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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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清殊起初的確是被趙大人嚇到了,一如當年他毒入肺腑,以為自己時日無多時,趙大人突如其來的表白,讓他有些接受不了。

    可他嚇得躲起之後,又會時常想念趙大人,舍不得他,直到趙大人所不知道的,他舅舅突然帶了不知哪裏得來解藥來,暫時壓製了他體內的毒性,卻也告訴他必須回到昆侖山去,在聖殿請求幾位師叔相救。

    可那一去畢竟不知歸期。

    就在一時間,他就想明白了,他的確是舍不得趙大人的,還帶著隱晦的喜愛,隻是自己一直未曾察覺。

    起初他年少懵懂,接著被季清歌的才能所折服,後來被家仇蒙蔽心神,一直沒有注意過身邊的趙大人。

    但他也明白,趙大人一直以來,在他心裏都是最特殊的,沒有任何人能代替他。

    所以他不想讓趙大人失望,不,應該是絕望,趙大人因為他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他所虧欠趙大人的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在離開之前,他讓顧頤幫他準備了婚服,他想留給趙大人一個念想。

    而後的離開,他其實吩咐過顧頤,倘若趙大人沒問起他,那便別提他了。倘若趙大人還是那麽死心眼,那便告訴他,自己會回來找他的,雖然自己也不知道有幾分希望。

    也沒有人知道,為了活命,他經受了多少痛苦,隻為求那一線生機。

    在他昏迷的那三年裏,他唯一記掛著的就是趙大人,憑著這份堅持,他僥幸活了下來,在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山,去給他的趙大人負責。

    說好的答應了跟他完婚,就一定會做到的。

    可惜和他預料的破鏡重圓不大一樣,雖然他臉皮不算薄,可是趙大人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也喜歡他,甚至以為自己隻是為了報恩,這可怎麽行?黎清殊隻得慢慢的用事實證明給他看,日漸安撫,畢竟之前自己也是劣跡斑斑。

    黎清殊堅信自己一定能用心感化趙大人的,可是就在他和趙大人的隔閡都要消失殆盡之時,突然冒出來許多事情,讓趙大人好不容易踏出的那一步,又縮了回去。

    幾乎是前功盡棄。

    可沒想到還是有轉機的,黎清殊坐在庭院的藤蘿架下,抱著手中的列女傳笑個不停,從前天趙大人說那話之後,他這兩天心情一直很好,自己一個人發呆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傻樂。

    至於為什麽是列女傳,是因為他私藏的書被趙大人拿走了,次日就給他拿了列女傳過來……

    這兩日趙大人都很忙,每天也就上山待兩個時辰,天黑前又走了,黎清殊忍不住歎了口氣,身後響起了一聲輕咳,竟是淩蕭然與趙大人一同進來了。

    這二人,竟是有說有笑!應當去除後麵的笑字,黎清殊見他們二人似乎還聊得挺好,有些驚訝,放下書站起來,忐忑道:“淮景,舅舅,你們怎麽都來了,這麽巧……”

    現下才是辰時,趙大人理應在衙門才是,卻上了山看他,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常服。

    聞言,趙大人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領,輕聲責怪道:“今日雖說沒有下雨,可山中甚是寒涼,你怎麽不多穿些。”

    黎清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而看向淩蕭然,有些心虛的問:“舅舅,你怎麽和淮景一塊來了。”

    淩蕭然倒是沒有察覺黎清殊話裏的意思,他道:“趙大人帶了影衛來保護你。”

    趙閣老速度還真快。黎清殊心想道,卻有些不放心,道:“你讓人來保護我,那你怎麽辦?”

    趙大人倒是揚起下巴笑道:“他們還不敢把我怎麽樣,你好好的就行。”

    說話間帶著他慣常的驕傲,聞言黎清殊卻紅著臉頰低下了頭,甚是羞赧。他的趙大人終於知道憐惜他了,可他還沒適應,反倒自己總是鬧了紅臉。

    淩蕭然輕咳一聲,打斷了二人之間含情脈脈的曖昧氣氛,淡淡說道:“趙大人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吧,這裏就不麻煩你了。”

    趙大人特意上山,便是帶著自家的影衛來保護黎清殊的,但有怕和淩蕭然起衝突,這才來與他打了個招呼。聽到淩蕭然的趕客之意,趙大人也便隻能離開了,隻是還不放心地叮囑黎清殊,道:“有什麽異常,你就喊一聲,他們會出現保護你的,知道了嗎?”

    黎清殊點點頭,看了看邊上的淩蕭然,欲言又止,淩蕭然不由得問他:“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還道是黎清殊有什麽私房話要和趙大人說,淩蕭然正在考慮自己要不要退避一下,黎清殊卻是可憐兮兮的哀求他:“舅舅,我想下山……”

    “不行。”淩蕭然二話不說便果斷拒絕了。

    山上尚且如此,誰能保證山下會更安全些?

    可黎清殊就是拉著趙大人的袖子,轉而又求趙大人:“我在山上悶了快半個月了,過兩日中秋,我相信下山玩玩都不行嗎?”

    這時候趙大人寵著他,自然也會答應他的請求,隻是淩蕭然那裏始終有些麻煩。趙大人為難的看向淩蕭然:“淩先生,您怎麽看?”

    黎清殊現在嫁了人,連他這個舅舅的話都不放在眼裏了,淩蕭然還能怎麽辦,隻別開臉說道:“隨你吧,天黑前必須回來喝藥。”

    “謝謝舅舅!”

