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去樓空離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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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幽朦自己未出門,卻令頌挽帶著敬武前來相送,畢竟霍成君不在,雲嶺乃是陪敬武時間最長之人,而敬武雖在長信殿不鬧騰,神情卻難掩。

    “敬武公主!”雲嶺心中又驚又喜,這個鬼機靈,在自己身邊一年多,而今要將她一人留在這兒還真是有些放心不下,雲嶺隨著敬武所立之地,回頭走去,“公主怎麽來了?天兒又要變涼了,早晚可要記得多添件衣裳,日後可不能再貪玩了,宮裏邊還需自己照顧著自己。”雲嶺絮絮叨叨地講著心裏邊想叮囑的話,卻好似這些話沒有一個盡頭,怎麽說也說不完,而且,竟越說越難離去,徒增傷感。

    敬武安安靜靜地聽了雲嶺的每一句念叨,一個字也未插,“雲嶺,你在宮外莫要被人欺負了,若是有人敢對你不敬,你就報本公主的大名,看還有何人敢動你!”敬武不知哪來的氣勢,稚嫩的模樣卻做出了大人的樣子,惹得雲嶺將心中的酸澀換成了“噗嗤”一笑。

    “公主若是受了什麽委屈,盡可讓太後為公主做主,可不要自己往前衝,宮裏邊若是無人護著你,生存可是不易的。”一個小孩子,照理不應與她說這些,可雲瑟心中一想,她們都走了,也怕敬武會吃虧,況敬武本就比一般孩子更知道些,也就囑咐了幾句,隻希望她能在宮中,在上官幽朦的羽翼下過得順暢些。

    上官幽朦得幸免於霍家的牽連,是卻不會再像先前那樣插手宮中所有事,她也怕在後宮的這點權利會引得劉病已的忌憚,乃至朝中大臣的不滿,因而雲瑟料定,敬武不言,上官幽朦定然不會再管,她一心隻想在長信殿中安靜度日,不再理宮中的紛繁。

    “我都明白。”敬武上前一步緊緊抱住蹲在地上的雲嶺,唇卻依附在雲嶺耳旁,“雲嶺,你們放心,沒了你們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我不想回到長樂宮,更不想被那些人打罵,既然這世上隻有權勢能夠讓自己安然,隻有權勢才能留住人,那我便要跟隨得勢之人;既然良善無用,我便要為自己在宮廷中留一條出路,母後被廢,我已明了。”敬武之語令雲嶺一個顫抖,她才幾歲,怎麽就有這樣的心思,望著敬武帶笑離去的背影,雲嶺隻覺皇宮太可怕。

    雲瑟看到雲嶺緊皺的眉頭,在出宮無旁人時才相問:“方才敬武與你咬什麽耳朵了,竟讓你那般驚訝,這一路都皺著眉。”

    “我怕有一日敬武會將路走歪了,她小小年紀竟然已有那大人思想,哪裏像小姐先前告訴她的?”

    “她有陛下罩著,又有太子在,自己也機靈,還真不必擔心她會如何,其實不像小姐也好,免得落得小姐這樣的下場,隻是路終歸是要她自己走的,能說的我們都已說,接下去會如何,我們也管不得了,雲嶺,你還是說說你要去往何處?”雲瑟倒是想得明白。

    雲嶺抬頭望了望天空,“我想先回霍府看看,從那兒出來,走之前總要回去看一眼,然後再回家吧,雖然不知回鄉家人可還能識得,終歸那兒才是我如今可歸之處。”雲嶺忽然覺得,家也比不得對霍家的眷戀,縱然世人道霍家千般不好,在她心中霍家依然是那個帶給她許許多多回憶的霍家。

    其實,霍家於雲瑟亦然,有的情感是如何也抹滅不了的,霍家對於她們來說,也都曾是一個家,霍成君更像是她們的家人,“我與你一同去,看完這一眼,我便該回去看看他了,然後再做打算吧。”

    雲瑟與雲嶺一路無言,行至霍家門前,如今的霍家早已沒有當初的氣派,“霍府”的門匾已經不複存在,朱紅大門貼著一對封條,抬頭還能見到幾絲蛛網,雲瑟提步上前,手才覆上門,便是細細的塵埃。

    “怎麽一月還未到,就染上了灰塵?”霍府處處透著蕭條,滿目所見已是一片蒼涼,這一座府邸如同霍成君一般孤獨而立,靜等歲月為它披上印記。

    念及此,雲瑟心中不禁一陣悲涼,“人去樓空,這院子中沒了人氣,怎會不惹塵埃,大門之上已是如此,不知裏邊會是怎樣的景象,老爺在時的霍府,有多熱鬧啊。”雲瑟說話間,卻從鼻尖傳來一縷香。

    “雲瑟姐姐,是桂花香,今年的桂花怎開得這樣早?”這淡淡的香味,在風中浮動,似有若無,倒給蕭瑟的霍府劃去了幾縷悲。

    “許是人不在,它也覺著孤寂了,咱們還是早些啟程罷,對了,我還想回至山中與居士道個別,這長安城再來也不知何時了。”雲瑟在夫君離世後,在未回霍家前,皆居住於那山林間,如今要離開了,總該與曾為伴的說道一聲,有些人見了也就不必再留遺憾。

