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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日升月落的交替,天空已經徹底敞亮了。
接受信徒們朝拜以後,兩人在無數注目禮下順著冗長紅毯鋪就的道路,踏入神殿之中,一路行來,鮮豔的花瓣自道路兩側不斷地飄灑向空中,信徒們相信,將象征著生機和美好的鮮花獻給神明,能夠得到神的恩賜與祝福。
葉少卿跟在夜錚身後,跟夜錚的雍容沉靜、目不斜視不同,他沿路會不斷向周圍歡呼的信徒們致以微笑,雖然世上並沒有真正的造物主,但聖子的笑容卻能給虔誠的人們以看得見的安慰,給予他們心靈莫大的滿足。
神殿之內,除了中央教廷的大人物們,幾乎囊括了帝都上流所有的名流望族、權貴門閥,甚至包括太子殿下風瑜,本尊親自到場,代纏綿病榻的皇帝陛下前來恭賀。
在悠揚的讚禮樂聲中,葉少卿和夜錚立在高高的玉台上,一一接見排在前列的貴賓,每當這個時候,接見名單都要擠破頭,不止為了近距離麵見教宗陛下和聖子殿下,更是為了得到陛下的親自賜福,親身體驗聖光的洗禮,很多人一輩子也未必能遇上這樣的天賜良機。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慶典特別規定了可以帶上十歲以下的孩童,倘若自家的孩子能在賜福和洗禮後後撞大運覺醒聖光,未來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那絕對是能瞬間傳遍帝都的盛事,付出再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幾乎排在貴賓名單末尾的葉夫人很是心焦,原本按照葉將軍的身份地位,她們一家無論如何也能排進前十,更別說自己可是聖子殿下的養母,為此她還特地帶上了自己剛滿十歲的小侄女。
可是臨到現場才發現,自己居然排到倒數,看著前麵黑壓壓的一片,說不定等不到自己這裏,就已經結束了。
“葉柯,你父親究竟要在光明神殿呆到什麽時候?”葉夫人悄悄地拉住長子的胳膊,焦慮地道,“是不是你三弟……他怪罪你父親?”
葉柯有些為難地壓低聲音道:“不要胡思亂想了,父親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葉夫人咬著嘴唇,眼神晦暗地望高台上瞥一眼,道:“不如,你去找他談談,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他會聽你的。”
“……母親。”葉柯苦笑著搖搖頭,現在的少卿,看自己就跟看陌生人一樣,怎麽還會聽他的呢?
葉琅冷哼道:“好歹我們葉家也養了他這麽多年,若不是父親帶他回來,說不定早就死在外麵了。現在竟然忘恩負義……”
“葉琅!”葉柯沉著臉斥責道,“閉嘴!”
葉琅憤憤不平地蠕動一下嘴唇,終究不敢跟大哥頂撞。
不遠處的玉階之下,二皇子風乾以大主教身份半跪在地向二人行禮,他平靜的眼神仰望著本該屬於他的那個位置,望著本該親近自己、教導自己的教宗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望著本該應向自己俯首的人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
周遭所有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每分每秒都是種煎熬,在垂眼的一瞬間,風乾眼中所有的情緒瘋狂地湧動,再抬頭,一切俱已沉寂下去。
太子風瑜就坐在離他不遠的貴賓席上,淡然的眼光默默地注視著他,在與他錯身而過的那一刻,微笑著低聲問道:“風乾,當初你執拗地選擇進入教廷,現在可曾後悔?”
風乾瞥一眼自己的大哥,冷笑一聲道:“你應該慶幸我進入教廷,否則,這裏哪裏還有平庸的你坐的地方?”
“你從小就喜歡爭勇鬥勝。”風瑜並不生氣,隻是笑了笑:“然而可怕的不是平庸,而是明明平庸卻不肯承認,否則,如今站在那位身邊的,怎麽會是旁人?”
陰晴不定地沉默片刻,風乾突然笑起來:“不過是靠著那位的青睞和保護罷了,走了狗屎運,未必是他自己的本事。笑到最後的人,往往不是笑的最早的人,而是不擇手段的人。”說完,他最後深深往高台上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忐忑的葉夫人終究沒有等到教宗的賜福,除了在心裏咒罵,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夜錚帶著葉少卿在聖堂大主教和一眾騎士的擁簇下,接著儀式的進程,往聖獸宮方向走去。
沿途的信徒們自然而然地朝兩側分開,給教廷的隊伍讓開道路,從光明神殿到聖獸宮,綿延的人潮宛如一條川流不息的長河。
這是典禮的最後一項重要儀式,聖子殿下需要在聖獸的指引下,隻身進入聖祭壇,通過神聖權杖向偉大的神明宣誓,永遠守護教廷、守護信徒、守護人族。
經過聖池洗禮之後,持續整整一天的儀式才算徹底完成。
再次進入聖獸宮,寧靜的草甸碧湖在微風吹拂下,宛如流動的波浪,白澤的真身第二次出現在葉少卿,它那對長角已經分辨不出哪隻是新生的。
葉少卿的目光在它纏繞著電光的長角上流連一會,又摸摸它的腦袋,掌心下溫熱的感知,傳遞著親近和喜愛之意。
連夜錚都驚詫不已,當年他進入聖獸宮時,也不見白澤對他有這等待遇。
莫非自己這個弟子,有異獸吸引體質?
