她們的心思都不在你月亮之上,心頭籠罩的那層,已蓋過了最明之月的光芒,於是慶幸自己還未錯過這一輪圓月,這一刻,卻是靜心,隻望著這已是十六的十五的月亮。
“小姐……”音落之時,一見衣衫已披在自己身上,“穿這麽單薄怎麽就出來了,聽雲嶺說,奴婢離開長安城那年,您受寒大病了一場,怎還這般不小心些!”雖然有些嗔怪,可看得出雲瑟眼中盡是擔憂之意。
這時候,許多人尚在睡夢中,可雲瑟已經注意到出門的自己,霍成君看了一眼,隻穿著寢衣便出來的自己,果真還是雲瑟細心,緊了緊雲瑟披在自己肩上的外衣,“出來看看,便忘了添件衣裳,入秋了,天兒也涼起來了,也該注意著些,你怎也這般早起來,昨兒睡得晚,多休息會兒可不好?”雲瑟不比自己,一整日閑在椒房殿,她有她的事要幹,霍成君也怕她累著了。
“昨兒雲嶺也累了,旁人放心不下,便由自己守夜了,也幸而奴婢守著,若換了旁人,指不定小姐就受了寒,怎麽這般早就起來了?”雲瑟如同姐姐般,囑咐著霍成君,為霍成君而憂心著,霍成君很少會如此早就起來了,一般都是心中有事才會如此。
“方才透過窗見著月亮,便想著出來看看,難得醒得早,免得錯過了這景色。”霍成君倒確實隻是為了純粹地賞景才出來的。
“雲瑟陪小姐!”她很幹脆地站在霍成君身旁,抬頭而望,靜下心,也隻是純粹地看著昨晚錯過的景色,即便心有疑問,卻也不願打破霍成君此時的寧靜,於雲瑟而言,隻要霍成君想做的,她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旁,不論日後的路會怎樣,不論她是否會後悔昨日所選,雲瑟都願意陪著她。
霍成君笑看一眼身旁的雲瑟,宛然的笑容,幹淨地依舊不摻雜質,如同什麽都未發生以前,如同雲瑟還在霍府的日子一般,就這樣安心仰著頭,看著天空慢慢被早晨的霞光染紅,聽著慢慢熱鬧起來的皇宮,眨了眨眼,輕輕地回到了房中,躺在床榻之上,帶著方才那抹笑容,進入甜美夢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