    “那位居士,小姐還曾說與陛下一同見過。”雲嶺忽憶起霍成君曾與她們言,倒也想見見這位居士。

    “如此便一同而去,山上俯瞰而下的景色與這兒卻也不同,且不論旁的,光眼睛所見就是一片青綠,所聞之氣亦比這些地兒清爽些,難得的一處不渾濁之地。”

    上林苑昭台宮,霍成君打開窗望著外邊,五年好像自己的一個夢,最終還是離開了他的身邊,本以為他會折磨自己至死,沒想到竟讓自己離了那座牢籠,隻不過這昭台宮四周看守之人,不還是一個囚禁之地,“自由二字我曾往之,今生卻隻能被困於此,上林苑之大,一眼難望盡,昭台宮之小,我亦不可出。”除了看到窗外枯黃的也,除了隻能日複一日地臨窗而望,還能看到些什麽呢?

    霍成君合上了窗,“這些景色還要看好些年,還是留著為好。”霍成君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沒想到有一日,就連這窗外之景也會令自己如此吝嗇,“病已,你貶我至此,是怕我在長樂宮中落得敬武母親那般下落吧,難為你這份心思了,在這兒也好,也好……”不過是從此隻能從宮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罷了。

    未曾對你麵稱你一聲病已,隻有到了如今這模樣,才能說出這兩字,霍成君反複念叨了“病已”二字,耳邊依稀聽到外邊宮人的聲音,“她如此直呼陛下之名,也不怕沒命了?”

    “這樣的大小姐,哪受得了冷宮的苦,指不定心智已有問題,況這兒有幾人能見到陛下的,由她去便是了,不過不知陛下命人傳來的好生照顧是何意思,難不成還念著她,如此,咱們卻是要小心伺候著。”

    “若是念著,哪裏還能來這兒,依我之見,指不定陛下說的是反話,不是說陛下應了霍大將軍留她一命,陛下自不會失了信,可這人與她母親毒害恭哀皇後與太子,陛下定然恨毒了她,不過是讓我們好生招待罷了,好歹留她一條命就是了。”

    霍成君聽著外邊的話,心中不免生起一陣恐懼,她未曾見過冷宮中的人,從敬武口中能知不好,宮中那些人,自己尚在皇後位就這樣,而今這上林苑天高皇帝遠,自己又是她們心中的毒婦,隻怕是不會再有好日子過,她們說留她一條命便是,也不知會對自己做些什麽,離開之時尚能忍著的淚水,這一刻卻無助滑落,“雲瑟、雲嶺,你們在哪?”

    已在山中道觀的雲瑟雲嶺,心中亦是念著孤身的霍成君,“居士,我倆有一事相求,小姐身在昭台宮,求居士留意著些她的消息,若是遇上什麽事,還請居士至龍額候府告知侯爺,他或許能幫著小姐。”長安城該離開了,若不走,隻會讓心中的沉積更難釋放,而雲瑟陪了霍成君五年,也該為那短命的夫君去上柱香,與他講講這五年中事,讓他不至太寂寞。

    “霍小姐與陛下皆執念太深,唯一情字難破,我曾出言提醒,奈何他們皆未放於心上,而今兩端,許就是命吧。”

    “居士,既能得知陛下與小姐今日的結局,為何不出化解之法,如此他們指不定還能相依相伴至白頭?”雲嶺一臉的疑惑、

    “福禍相依,霍小姐玲瓏心思,卻被塵網所縛,無法解脫;當年之事又是陛下心頭蠱,萬事有緣果,你道他們如今是無果,或許於他們心中這樣的果總好過彼此猜疑一生,至少如今他們都可坦然,誰說一定要相依至老才算果。”

    “居士所言有理,雲嶺年歲尚小,日後也會明白的。”

    “我隻送二位至此,一路珍重,長安城如今非可久留之地。”雲瑟雲嶺下山後,居士眺望山下,雖看不見底下究竟如何,卻也能猜到那城中的驚恐與血雨腥風。

    霍家一案,牽連者甚廣,此時,人人害怕自己與“霍家”扯上任何關係,雲瑟與雲嶺離開城門之時,一眼瞥到被侍衛押解入長安的雲屏,不禁歎一聲:“小姐饒了她,老天卻不肯放了她,如今也是她該得的。”

    “雲屏心太大,大得連小姐也被牽入其中,這些也是她的造化,雲嶺,你千萬不要步她的後塵,自此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亦或是……”後麵的話雲瑟不必說,雲嶺也能明白。

    若非霍成君有事,而且她們尚在世,否則隻怕不會再回長安城,再多的記憶又如何,如今隻讓她們覺得是漂泊於此的一朵浮萍罷了,甚至連主人家也懷念不得,甚至還是一種罪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