隨著白澤眉心的金光亮起,湖水中央忽然卷起一個巨大的漩渦,白澤載著葉少卿行走於破濤洶湧的水麵,如履平地,一人一獸的身影緩緩沉入漩渦之中,消失不見。
聖祭壇是建造在聖獸宮下的巨大地宮,高聳的青石牆壁和風格迥異的雕刻圖騰在地宮中俯仰皆是,走廊兩側清晰的壁畫承載著歲月無聲的印記,曆經千年滄桑亦未曾腐朽,這裏仿佛隔絕了時間與空間,自成另外一方寂靜的世界。
白澤在入口處衝葉少卿輕輕叫了一聲,徐徐消散在空中。
職業病發作,葉少卿的目光已經黏在了數不盡的壁畫上,根本挪不開絲毫,上麵繪畫的是人族和異獸爭鬥的曆史,還有教廷建立的過程,在壁畫的盡頭,他終於如願以償地看見了芒。
夜錚從沒形容過芒的模樣,但葉少卿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一定就是傳說中異獸群族的領袖,王者中的王者。
那是一條盤旋在天地間的龍。
有著金色的鱗片和長長的胡須,它漫長的身影一端出現在雪山之巔,尾巴卻能沒入千裏外的江河,它威風凜凜,怒號之間能令天地為之色變。
葉少卿站在壁畫前注視著這條栩栩如生的金色巨龍,不知為何,竟然有些著迷,它太美了,仿佛是天地萬物間最優雅同時也最霸氣的存在,獨天得厚,氣勢煊赫。
再往後,最後一幅畫,經過慘烈的大戰,芒敗給了神明,發出不甘的怒吼。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龍的存在。”葉少卿喃喃自語,看得太入迷,差點連正事都忘記了。
不知不覺,走廊已經到了盡頭,葉少卿推開麵前一道大門,視野驟然開闊,一座足有半個足球場那麽大的圓形祭壇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中央一根巨大的金色權杖,被無數黑色的鎖鏈束縛著,如同一座永不會倒塌的燈塔般靜靜佇立在祭壇之上,恢弘的光輝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日月星辰在漆黑的穹頂盤旋,靜靜地注視著下方陌生的來客。
“這就是神聖權杖……”葉少卿眯著眼,感受著無比純正浩瀚的聖□□息,仿佛整個人都從躁動中沉澱下來,內心深處前所未有的安定與平和。
無形中似有一股強烈的吸引力,牽引著他不由自主向祭壇中央靠近,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羈絆和呼喚,無法抗拒,隻能順從。
葉少卿的意識海在他踏上祭壇的一刻,忽然震蕩起來,一陣陣的暈眩席卷而來,他眼前浮現出無限交錯的畫麵,許多畫麵裏都有一條巨龍,或靜或動,那是他從未經曆的情景,走馬燈一樣飛速閃現,在短暫的時間仿佛飛掠了千年。
權杖的虛影在意識海上空不斷顫動著,最終從他的眉心激射而出,好似離家的遊子迫不及待地回歸故土,它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激動地歡呼著,投入權杖本體的懷抱,與之合二為一!
葉少卿震撼地目睹這一切的發生,他明明從未見過,卻無端地生出熟悉的感覺。
“哢哢哢——”神聖權杖在祭壇中震顫,亦或是整個祭壇都在震顫,仿佛要掙脫束縛的鎖鏈騰空而起,葉少卿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掌心貼在權杖的柱身上,令他驚訝的事情再次發生了——一切的震動都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連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世界再次恢複平靜,似乎剛才的一切都不存在,隻是他的幻想。
半晌,葉少卿才從失神中重新找回意識,感知自身,體內的聖光仍在,甚至更加雄渾強大,精神力也有了成倍的增長,運轉圓潤如意如臂指使,他隱隱有種感覺,以前夜錚教的所有神術,如今施展起來都有了質的飛躍。
隻是他心中又有了新的疑惑,為什麽他看見的那麽多片段,大部分都有芒,卻從未看見過神明的模樣?
一聲清脆悠遠的呼喚將他的思緒拉回來,白澤的身影再次出現,示意葉少卿跟它離開。
“誒,這就結束了嗎?還想好好研究一下呢……”
葉少卿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跟在白澤屁股後麵,無奈地告別了這個如同遺跡一樣充滿神秘氣息的祭壇,也不知下次有機會再進來是什麽時候。
出口和來時的路似乎並不一樣,葉少卿驚訝地看著麵前一道道熱氣蒸騰的水幕,完全背離了地心引力,從下往上流淌,仿佛一座座顛倒的瀑布,不知源頭來自哪裏,也不知將要流向何方。
他甚至懷疑真正顛倒的是自己。
跨越最後一道水幕屏障後,霧氣繚繞的聖池已近在眼前,葉少卿那身繁麗華貴的祭袍已經被水浸濕得萬分徹底,沉甸甸地掛在身上,層疊綴著流蘇的碧色領口被水的重量拖著,往肩膀兩側滑開,露出幾乎透明的白色內襯,宛如一顆吸飽了水的大白菜。
再丟到聖池裏煮一煮就熟了。
就在葉少卿糾結地想著要不要把這身累贅脫掉的時候,水汽氤氳的聖池對麵,似乎有個人影佇立在池邊等候著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