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浮屍篇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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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但不能逃離,趙大人還想永遠深陷。

    趙大人喚了十幾名衙役在岔道多的後巷裏翻了個遍,半個時辰過去了,愣是沒找著人。而在巷子另一頭,金昊軒和林子謙一臉著急地走了過來。

    “找遍了整條巷子,都沒有看到王明朗。”

    趙大人索性將燈籠放下,一屁股坐在一戶人家門前的石階上,抻著腰長歎出一口氣,“累死我了,咱們還是歇歇吧。”

    林子謙急了,“人都不見了,趙大人還有心思歇息?”

    黎清殊冷淡回應:“與其在這著急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亂衝直撞,還不如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凶手會去什麽地方。”

    金昊軒點頭,勸著林子謙:“趙夫人說的有理,子謙,我們現在需要好好靜一下,理清楚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林子謙神情有些頹廢,他破案無數,從來沒有在一個案子上如此無知過。而這個凶手,每次都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將人擄走殺害,就好像熟知他的每一步算計,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蟄伏,等待著那一瞬間的鬆懈,擄人殺害,拋屍河內。而後,還將一切痕跡抹去,無跡可尋。

    趙大人捶著疲累的腿,一邊順理下案件。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第一次你們來報案那天,撈起了被劃花臉的錢禮,錢尚書還不知道他兒子死了,讓我們打著燈籠跑了全城,挨家挨戶的找人。第二天早上,你們的另一個夥伴鍾明的屍體又在橋頭河畔出現。”

    黎清殊聽了沒什麽反應,本來也不大了解,隻乖乖地坐在趙大人身邊,支起下巴認真聽著。

    林子謙接著道:“鍾明死後,錢伯父下了十日內破案的命令,可是當晚,王明朗發現容惠突然失蹤了,凶手可能就是那個假裝成送菜夥計的人。”

    “然後你們和我衙門的人一起出去找人,因為凶手有拋屍的習慣,所以我們繞著所有河岸找了一宿,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容惠的屍體在城郊廢棄的土地廟附近發現,離河岸不遠,而那個發現屍體的地方絕對不是殺人現場。那麽凶手為什麽要將屍體丟棄在那裏,而不是秉行這拋屍河裏的習慣呢?”

    林子謙還在想,金昊軒便先開口猜測道:“我們打聽過,那裏的漁民會在天亮時便早早出門打漁,也許是看見了漁民路過。凶手一時緊張,便不顧屍體先躲了起來,而不過多久,我們也發現了容惠的屍體,凶手見狀也許便逃走了。”

    林子謙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從容惠消失到我們出發去找他不過半個時辰,而後我們一路追查,凶手應該有很多事情來不及做也在情理當中,那一次,我們可能差點就要抓住他了。”

    趙大人不置與否,此處存疑。他繼續道:“當時我也推斷過,凶手殺人便殺人,卻總留下一些習慣,比如鞭屍,比如投河,就像一種特殊的儀式一般,必須完成。我問了你們誰用過鞭子,王明朗就心虛了。”

    “沒錯,王明朗突然變得很奇怪,好像很著急很慌張,我懷疑他心裏有鬼,不讓他回京師,密切的將他看護起來。可是百密一疏,他還是被抓走了。”林子謙低下頭,有些內疚。

    金昊軒拍著他肩膀安慰:“別自責了,現在應該好好將他找回來才是。”

    黎清殊看了看二人,突然開了口:“那你們查了這麽久,就沒找到事發現場?凶手喜歡拋屍河內,那麽他要殺人鞭屍的地方會離河邊很遠嗎?那屍體又是在哪裏發現?水流向的方向呢,你們去過上遊嗎?”

    林子謙腦子一片混雜,黎清殊的話便如醍醐灌頂,一點便通。

    “沒錯,凶手一定在離河岸不遠的地方行凶,所以我們每次都沒有忘記去河岸尋找。對了,我們報案的前一天,正巧下雨了,我去問過城郊王村的村民,那一夜雨很大,風也很大,應是被風吹到岸上,無法順河流下,錢禮的屍體也就留在了城外。而在發現鍾明屍體時,前夜無風無雨,所以他順著河流飄到了橋頭河畔。這才是錢禮明明是第一個受害者,可卻在鍾明之後才被發現。”

    金昊軒接著推斷,“那麽我們發現容惠的屍體時也是在王村上遊的土地廟,凶手沒來得及拋屍,也就是說,那處已經離凶手殺人的現場很近了!子謙,我們快去城郊的土地廟!”

