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隻覺心裏有些堵，卻怒聲道：“誰要你保護了？若不是你把我的東西都扔了，我至於任人宰割嗎？”

    說著，索性掙開他，將他按坐下來，道：“我會用最短的時間給你處理好傷口，你最好是別死，我可不想被你們徵周國的人追殺。”

    末了，不由分說的找出火折子，點起了火堆。

    完顏陌本有些猶豫，最終卻還是順從了她。

    半夏也不耽擱，率先便繞到了他身後，檢察那處箭傷。

    “還好，箭上沒有毒。”確認了這一點，半夏才鬆了一口氣，道：“現在來不及找藥，我隻能先點你的穴道為你止血，把箭拔出來。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完顏陌似是輕笑了一聲，道：“你至少想個法子，替朕止止痛吧？”

    半夏一邊按壓他背上的穴位，一邊道：“你之前不是挺淡定嗎？還知道痛？”

    完顏陌聲音似乎甚是愉悅道：“你這算是心疼朕了嗎？”

    半夏不冷不熱道：“還有心情調戲女人，看來是不會死了。”

    話音落時，她手上一用力，那支利箭帶起一股血水，拔離了他的身體。

    完顏陌悶哼了一聲，身體繃了繃。下一秒，卻見半夏已轉到了他身前，不由分說便解他腰間的衣帶。

    “你這是……”看她手腳麻利的開始脫他的衣服，完顏陌反而怔住了。

    “不把衣服脫了，怎麽包紮？”半夏絲毫沒覺得有什麽扭捏或是不對，三兩下便將他上身扒了個光。

    看他一臉斯文儒雅，想不到身材卻很是精健有料。不過，半夏倒顧不得欣賞這些，而是被他身上那七八道劍傷震懾住。

    完顏陌忽然皺了皺眉，道：“你經常這樣脫人衣服嗎？”

    半夏已然回過神來，自身上撕下幾條幹淨的布料，從背上的箭傷開始包紮，同時回道：“你習慣就好。”

    別說是脫人衣服了，她連男人的身體都解剖過，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完顏陌眉宇間多了抹不悅，道：“以後，你隻許替朕一人寬衣。”

    半夏將手中的布帶綁緊，用力一拉，聽得他微吸了一口涼氣，方才道：“我畢生夙願就是脫盡天下所有美男衣，所以，恐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你……”完顏陌沒想到她竟會說出如此大膽的話來，而且還絲毫不覺羞赫，看向她的眼神滿是震愕。

    明明他一靠近她她便敏感得像隻被惹惱的兔子，現在卻又比風塵女子還要豪放，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半夏知道他在看她，卻隻專心替他包紮劍傷。

    那些傷口或深或淺，淺的隻劃破皮肉，深的卻可見骨，左臂上有一劍甚至幾乎洞穿了他整個手臂。

    半夏知道，那一劍本是刺向她的。

    他同時抵擋好幾個人的攻勢，再無從抽劍抵擋，所以硬生生的以他自己的身體替她挨了那一劍。

    這世間，有什麽人會把對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呢？

    尤其，他還是一國之君。

    自古皇帝都很惜命，因為他們擁有的太多太多了，所以，他們比誰都害怕失去。

    可眼前這個男人卻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

    這對半夏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感動。

    所以，她才更想讓他看清，她是半夏，而非紫悅。

    或許她可以心安理得接受雲娘把她當成紫悅來疼愛，因為她願意以一個晚輩的身份去回應這份親情。

    可是愛情不同，愛情是無法替代的，她也不願成為一個替代品。

    完顏陌看著她熟練的替他止血包紮，除了偶爾碰到傷重的地方會微微攢眉外，幾乎看不出什麽情緒來。

    即便是雙手沾滿了他的血，她似乎也毫不在意，手上的動作始終從容利索。

    完顏陌心底忽然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你以前很怕見血。”沉吟了半晌後，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半夏手指微微一僵，但隻一瞬，又恢複如常，也不否認，道：“如果連這點也克服不了，還怎麽行醫。”

    完顏陌搖了搖頭，眼裏有著極為複雜的情緒流動，好一會，才道：“如果你真的忘了，為什麽要謊稱自己是十年前開始學醫？為什麽要刻意隱瞞那五年的過往？”

    這次，半夏是真的停了下來。

    之前是因為她根本不相信他所說的，所以不曾多想。

    可是，他不惜以性命來保護她，這讓她不得不相信他對紫悅的感情。

    那麽，紫悅和他相處五年的事便極有可能是真的。

    如此一來，自己所編的身世便存在著巨大的漏洞。

    好在，完顏陌隻以為她是要刻意隱瞞和他在一起的事實，還沒有懷疑到其它。

    想到這裏，半夏鎮定而淡然的看向他，道：“雖然我很想相信你，可是，我的記憶裏沒有你。我不知道曾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但在我的腦子裏，記得的事實就是這樣。”

