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隻覺手腳有些冰涼，怔忡間，卻是繹心在一旁扶住了她。

    “不舒服的話，我陪你先回去，需要什麽，回頭我再來幫你買。”繹心攙著她，輕聲說著，眼裏隱隱有絲擔心。

    近些日子，他也沒有下過山。早知會有今日之事，便說什麽也不讓她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半夏頓時回過神來，隨即笑了笑，道：“來都來了，東西還沒買怎麽能走呢？”

    說著，拿起剛挑好的幾件衣服，示意繹心付錢。

    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繹心眼神不由得沉了沉。

    半夏並沒有立刻離開，又問向那婦人，道：“大姐，你說，新皇的駕攆會路過這裏？”

    婦人收了銀子，很是開心，熱心的應道：“沒錯，新皇大喜，聽說，要去皇陵祭祖，正是走咱們這兒路過。”

    說著，指了指遠處的一座大山，道：“看到沒，那裏就是帝陵。”

    半夏順著她所指看了過去，腦海裏瞬間回想起一些事情。

    那個地方，鳳宸是帶她去過的。

    那裏還葬著他的母妃，她記得，他曾經說過，要讓天下人記住那個女人。

    如今，他終於做到了。

    隻不過，今天陪他去帝陵的人不再是她。

    那個人會是誰呢？

    不過，不管是誰，都和她沒有關係了。

    想著還有些東西沒有采買，半夏正準備繼續再逛下去。

    剛才婦人和她的這番搭話卻引起了身旁幾位客人的注意，話題竟又繼續了下去。

    “說起來，這位公主還真是好福氣呢，先是嫁給了二皇子，如今二皇子被貶去封地，她又轉嫁給了皇上，尋常女人哪有這個命。”

    “以玉潤公主那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聽說，最初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便對她有意了，不過，當時二皇子也看上了她，便讓皇後作了主。”

    “怪不得，我聽說皇上剛一登基，便讓人為她在宮裏辟了一座公主府，將她接進了宮去，可見是極寵她的。”

    “可不是嘛，原本文武百官都是要擁立陸家千金為皇後的，卻被皇上推辭了。如今卻先一步娶了這位公主進宮，看來，是有想要封她為後的意思呢。”

    百姓之間的八卦爆料越說越猛，最後，有人噓了幾聲，示意眾人謹慎言辭，才讓他們就此打住。

    “世人往往都隻看到表麵的風光，不過，帝王之家又能真正有幾個是過得幸福的。”繹心輕聲說著，似是在感歎，又似是刻意說給她聽一般。

    半夏回過神來，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難過，想要安慰我。不過，我早就不在乎了。趕緊買東西吧，回頭好貨都讓人選完了。”

    說著，她拉過了他的手，帶著他去看一旁的布料攤。

    看她除了最初那一瞬的異常，的確不像是有什麽不開心，繹心便也收斂起心神來，陪她挑選衣料。

    反正，這事她遲早要麵對。

    至少，現在有他陪她一同撐過去。

    半夏挑了幾匹布，準備給孩子做些被褥衣裳用，又買了些醃製的果脯和新鮮的蔬菜，不一會，繹心手裏便拎滿了東西。

    “要是讓族裏的人看到你把我這族長當驢一樣使喚，他們一定會把你關進祠堂的。”繹心看了看雙手拎著的東西，無奈的搖著頭。

    半夏被他的話逗笑了，道：“你不是要給孩子當爹嗎？這點活就把你給累壞了？你看看人家的老公。”

    說著，半夏指了指集市上那些個男人。

    繹心當真四下看了看，隨即才認真的道：“可是，我比他們長得好看啊。”

    他這麽說著的時候，半夏順手將攤上一麵銅鏡遞到了他麵前。

    銅鏡裏的人一臉黝黑，眉粗眼大，很樸實的莊稼漢模樣。

    繹心隻看了一眼，立刻便將銅鏡丟了回去，道：“娘子，你這是嫌棄我了嗎？”

    “娘子”這個稱謂並非他第一次這麽叫她了，知道他也隻是愛逗逗她，半夏已經懶得糾正他，道：“你沒聽過一句話，叫人醜就要多幹活嗎？”

    繹心攙著她，帶著幾分寵溺，道：“行，隻要你高興，讓我把這整個集市背回去都成。”

    “大嫂，你家男人待你可真好。”賣銅鏡的小媳婦聽著兩人的對話，由衷的羨慕著。

    半夏一愣，看向對麵的繹心，心裏也是滿滿的暖意。

    雖然此刻兩人扮相都很挫，想不到也會有人羨慕，

    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有他陪著，時不時的逗逗她，才讓她能保持這麽好的心情。

    想到他為了照顧她，從什麽都不會到學著挑水砍柴蓋房子，半夏心裏其實是盈滿著感激的。

    繹心見她看過來，順勢彎腰，在她耳邊道：“你看人家大姐多有眼光，竟能看出我平凡外表下的魅力。”