    林子謙激動點頭,轉而向黎清殊道謝,“多謝趙夫人提點,令在下茅塞頓開。”

    趙大人冷眼一瞥,黎清殊擺手道:“我也隻是隨口一問,還是趙大人的推理得好。”

    林子謙望了一眼趙大人,隨意地拱手便罷,與金昊軒帶人出城上山。趙大人啞口無言,半晌才默默啐道:“以貌取人,鼠目寸光!”

    黎清殊撲哧笑了,問他:“別人誇你會開心嗎?那我也誇你好了,趙大人你哪裏是池中物,你分明是臥龍,你最厲害了……”

    趙大人聽著便不是那回事,截止黎清殊的話,“算了,趕緊找人去,你不去就回家睡覺吧。”

    趙大人說走就走,黎清殊趕緊跟上去,笑嘻嘻的說:“去啊,怎麽會不去呢,難得可以幫到大人你,嗯?你臉怎麽紅了,莫不是我誇你,害羞了?”

    趙大人故作煩躁道:“別胡言亂語,去就快走,一會別說累。”

    黎清殊莞爾不語。

    一炷香後,在山腳下,閑庭信步般看著前麵一步三喘的趙大人,黎清殊猶自輕鬆,體貼問道:“趙大人,要不要我扶你哦?”

    趙大人牛喘一口氣,悶悶拒絕,“不用管我,快去找人!”

    .

    廢棄的土地廟中竟有一絲光亮,裏麵閃著跳躍燈光,一個青年坐在地上,手中拿了一把短刀,細細的在一塊石頭上磨著,刀麵反著冷冽的寒光。門口站了一個人,他也沒有抬頭,對方聲音有些沙啞,但絕對很年輕,“快走,官府的人來了。”

    青年磨刀的動作停了下來,“怎麽又是你?”

    門口的人沒有回答,隻一個勁地催促他,“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機會,你先走,我留下斷後,否則你就走不了了。”

    磨刀的男子是見過這個人,上次在河岸邊也是他提醒自己先走。他低頭想了片刻,點點頭,“多謝。”

    他吹熄如豆燭火出了門,門外一片漆黑,他隻能看清那個人的身形,是個年輕人。他熟知這山上的路,並沒有走大路,挑了一邊足足有一人高的荒草林走了過去,身後那個年輕人又問他,“人呢,藏哪去了?”

    他頓足,並未回頭,月夜下勾起陰鷙笑容,“離開這裏,誰也找不到他。”

    .

    金昊軒與林子謙先走,腳程也快些,趙大人到時他們已經搜了半個山頭了,林子謙上前說道:“方才我在西邊發現了這個。”

    趙大人看去,林子謙手上拿著一塊石頭,有些裂痕,並沒有什麽異樣。趙大人問:“這什麽?”

    林子謙道:“還記得容惠的死因嗎?”說著便拿著那塊兩個拳頭大的石頭,做了一個捶打的動作。

    與記憶中,插在鍾明胸口的那隻梭子的景象吻合,趙大人拿過石頭細看,確實有星星點點黑紫的幹涸血跡,裂痕中央還有一個尖尖的小坑,“這是敲打鐵梭子的時候,被一端尖銳的梭角留下的痕跡,這麽說來,凶手可能就是在附近殺人。”

    林子謙點頭,有些激動道:“王明朗很有可能藏在這個山頭的某一個角落,還在等著我們去救他,趙大人,我們還能來得及救人吧?”

    趙大人不回答,他也無法確定。反問:“金昊軒呢?”

    林子謙回頭看了看拿著周邊尋人的衙役們,“可能是去哪裏找人了吧……哎,回來了。”

    金昊軒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匆匆跑了回來,林子謙急忙上前問:“昊軒,你有沒有什麽發現?”

