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如此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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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北邊境,孫店驛。

    孫店驛離著翼州城還有三十幾裏,這裏匯集著數條交通要道,甚至還有水路——黑水河的碼頭。

    越接近邊城,酈鬆風的心裏就越是七上八下沒什麽譜兒。

    雖然有在邊城如神人般的嬴大將軍的援手,隻要他兒子在邊城,就多半能給找出來,也不用怕那姒榮麵上幫忙,實則暗中作梗,然而世事難料,他不敢拿自家兒子的安危去賭人心。

    就象先前,他和酈老夫人兩個,都沒想到,明明已經是勉為其難地應了這門婚事,而且酈星河的存在對於姒寧並沒有什麽威脅……畢竟,姒寧就算是跟酈鬆風成了親,約定生了兒女,各姓一半,那孩子都還是沒影子的事,酈府也隻是清貴書香門第,又沒什麽爵位族長的要繼承。

    做這件事帶不來多少好外,反而一旦敗露,姒寧就算不會受到懲罰,姒家也會名聲大損。

    而且若隻是姒寧鼠目寸光,妒嫉熏心也罷了,可從京城千裏迢迢,在刑部文書幾乎遍及京郊各縣之下,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個小童到邊城,姒寧那般的繡花草包,如何能做到?必然有姒家的參與,姒家家主姒祥泰那麽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卻又是打得什麽算盤?

    雖是已夜涼如水,酈鬆風心裏千頭萬緒,如何睡得著?

    忍不住起身披衣出了客房門,往所住驛館的院內走上一走。

    北邊的景物,畢竟跟京城不同,院內隻種了幾棵小柏樹,並些野花野草之類,四四方方,一覽無餘。

    倒是頭頂的夜空,格外寧靜,星光格外璀璨一般。

    然而看到星光,便想起星河。

    小家夥打小就沒了親娘,全是他一手撫養長大,中間費了多少心力,當真是過來人才清楚。

    大家公子未成親時便有門家事課,主要內容至少有一半是講如何養育和教育子女的。

    給酈鬆風做師傅的那位老先生,在京城算是有名頭的,他家的兩子一女,全是他親自教養的,兩子身健體康,風姿皆為中上,且學識不低,皆中進士,而他家的女兒也是京城有名的大畫師。

    老先生中年喪妻,不樂意在家孤單著,出來教授些人生至重的學問,倒是兩利。

    有這麽好的先例在前,自然那些講究後代教導的清貴人家都爭著來請。

    老先生有言,子女有父有母,雖說有血脈天性這個詞,但父親先天是跟母親比不了的。

    這母親十月懷胎,胎兒跟著母親同呼吸,共存在,甚至要一同經曆生產的鬼門關,出生後還要靠著母乳才能健康長大,這種感情,是父親先天比不過的。

    這正是因此,做父親的,才要後天努力,把照顧和教養的大半職責承擔起來,這樣一年年一日日下來,才能配得上父母並稱,家庭和睦,子女成材。

    酈星河出生即喪母,大約是沒有吃過親娘的母乳,就算找了劉奶娘,終是差著一層。

    所以酈星河打小就身子嬌弱七災八病,這兩年才養得好了些,卻不想還有此大劫!

    酈鬆風不由自主地歎了氣,卻聽屋頂有人朗聲道,“酈大人可是長夜難眠?不如上來共飲一杯?”

    這座驛館裏統共就三座小院,其中一座被他們這隊人馬占了。

    護衛等人都住在倒座,酈鬆風帶著仆從住了西廂房,正房留給嬴將軍,嬴將軍身邊還有兩名心腹,在華炎朝那也是人盡皆知的高手,一名青霜,一名紫電,但能如此放肆地高踞屋頂的,也隻有嬴展飛了。

    果然他抬眼望過去,就見嬴展飛屈膝坐在屋脊,穿了珠灰色家常衫子,長發鬆鬆挽著,手裏拎著酒壺,仍是赤著腳丫子,一副落拓不羈的模樣,隻不過,在將軍府裏的時候,有點籠中困獸之態,而到了邊關,似乎平添了三分豪氣。

    那日出城之時,酈鬆風與這位並轡而行,興止親密,甚至那等肉麻的酈郎將軍等稱呼也沒少喚出口。

    但那會是在眾人麵前作戲,一是為了掩飾真正的目的地,二是為了下姒家的麵子,逼得姒寧不退婚也得退。

    但如今夜深人靜,又沒有觀眾,再裝下去,說不得就要弄假成真……

    說實話,嬴大將軍還是他少年時挺欣賞的那一類女子,那會兒將軍已經成名,威震邊關,護我彊土,熱血小青年們崇拜大將軍的不要太多,那幾年,跟大將軍略有幾分相似的都特別好找姻緣……

    如果不是在兒子生死不明而姒家婚約尚未甩脫的情勢之下,酈鬆風說不定還挺樂意來一段文武戀姐弟戀的,然而現在他哪有這個心情,所以跟將軍深夜屋頂共飲什麽的,還是算了吧……再說那麽高,他也爬不上而且有點恐高啊~

    “隨你!”

