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身獨賞舊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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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增聞劉病已之語,轉頭看向門外,秋風卷起落葉,伸手指了指還停留於樹上的葉子,“琵琶呀,就像那風雨再大都不會掉落的葉子,我與她說過多次,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心思,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年華,可她就是不聽,非執拗跟在我身邊,還言除非我娶妻她才會離開,這讓我如何忍心將她趕走呢?”

    “我常以為你對不住成君,可我與你又有何差別,隻怕比你還過分些,至少你有那樣甜蜜的回憶留給成君,而我與琵琶……如此論起來,我倒是沒有資格為成君不平了。”韓增苦笑,琵琶的心意他很清楚,可他知道自己給不了琵琶對自己那樣的情,所以他拒絕,而拒絕無用後,他便由著琵琶,權當什麽都不知。

    “我本想著,成君在宮中時,每見琵琶後便念叨著你二人的婚事,如今她不在宮中,我便替她將她放心不下的事皆解決了,我能做的也就這些,隻是你這樁大事,怕是我也無法,一道聖旨倒是可以如了成君之願,卻怕是將你二人困住罷了,也罷,男女之事,終非這樣簡單,隨著你便是,隻是你也不能一直這樣一人到老,該不會真想待天下一統後再考慮成家之事?”

    原本劉病已不過是一句打趣的話,哪裏知道韓增還當起了真,立馬起身作揖,“陛下聖明,臣正有此意。”

    這倒是讓劉病已哭笑不得:“成君若是知道你真有此想法,非是推脫之意,隻怕得為你操碎了心,她一直拿你當兄長,你的婚事一直掛在她心上,你說要天下一統才肯成家,那你可知這天下如何才算一統,又要到何時才能如你說的那般?”並非劉病已沒信心,他也有韓增這樣的雄心壯誌,隻是他清楚,要一統天下不是一場兩場戰爭便可以的事,等到那時,韓增都不知多少歲了。

    “成君更在乎陛下的天下,陛下今日若不來,臣明日也要入宮求見,在長安這幾年,人也懶了,卻是該至邊關看看了,還請陛下恩準!”

    “韓增,我曾因成君對你多有提防,而如今我卻以為是知你的,你留在長安不過是怕大將軍走後,得知我計劃之後,成君會被牽連,你為成君也是有心了,就連嶽父尋你之時,你的條件竟是保成君無事,嶽父所允之事也是我所應下的,隻不過我們二人皆未做到,你護不了她周全,我一道聖旨將我們兩牆相隔。”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是毀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這樣的感覺劉病已懂,劉病已分不清韓增的愛、霍成君的愛、琵琶的愛孰輕孰重,但明白韓增對於霍成君遠遠超過了自己,而琵琶對韓增又超過了霍成君,有些事終是無奈。

    “韓增,你可曾悔過,當時大將軍托邴大夫為媒,撮合你與成君,你卻因怕我猜忌而拒絕了,若非如此,或許你與成君如今尚錦瑟和鳴?”

    韓增搖搖頭,並未答話,他不知自己可否後悔,但他明白,即便自己當時選擇與霍成君在一起,劉病已如今的決定也不會改變的,霍家之禍並非因為霍顯毒害許平君、劉奭,還有什麽車駕逾製這些原因造成的,霍家勢力之大,若是放任不管,劉病已這個皇位豈能做得安心?說到底,劉病已心中的江山比情愛更重,此乃大漢之幸,亦是霍成君之悲。

    “陛下可曾悔過讓成君入宮?”

    “我也曾思索,成君若不入宮不會至如今這般,但我卻從不悔,至少我們還有五年的時光是在一起的;況且,你也該知道,無論成君入不入後宮,霍家的權勢我都會削弱的。”

    “說起霍家,有一人不知陛下可還記得,茂陵徐福。”提及此人,劉病已雙眉微皺,似是在思考,可實際上,這個人劉病已怎會忘記。

    “徐福曾多次上書道霍家權勢漸大,需早取措施防範。”當時劉病已若是聽了徐福之言,霍家的罪過遠不會至此,至少霍家是沒有機會可叛亂的,霍禹的性命或許也能保全,可劉病已卻是故意視而不見,都隻道他是為霍成君,他是顧念霍光才將事壓下,卻不知他是故意為之,故意對霍家放之任之,隻有到權勢達到一定的高度時,霍家之人自會得意忘形,而又將他們從那個高度拉下時,心中的不滿才會更強烈,才會做出謀反這樣的事。

    若說霍家的謀反計劃太過沒腦子,那麽劉病已的逼反計劃確實乃精心策劃,從霍光死的那一刻就開始實施了,這樣的較量,霍家自是必敗無疑,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怪也隻能怪霍家太沉不住氣了,隻能怪劉病已的手段太過厲害,根本不給他們反擊之力。