    黎清殊欣喜叫道,轉而又拉著趙大人興衝衝地要走,“走吧,快下山!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果然身後的淩蕭然身體一僵,渾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鬱卒感。出了道觀後,趙大人於心不安,低聲訓道:“你舅舅麵前,說話就不能給他點麵子嗎?”

    黎清殊撇嘴回道:“給了他麵子他才要得寸進尺呢!你都不知道他小時候怎麽對我的,我就是從小被他揍大的!”

    趙大人:“……”

    驚訝之餘還有些心疼,更摻雜著一絲絲恍悟,難怪黎清殊在他麵前總是這麽欠揍,原來是這麽個原因。

    不過沒有說出來罷了。

    被悶了快半個月的黎清殊,一下山就好像被放出牢籠的小鳥,在街上到處亂跑,隻可惜趙大人沒空陪他了,趙大人讓人先送他回家,說道:“我得先去查案了,你先回家吧。”

    黎清殊自然不肯,說道:“你一個府衙的大老爺,幹嘛親自去查案!手下那些人都是擺設用的嗎?”

    邊上來催促趙大人的擺設之一劉師爺欲哭無淚道:“夫人,您還不知道呢吧,上次那個道觀的案子現在還沒破,死者的娘天天在衙門口哭著鬧著,還跑到了大人你們家門口,非要趙大人給她一個公道,這可不就是……”

    可不就是撒潑嗎?黎清殊撇了撇嘴,卻拉了趙大人的袖子,頗有些興趣的說道:“既然這樣,那我陪你一起去?”

    公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雖然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可是趙大人卻是因為久違的感覺而多看了幾眼,導致黎清殊也覺得不對勁,慢慢的鬆了手,低聲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見狀,趙大人心情極好的嗯了一聲,竟首次在眾人麵前,大大方方地牽起了黎清殊的手,握在掌心,“走吧。”

    看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見到了半個月前黎清殊被趙大人趕出家門的路人,趙家的這兩個主人,居然又在一起了?

    黎清殊低著頭,耳尖泛起了微紅。趙大人總算體會到了以往每次黎清殊逗他時的那種惡趣味,低著頭湊過去說道:“原來你也會害羞啊……”

    與從前一模一樣的境況,會害羞的人卻變成了黎清殊。

    聞言黎清殊瞪他一眼,心說從前趙大人害羞,他主動一點那也沒什麽,可是趙大人突然間比他還主動了,他便覺得自己不好意思了,便胡謅道:“你看那些人的眼神,是不是寫著趙家的那個下堂夫又不要臉的回來了?”

    趙大人:“……”

    而後是一陣捧腹,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下堂夫哈哈哈……”

    黎清殊也跟著笑了起來,也比剛才自然多了,嘴角揚起弧度,有些刻薄的說道:“趙大人,你這算不算吃了回頭草啊?傳出去可要被旁人笑話的。”

    趙大人身形一頓,看著他麵上無所畏懼,說道:“我還沒吃呢,管他旁人怎麽看?”

    這回輪到黎清殊啞然了,他怎麽感覺這個話題有點不對呢?

    道觀古井那具屍體已然驗了屍,按照胸膛的刀刺入的弧度,的確是他殺。隻是一直查不出凶手,盡管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黎清殊也是知道了道觀出了事,衙門的人定會上山,這才有了在院中彈琴吸引外人進來查看這麽一出。按照常理,一個死了人的道觀裏,人人都是被懷疑的對象,竟然有人在彈琴,應當是最格格不入,最值得懷疑的人。

    於是黎清殊也對這個案子上了心,問了趙大人此案的詳細。

    死者住在蘇州曾經也是很有名的陶家,乃是陶家的上門女婿,也是附近這一帶很有聲譽的教書先生。

    童庚此人,有些才學,家境清貧,幼年喪父,由母親一人拉扯大的窮書生一個。卻不知哪裏走了狗屎運,得陶家大小姐陶芸青睞,且陶家老爺不棄,許他入贅陶家,還讓他將母親接入府中養老,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可不過一年,童庚上京科考之時,陶家老爺驟然去世,童庚也是落第而歸。陶家沒有兒子,隻兩個女兒,陶家老爺的突然去世,同時還留下了一大筆債務。將那債務還清後,陶家就隻剩下這麽一個大宅子,良田鋪子都賣出去了。

    那一年流年不利,就連童庚的妻子陶芸也突然失足落水而沒了,陶家隻剩下了一個十來歲的二小姐。陶家落魄,本來也與童庚沒什麽關係了,他盡可帶著娘親一走了之,可卻還是留了下來,代替陶家父女照顧他們唯一的親人——自己的小姨子陶菀。

    這一照顧就是三年,如今陶菀已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著三年裏也與童庚互生情愫,自願代替姐姐照顧童庚,當他的續弦。可就在他們商議成親吉日之時,童庚便突然消失,三日後,被發現死在了道觀的古井裏。

    黎清殊聽完,還覺得有些可惜:“此人聽起來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趙大人不置與否,隻說道:“是不是,得查清楚了才知道,若真的是有情有義之人,枉死了那才叫可惜,可若不是……先是姐姐後是妹妹,他的事跡倒是和那話本裏隱藏最深,被冤魂索命的偽君子負心人挺相似的。”

    黎清殊再度啞然,他不知是否是因為自己誇了童庚,所以趙大人說話才這麽刻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