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她被沈靜淑按倒在湖底，她連嗆了好幾口水，對方卻死死纏著她不放，為了自救，她不得不自行封了氣穴，以求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在這之後的事，她就不記得了，隻依稀感覺到被救，似乎還夢見自己死了。

    “姑姑，我隻是閉住了氣穴，時辰到了自然會醒過來，你怎麽這麽傻……”半夏頓時自責不已，萬沒有想到雲娘竟會為她做這樣的犧牲。

    雲娘卻搖了搖頭，道：“如果隻是閉住氣穴，我又豈會不知道？是有人對你動了手腳。”

    半夏再度震驚了，隨即試著檢視自己的身體。

    雲娘很是虛弱，卻仍強撐著精神，道：“我不懂醫術，看到你氣息越來越弱，眼看著便要不行了，隻能用這個辦法救你。若非替你灌輸真元，也不會發現，你身上幾處穴位都被人施過針。正是因為如此，才會導致你氣血倒置，命懸一線。”

    半夏在行針刺穴方麵本就深有研究，此刻聽雲娘一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半夏本還想再問，但見雲娘竟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一顆心不由得揪了起來，道：“姑姑，你要不要緊？”

    說著，便要替她號脈。

    雲娘避開了她的手，道：“不過是折幾年陽壽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半夏卻眼尖的看到一旁的屈長老一臉悲傷，連眼眶都紅了，立刻知道，雲娘那些話不過是在安慰她而已。

    “屈伯伯。”半夏問向屈長老，希望他能對自己說實話。

    屈長老看了看眨眼之間比自己還要蒼老的雲娘，隻覺心酸無比，不顧她眼神中的勸阻，道：“雲娘的功力本就不強，為了救你，已經耗盡了自己，最多……還有半年的時間。”

    半夏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可惜，我隻會占凶問吉，沒什麽本事，否則，也不至於……”屈長老懊惱至極。

    “一定還有辦法的。”半夏急道：“我是大夫，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為姑姑醫治。”

    “傻孩子。”雲娘臉上帶著欣慰，道：“這就好比油盡燈枯，又豈是人力所能扭轉的？你就不用費心了，姑姑沒事的。”

    半夏其實心裏很清楚雲娘說得沒有錯，可是，卻怎麽也無法麵對這個事實。

    雲娘才三十多歲，雖然她稱她為姑姑，卻更覺得她像大姐姐一般。

    她還這麽年輕，生得又美貌，如今卻為了她，一夕之間容顏盡老，命不久矣。

    她好不容易尋覓到的這一點親情，眼看著卻就要消逝了，她又如何能接受？

    半夏隻覺心裏無比的痛，而這份痛漸漸的正轉為一種恨，在她心裏滋生開來。

    她是在皇宮之中溺水的，而在整個皇宮之中，有能力對她動手而又敢對她動手的那個人，可想而知是誰。

    “屈伯伯，你帶姑姑回房好生歇息吧，我已經沒事了。”見雲娘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半夏強行按捺住心底滋生的那抹陰暗提醒。

    “你才剛醒，也要躺下靜養才是。”屈長老囑咐著，這才攙起雲娘朝外走去。

    房門打開了。

    半夏聽到屋外響起的一片輕呼聲，才知道外麵還有人。

    “您是……雲娘？”她依稀聽到有人驚聲詢問，那聲音，似是鳳宸。

    “半夏剛醒，你們不要打擾她太久。”雲娘虛弱的聲音隨即響起。

    不多時，雲娘和屈長老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隨即，屋外的人紛紛走了進來，首當其衝的便是鳳宸。

    半夏躺在被窩裏，眼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走進來，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空洞。

    “你……還好嗎？”鳳宸打量了她好一會，有些不確定的問著。

    半夏不知要怎樣回答他。

    或許，曾經有那麽一刻，她很渴望他的出現，很怕再也見不到他。

    可是，那都過去了。

    眼下，她的心除了痛楚，還充滿了仇恨，根本無暇顧及其它。

    尤其，是看到跟在他身後的陸霜霜時。

    看到她冷漠的眼神，鳳宸心頭仿佛也微微一涼，卻還是在床沿坐了下來，替她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薄毯，道：“這件事，本王定會為你作主的。”

    半夏沒有應他，事實上，她根本沒有想過讓他替她作主。

    敢把雲娘害成那樣的人，她怎麽可能放過？

    她可以原諒對方一次，卻絕不會有第二次。

    尤其是，她們傷了她在乎的人，這比傷害她更不能讓她原諒！

    “半夏，看到你醒來就好。”玉潤重重的舒了口氣，然而，想到剛才看到的雲娘，臉色猶不免有些沉重。

    “玉潤，我好像記得，是你救了我？”對於水中被救的那一幕，半夏還有些許印象，不禁由衷的道：“謝謝你。”