    劉病已對這個徐福自是有印象的,雖知他的話並非無理,但那個時候劉病已正在撒網,怎麽會願意就此收手,因而未理會徐福,甚至還將此事與霍成君言,也是衝著霍成君的麵子,提醒霍家收斂些,一麵最後的下場淒慘,霍家終究還是未能聽從霍成君的勸導。

    “倒是我一時間忘了,如此便賜徐福綢緞十匹,升任郎官,你以為如何?”韓增會提起徐福,朝中定也會有旁人提起,徐福對於劉病已當時的提醒,其實就如同在提醒劉病已當時不察,才演變至今;亦或是見間在暴露劉病已當時的謀算。

    “出來也有些時間了,該回宮了。”語罷劉病已起身。

    “陛下……”

    “還有何事?”劉病已看韓增欲言又止的模樣笑問道。

    “臣離開長安,琵琶在府中便是孤身一人,先前可入宮與太後、成君相伴,如今太後已緊閉宮門,甚少見人,可能恩準琵琶偶爾至昭台宮陪陪成君?”

    “說到底,你還是放心不下成君,琵琶想去便去吧,隻是讓琵琶每次去後至宣室殿一趟。”哪裏止韓增想知道,劉病已自己更想知道霍成君在那兒可好,劉病已尚且記得,霍家滅亡後,幾個新入宮之人,都敢至椒房殿對她冷嘲熱諷,況現在她是個廢後,又冠上了那樣的罪名,在民間,劉病已見多了勢力之人,宮中也不少,這顆心怎麽能放得下。

    “謝陛下!”

    劉病已擺擺手便出了侯府,獨自走在喧鬧的大街上,回憶裏皆是當時帶著霍成君出宮的景象,劉病已一人去了那座共賞夕陽的小山坡,秋日的落霞泛起黃暈,景色未有多少區別,隻是看著白鷺雙飛之時,自己懷中卻已無人,“成君,你若還在我身邊該多好,如今真應了寡人二字。”眼前的景色再美,終已成了淒美。

    這年十二月大雪紛紛,好似比之前的每一年都更大更潔白,紅梅顯得更為爛漫,“成君,你說你喜愛紅梅,卻原來是為了成全我的一個夢,傻丫頭,你的夢又讓誰來成全,這樣的天,你與幽朦曾言,我與平君暮雪之中已白頭,然而並未如此;你言隻要我將你留著,你便不會離開,然而你一場謀劃,將我們隔斷了,成君,你可還會伸手接雪,隻是何人還會替你暖手,昭台宮定然冷清,你可能習慣?”

    霍成君誠如劉病已所言,雖然她的生活隻有這一座出不了門的宮殿,能為她打開的隻有這一扇窗,可這麽多年的習慣如何能改變,伸出纖長的手,感受著雪打在手掌的冰涼,看著它在手掌慢慢融化,霍成君的嘴角的笑那樣淡然,輕輕閉眼,梅香暗動,湧入鼻尖。

    “虧得你還有這樣的雅興!”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霍成君回頭,“韓增還未回來嗎?”

    “怎麽,他回來了我就看不得你了?”琵琶輕笑,這笑容比之霍成君第一次見她開朗了許多。

    “見得見得,隻是我沒什麽可招待你的,你自己隨意挑地兒坐便是了。”霍成君將桌上的水倒了一杯給琵琶,手心摸了摸杯壁的溫度,“這是她們早上送來了,已經涼了,你將就著些。”動作已是熟稔。

    “這樣冷的天,她們竟然連口熱茶也不給你送,未免苛刻了些,你也忍得了,陛下讓你居於此,可不是讓這些勢力之人欺負你的,我回宮定要與侯爺、陛下說道一番,這些人便是欠教訓了。”琵琶心中為霍成君不平,平日她來,這些人也沒個好臉色的,可霍成君的身體本就不好,這冰涼的水如何能入喉。

    “你何時像雲嶺那般了,這一急還說漏了嘴,我就知道你回去定然不會隻回侯府,朝中的事情已讓他心煩,何苦再讓他為我這兒的事情分了心,這水我平日裏喝得也不多,早起之時,還是熱騰的,便喝幾口,其餘的時間呀,即便她們換上熱的,我也未必會動,何必再煩人呢?”霍成君知道沒有劉病已的允許,琵琶是進不來的,更不可能如此頻繁地來看自己。

    “哎,那侯爺呢,連他也瞞著不成?”韓增回府後的第一件事,問得便是霍成君在昭台宮如何,琵琶哪裏能將實情相告,總是半遮半掩,讓韓增放心罷了,可是時間越長,琵琶越發覺著這些宮人若是忍著他們,隻會讓他們愈發放肆,也不知是沒腦子,還是膽子大,明知自己前來有劉病已的令牌,就該知道劉病已心中並非沒了霍成君,怎麽就不知收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