    這樣一來，就算他日完顏陌對外公布這段過往，甚至拿出什麽證據來，她也可以有借口推說自己毫不知情。

    完顏陌神色微黯，末了，卻又浮起一絲欣慰，道：“或許，當初是有一些誤會傷害到了你，也罷，能夠再見到你，朕已別無所求了。”

    半夏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即便我已經完全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你也不在意嗎？”

    完顏陌笑了笑，道：“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在朕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小不點。”

    半夏一時不知該怎麽和他說。

    她不能告訴他，她不是紫悅。

    她不想被人當作異類消滅，她也不想失去她現在所擁有的。

    “朕……可以抱抱你嗎？”完顏陌抬手撫了撫她垂在身前的長發，眼神裏含著一絲期待凝望著她。

    其實，這一路他們共乘一騎，他都是抱著她的，而且，每次擄她上馬下馬也從來不曾征求過她的意見。

    但此刻，他卻在問可不可以抱她。

    半夏怔在那裏，不知自己是該拒絕還是答應。

    雖然知道這份感情是屬於紫悅的，但他剛舍命救了她，這個時候，如果直接拒絕，會不會對他太殘忍。

    或許，給他一個朋友的擁抱也行？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完顏陌突然張開雙臂將她一把攬入了懷中，緊緊抱住。

    他赤著的上身僅隔著她薄薄的衣物，她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體溫。

    他的懷抱很暖，確切的說，是暖得有些發燙。

    沒錯，是發燙。

    察覺到他的異樣，半夏心中一緊，忙想要掙開他替他查看。

    完顏陌卻誤以為她是在拒絕他，手上的力道頓時更緊了些。

    “別動，一會就好。”他緊緊擁著她呢喃著，“至少，讓朕感覺到你是真實的，不是朕的幻覺。”

    他此刻哪裏還有半點君王的樣子，簡直就像個不安的小孩。

    半夏心裏有些動容，有些無措，卻還是開口道：“你好像在發燒，我得替你看看。”

    完顏陌卻恍如沒有聽到一般，手上的力道沒有絲毫要鬆懈的意思。

    半夏隻得任由他抱著。

    可是，過了一會，他仍沒有要放開她的跡象。

    半夏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忙用力一掙。這次，終於成功的掙脫了他。

    抬頭再看完顏陌時，卻見他雙眸緊閉，竟似已失去了意識。

    “完顏陌？”半夏忙抬手探向他額際，再把了把他的脈。

    果然是發燒昏迷了。

    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來時辰，就算要尋找草藥，也必須等天亮之後。

    半夏隻得先替他穿上衣服，看他衣物早已破爛不堪，她索性又將自己的外衫也脫下來披在他身上。

    好在現在是夏天，就算隻穿一層內衫也不會覺得太涼，何況還有火堆。

    不過，重傷的完顏陌卻不能受涼。半夏扶著他，讓他枕在自己腿上入睡，以免地上寒氣侵入身體，加重他的傷勢。

    “你還是第一個能枕著本神醫大腿入睡的人，就當是你救我的回報吧。”半夏看著腿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說著。

    其實，她大可以撇下他不管的。

    這個時候，她應該想辦法遠離他，找到官府的人，回到京城去。

    這無關道義，本來她就是被他擄來的。

    她不是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可是，最終還是不忍。

    她沒法不顧他的死活。

    雖然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脫身，但半夏還是毅然選擇了這麽做。

    黑衣護衛遲遲沒有追上來，蒙麵殺手也沒有再出現。

    半夏不知道那場廝殺是否還在繼續，那些護衛是否還活著。

    現在靜下心來，再回想當時的場景，才察覺到有些不對。

    那些人是一心要置他們於死地的，而且，個個武藝高強，出手老辣，顯然是專業的殺手。

    要說以完顏陌的身份，要想買凶殺他的人必有不少。

    但既然連皇室都沒能識破他的身份，說明他此行掩飾得很好，被仇家盯上的可能也不大。

    而且，她有種感覺，那些殺手是衝著她而來的。

    當時她剛一離開完顏陌的保護，所有的箭便全瞄準她一人而來，若非完顏陌撲過來，她就算不被射成篩子，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說起來，想要她死的人也不少呢。

    她在京城時，那些人或許會有所顧忌，但如果她現在死了，對方卻大可以把一切罪名推到完顏陌身上。

    所以，這樣的刺殺隻怕不會就此截止。

    想到此，半夏索性將眼前的火堆也熄滅了。

    黑暗讓她稍稍有了一點安全感，背倚著大樹，腿上枕著完顏陌，她就這麽在警惕當中漸漸睡了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驚醒。

    半夏猛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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