    玉潤臉色一紅，心底很有些歉疚，道：“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如果她能勇敢一點，如果她在聽到皇後那句話時便采取行動，又或許，在雲娘他們出現時便想辦法提醒，也許，事情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惡劣。

    說到底，還是她太懦弱。

    “你可以留下來陪我一會嗎？”半夏看著她，期待著。

    玉潤立刻想也沒想便道：“當然可以。”

    半夏便知道她會答應，又對她身後那兩人道：“我沒什麽事了，睿王殿下，宸王殿下，你們都回府去吧，有玉潤公主陪我說說話就好。”

    鳳宸好不容易才等到她醒來，沒有想到她竟會對他下逐客令。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也能理解她此刻心裏對他的抵觸。

    可是，她若心裏有氣，大可以衝著他發作。

    這樣把他當陌生人一樣的對待，卻讓他很不是滋味。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偏偏又不能對她怎樣，末了，隻能道：“你多休息，本王先回府打點一下，回頭再來接你回去。”

    鳳睿進來還一句話沒說便被人下逐客令，同樣也有些尷尬。

    看她明顯是有話要跟玉潤說，他也隻得識趣的囑咐玉潤，道：“好生照看好皇嫂，我先回府去了。”

    玉潤點了點頭，和半夏一起目送兩人出房門去。

    很快，房間裏便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怎麽樣？身體有哪裏難受嗎？”玉潤關切的打量著她。

    半夏搖了搖頭，看向她，突然毫無預警的問道：“玉潤，你愛睿王嗎？”

    玉潤顯然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到這個問題，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隨即垂下眸去，道：“像我們這樣的結合，怎麽可能會有愛情？若能夠彼此相敬如賓，便已經是天大的奢望了。”

    半夏凝視上她的眼睛，又問道：“那，你想當皇後嗎？”

    玉潤陡然一驚，但想到現在隻有她們兩個，才又放鬆下來，搖頭苦笑道：“那個位子沾滿了鮮血，如果可以，我情願一輩子也不要去碰。”

    看她不似作假，半夏不由得微微舒了口氣，道：“那就好。”

    “嗯？”玉潤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她，不知她話中的意思。

    半夏卻並不解釋，隻又看了看她，道：“如果，能再給你一次機會重回彼秋國，你願意嗎？”

    這是玉潤連想也不曾去奢想過的，她不知道半夏為何會突然問出這麽奇怪的問題，隻是隱隱的覺得，眼前這個原本熟悉的女孩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般。

    “半夏，你不會是想要做些什麽吧？”她心裏突然有些忐忑不安。

    半夏隻是淺淺一笑，話題一轉，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沈靜淑沒有死，是吧？”

    雖然她語氣很輕，玉潤卻隱隱從她神色間讀出一抹殺意來。

    “你想找她報仇？”

    半夏放於薄毯下的手暗自握了握，神情卻格外的平靜。

    “玉潤，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的關係永遠都不要變，這句話，還算數嗎？”

    她反常的話語讓玉潤越發的不安，卻還是應道：“當然算數。”

    半夏凝了凝神，抬眸看向她，道：“即便是我對沈家人動手，你也不會變嗎？”

    玉潤有些震驚於她心底那股戾氣之濃烈，不由得道：“你可千萬別衝動，沈家的勢力又豈是你一人能抗衡的？你今日已經僥幸逃過一劫，若還主動去招惹他們，隻怕會對你更不利的。”

    皇後的手段她今天已經見識到了，連禦醫都是她的人，對自己的親侄女都可以毫不猶豫下毒手，她怕半夏一時衝動再惹來殺機。

    “難道，我不去招惹她們，她們便會放過我了嗎？”半夏輕諷著。

    她終是生在一個文明的時代，以往對於這種真刀明槍的對峙並無經驗。

    直到這一次，才徹底的醒悟。

    此刻的她分明還虛弱無力，玉潤卻仿佛看到她眼底燃起的火焰足以燎城。

    “你準備怎麽做？”玉潤啞然問。

    半夏唇角微微凝起一抹蕭殺，一字一句道：“殺人償命。”

    玉潤離去後不一會，鳳宸便再度出現在她房裏。

    這一次，陸霜霜並沒有跟來。

    “馬車已經備好了，驛館終是簡陋，你現在就回王府靜養吧。”

    鳳宸話是這樣說著，卻並沒有詢問她意見的意思，直接將她連人帶毯子一並抱了起來。

    “喂，誰說我要回王府了？”半夏掙紮著，卻哪裏敵得過他的力道，“放開我，我要和雲娘在一起。”

    鳳宸抱著她，幾步便已出了房門，道：“放心，雲娘也會一起去。”

    話音落時，半夏已然看到幾名侍女攙著雲娘從房裏走了出來。

    “在王府裏，她會得到更好的照顧和調養。”鳳宸一麵走，一麵說著。

    半夏頓時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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