    嬴展飛衝著酈鬆風虛虛舉了下酒壺。

    忽然目光一凝,手上的酒壺就電射了出去!

    風聲呼嘯著從酈鬆風耳邊刮過……酈鬆風長這麽大,隻是在十六歲之後為了應付科考強健身體,這才粗粗練了五禽戲之類的養生招式,因此反應速度跟將軍比起來,那簡直是龜速了,他剛剛意識到將軍攻擊的並不是他,而是身後的某處時,眼前一花,嬴將軍的身影已經一掠而過,跳上了他身後的房頂,幾個縱躍便不見了蹤影!

    “嬴將軍?”

    酈鬆風兀自驚魂未定,而嬴展飛已經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方才?”

    難道說方才有人在窺伺?可他半點都沒察覺啊?

    酈鬆風眼神好,已是瞧見嬴展飛手裏握著一團布帛樣的物事,方才他可隻見嬴展飛手裏捏著酒壺來著。

    “大概是個送信的!”

    那人輕身功夫倒好,又警覺之極,她這邊才動身,那頭就飛一般地竄了,隻在原地留下這布帛,估計要不是為了送這信,那人也不會故意露了行藏。

    “將軍!”

    酈鬆風雙眼一亮,語帶激動。

    要知道先前那封送到劉奶娘家裏那封酈星河的親筆信,就是個未知名的漢子托給一名行商的,隻那信裏頭並不提及真實地名人命,翼州這地名,還是那行商所說,他還發愁,即使到了翼州也沒地方去尋呢,這才到了翼州城附近,那個神秘人就自動送來了線索?

    “去你房裏?還是我房裏?”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嬴大將軍這句話簡直引人無盡遐思。

    然而酈大學士哪裏還顧得了這許多,急切地答話,“我房裏!”

    未多時,東廂房的窗子上便映出一雙人的剪影,明燭高燒,雙影忽分忽疊……

    西廂房內,被酒壺碎裂聲驚醒的兩個侍衛扒在窗戶上,看了好一會兒,一個默然無語,另一個嘿嘿癡笑。

    “還以為有刺客呢,原來是佳人有約啊~”

    紫電打著哈欠,離開了窗口,倒回自己床上。

    閉目躺了幾十息,卻覺得不對,複睜眼瞧向窗口的小夥伴。

    “青霜你怎麽還不去睡?明兒可說不準要活動手腳呢!”

    青霜呆呆地看著對麵窗子,並沒答話。

    “你傻了?不會你的夢中情郎也是鬆風公子吧?”

    京城第一美男子啊!就算是如今將近而立,也仍然風姿挺秀,要不怎麽連皇上都惦記呢?

    可別人惦記沒啥,要是這酈鬆風跟將軍好了,身為將軍的身邊人,再惦記那可就是不忠了啊!

    “將軍跟鬆風公子……要是真的,萬一皇上震怒,可怎麽辦?”

    青霜的聲音幽幽,涼氣十足。

    “怎麽辦?涼絆!這人天天在眼前,都勾不上手,皇夫打的好算盤,讓姒寧那個草包跟酈學士結親,還不是都忍著了?現如今美人是自己樂意跟咱將軍的,有什麽可震怒的?又沒搶她的皇夫!”

    紫電嘰哩咕嚕地冒出了一大串話,若是放在外頭,那絕對是對皇上不恭敬,隨時要被拉出去掌嘴那種。

    不過紫電跟著嬴大將軍,殺過的敵寇,不知道有多少,對那就知道在宮中享受,任由外戚弄權的白蓮花皇帝,打從內心裏就沒啥敬意,更何況此時夜深人靜,隻有一起同生共死的小夥伴?

    “可是,你明知道,咱們將軍的心裏,是喜歡大……,他還是小將軍的生父呢?”

    青霜似乎對紫電這種出言不遜已經習以為常,她的關注點反而在另外的上頭。

    “行了,不是說不讓提那個人?都已經成親有妻有女了,有什麽可惦記的?我看將軍早就忘了他了,是生父又如何?他的名字又不在婚契上,這輩子怕都別想當小公子的父親!”

    華炎朝女主立朝,自古傳下來的婚姻律俗,一夫一妻,不管是誰嫁誰娶,都要訂立婚書契約,女子生下孩子,不需婚書契約也是生母,然而這生父麽,不管實際如何,隻要這男的名字不在婚契上頭,就算不得孩子的親生父親……若有人滿口雌黃,隨便上來攀親,是可以扭送官府,辦他個冒認人父之罪的!

    畢竟,婚姻就主要是保護後代能健康富足的長大,母親主要承擔懷孕生產,父親主要職責是生下來的養和教,這既沒養也沒教,就想上門來撿便宜?憑什麽?

    就憑當初歡好時丟棄的那點廢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