    金昊軒沉著臉答道:“沒有,這座山上除了這個廢棄的土地廟根本沒辦法藏人,凶手可能不在這裏。”

    林子謙的信心瞬間被澆滅,“那怎麽辦,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王明朗不能在這裏出事啊……我怎麽跟輕言哥交待……”

    金昊軒不語,似乎不大喜歡聽到那個名字。

    黎清殊亦是十分不喜,勸道:“別這樣,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更何況,凶手不在這,不能說明王明朗也不在這。而且你們不是要找他們被殺害的現場嗎?找到了沒有?”

    林子謙茫然搖頭,“除了這塊帶血的石頭什麽也沒有發現。”

    趙大人也搖頭,突聞師爺在土地廟前喊了一聲,十足著急,“快過來,這裏有東西!”

    幾人麵麵相覷,快步趕了過去。師爺帶著他們繞到土地廟後的荒地,拿火把照著一堆雜亂的石頭,老臉嚇得煞白,“大人,你們看,這裏好多血!”

    師爺將上麵遮蓋的茅草掃開,指著嶙峋的亂石,在火把耀眼的照耀下,顯然看見了一灘汙黑的血跡。林子謙一臉驚訝,親自下手撥開那一地的茅草,在茅草遮蓋下是一片原本土地廟廢棄倒塌後的土瓦方磚,一堆石頭上遍布了黑黑的幹涸血跡,仿佛鋪出了一條血路,十分駭人。

    林子謙麵露不忍,“血跡已經幹了許久,這幾天都沒有下過雨,所以這些血痕就是……鍾明和容惠的,凶手實在是禽獸不如!”

    金昊軒也有些震驚,飽含著惋惜以及不忍歎了口氣。黎清殊歎道:“願死者安息吧。”

    趙大人皺著眉,突然問道:“師爺,你怎麽發現這裏的?”

    師爺有些赧然,半晌才別別扭扭道:“我這不是晚上水喝多了嗎?人有三急,所以跑來解決一下,沒想到就發現了這些血跡……”

    聞言林子謙很尷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分分鍾有剁手的衝動。師爺急忙解釋道:“你放心好了,我被嚇得,都忘了要解決了,不說了,趙大人你們先查著,我去樹林後麵方便一下!”

    師爺便貓著腰跑去樹林,趙大人啐道:“懶人屎尿多,繼續找,就在這附近找。”

    王捕快又帶著人裏裏外外的搜查著土地廟。趙大人幾人在不大的土地廟裏找了一遍,土地廟連屋頂都沒了,整個後牆倒塌,雜草叢生碎石成堆,一片狼藉,確實爛的連藏人的地方都沒有了。

    金昊軒再次斷言道:“沒有人。”

    林子謙側首看著牆上的燭台,居然發現半支蠟燭,抬手摸向頂端,肯定道:“蠟燭還有餘溫,沒有完全凝固,趙大人,這裏有人來過!”

    趙大人也發現了一些東西,蹲在地上摸了摸,“血跡未幹,人剛走不久。”

    林子謙喜道:“應該發現了我們,所以連夜帶著人跑了。帶著人跑不快,我們快去追……”

    “且慢!”趙大人攔住了林子謙,道:“蠟燭還沒幹,血跡也沒幹,他能離開多久了?一炷香?一盞茶?我們上了山搜查快半個時辰了,帶著一個昏迷的人目標這麽明顯,怎麽會沒有發現?”

    林子謙問道:“趙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可能跑了,但是人沒辦法帶走,或許王明朗還被他藏在了某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地方。”

    趙大人不能確定,隻能說:“謹慎為妙。”

    金昊軒想了想,提議道:“不如先派人下山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另一部分人留在山上繼續找人。”

    趙大人點頭,“這個可以,夠保險。”

    林子謙點了頭,趙大人派了一半人下山,幾人便要出這破屋子,林子謙懷疑道:“可能是藏在了樹林裏了吧?我們去那裏找找。”

    趙大人點頭道:“走吧。”

    突然跟在趙大人身邊的黎清殊腳步一頓,拉住趙大人的袖子道:“等等!”

    趙大人怪道:“怎麽了?”

    幾人都看了過去,黎清殊思考了一陣,朝著靠角落的地麵一跺腳,傳出的聲音有些空靈,黎清殊側耳聽了聽,道:“這下麵是空的。”

    趙大人推開黎清殊,蹲下敲了敲被灰塵茅草覆蓋的地板,登時臉色凝重,起身拍了拍手,喚道:“王捕頭,將這裏撬開。”

    王捕頭與兩個捕快先將茅草掃清,果然看到了拿出地板的不同,這一塊明顯被人剖開過,雖然是石板,但是上麵卻有一個凹槽,一道長長的縫隙,看起來像是被什麽東西撬開過,灰塵有些多,看不清這塊石板有多大。

    趙大人幾人退了幾步,不過一會便看到捕快們吃力將石板撬開,那塊石板井蓋大小的四方狀,五指厚,看起來有些像地窖的入口。將石板起開,下麵一片昏暗,不深不大的空間,裏麵蹲著了個不停挪動的人,正是被五花大綁,堵住嘴還在不停掙紮的王明朗,臉上帶著一條血痕。

    趙大人伸手將王明朗嘴上的布扯出來,王明朗喘了口氣,便哇的一聲哭出來,“你們總算來了嗚嗚……”

    眾人:“……”

    一個大男人哭得眼淚鼻涕橫流,實在有些不忍直視。王明朗身上的繩索已經鬆開,一個人縮在門檻處抱膝坐著,看著怪可憐的,黎清殊在身上找到一條手帕,遞過去,“擦擦臉吧。”

    王明朗已經停住了哭聲,感覺有些丟臉,匆忙擦了一把臉,又是白白淨淨的少年郎,就是臉頰的劃傷腫了起來,揚起嘴角露出了伶俐的虎牙,道:“謝謝趙夫人,還好你沒走,才救了我。”

    黎清殊好笑地搖頭道:“沒事,我也是替趙大人分憂。你沒事就好。”

    王明朗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低著頭不說話。趙大人和林子謙、金昊軒又搜了山林一遍無果,天邊星辰已開始落幕,“看來凶手早就走了,王明朗,你有什麽好說的?”

    王明朗聞言身子一哆嗦,頭縮在膝蓋裏。林子謙想要問清楚,但是王明朗顯然不想說,黎清殊便勸道:“算了,人救回來就好了,不能急在一時,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說吧。”

    林子謙沒異議,誰知王明朗卻又要求,“我要住趙大人家!”

    趙大人本來就不喜歡黎清殊幫別人說話,一看這小子得寸進尺便怒了,“你憑什麽住我家?我家又不是衙門!”

    王明朗縮了縮脖子,囁嚅道:“我……我怕,金昊軒他們根本就保護不了我!我要趙夫人保護我!”

    “你想得美!”趙大人罵道,林子謙也同意王明朗的話,道:“那就有勞趙大人了,沒保護好王明朗是我們的不是,希望趙大人多多照顧他。”

    金昊軒也道:“也好,要不,我也去看著他,不給您搗亂?”

    趙大人果斷拒絕,“夠了!我家沒錢買糧食,住一個就夠了。”更何況你這小子還整天覬覦黎清殊!

    金昊軒隻能作罷。王明朗非要纏著黎清殊,真的住進了趙府,可惜不但趙府主人趙大人不喜歡他,連下人也不待見他。黎清殊親自給王明朗安排了房間,“天色不早了,你洗漱過後便早些歇下,好好睡一覺。”

    王明朗有些委屈,“沒想到短短兩個時辰,我就經曆生死,在閻羅殿門前轉了一圈回來……”

    黎清殊道:“你好好住下,還要記住,好好配合林子謙查案,否則凶手還得來找你。”

    “夫人!你還不回房在這幹嘛呢!”趙大人很不高興的在門口喊道。

    黎清殊笑著看了眼門口,眼裏竟是能溺死人的溫柔,“不說了,早點休息吧,對了,傷藥我放桌子上了,你記得抹,我先走了。”

    黎清殊說完便被門口催著回房的趙大人帶走了,沒有得到安慰的王明朗卷著被子委屈的想,其實趙夫人看著脾氣好,其實除了對趙大人外的其他人還是很冷漠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