    半夏忍俊不禁，道：“那說明是我教得好，幹活的男人最有魅力，走，咱們再買點吃的去。”

    一聽她還要買，繹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看她正在興頭上，隻得笑顏作陪。

    兩人剛逛到一處小吃攤，突然聽得不遠處響起了馬蹄聲。

    不一會，便有一隊官兵縱馬而來。不一會，便將前麵幾步遠的官道圍了起來。

    “大家全部靠後，一會皇上儀駕路過的時候，不許往前擠，全部都要行大禮，聽到了沒有？”為首的官兵高聲說著。

    小鎮上的人早已聽說了這件大事，故而並不驚訝。

    不過，這樣的熱鬧難得一見，眾人不免有些興奮，都圍在路兩旁，期待一睹龍顏。

    “要看看嗎？”繹心遞給她一串糖葫蘆，順口問著。

    “有什麽可看的？你沒聽那官兵說嘛，還得下跪。”半夏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道：“反正東西也買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吧。”

    也不等繹心表態，半夏掉頭就往回走。

    “還有好多攤位沒逛呢，不用再看看還缺些什麽嗎？”繹心幾步跟了上去，試探著問。

    半夏邊走邊側眸看了他一眼，道：“也是，以你的體力，再多背幾樣東西也不是什麽難事，那咱再逛逛？”

    繹心本就隻是試探，一聽這話，立馬道：“你說得對，咱們還是走吧，我可不想給鳳宸那小子下跪。”

    半夏也隻是故意逗他，見此，笑了笑繼續趕路。

    看她步履從容堅定，沒有絲毫猶豫不舍，看來，她比他想像的還要堅強許多。

    繹心的心這才算真正放下，道：“中午想吃什麽，今天爺親自給你下廚。”

    身為族長，繹心有一個奇葩的愛好——下廚。

    而且，廚藝超好。

    隻不過，他隻有在心情極好的時候才會親自烹飪。

    這段日子裏，任憑半夏威逗利誘，也隻吃到過不到五次。

    用繹心自己的話說就是，下廚多了會損壞他的容顏，這可是比要他命還要嚴重的事。

    也不知他那身廚藝是怎麽練就的。

    所以，此番聽到他自告奮勇要下廚，實在是一件讓人驚喜的事。

    “吃的？讓我想想……”半夏一邊走，一邊思考起來。

    “沒事，你慢慢想，今天可以滿足你任何願望。”繹心豪氣幹雲的說著。

    半夏突然腳下一頓，眉眼也亮了起來，道：“有了，你趕緊回去一趟，把我放在櫃子裏的小木匣子拿來。”

    繹心被她說得愣住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看他動也不動，半夏戳了戳他，道：“你剛才不是還說可以滿足我任何願望嘛，怎麽，不願意了？”

    繹心回過神來，道：“咱們不是在討論吃什麽嗎？”

    半夏搓了搓手，道：“我隻是突然覺得，就這麽走了實在不該是我半夏的作風。”

    “所以呢？”繹心眉心一沉，道：“你還是想去見他？”

    “見他就不必了。”半夏唇角微挑，勾起一抹輕笑，道：“不過，既然趕上了他大婚，怎麽也得送他份禮物。”

    說到底，她還是放不下啊，繹心無奈的道：“非送不可嗎？”

    半夏點了點頭，態度堅定，道：“你到底要不要幫忙？”

    “你不會是故意支開我吧？”繹心猶有些懷疑，道：“而且，留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也不放心。”

    半夏知道他擔心什麽，不禁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就算不顧我自己，還能不顧著肚子裏的孩子嗎？”

    說著，就著路邊的石頭坐了下來，道：“我就坐在這裏等你，你若是不放心，就快些取了東西回來。”

    這小鎮的百姓都很樸實，半夏又易了容。此時的她看上去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婦，即便是鳳宸見了也認不出她來。

    以他的輕功，一來一回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

    想到這些，繹心歎道：“好吧，爺就替你跑一趟，你乖乖待著，別亂跑。”

    看他像叮囑小孩一般，半夏不禁有些好笑。

    “對了，記住，不許偷看，否則，後果很嚴重的。”在他出發之前，半夏鄭重交待著。

    “我是那種人嗎？”繹心笑了笑，話音猶在耳邊，人影卻有如離弦的箭般，眨眼便消失在了視野。

    朝廷的儀仗隊比半夏預期的還要快，她才等沒多久，便遠遠聽到彩樂聲，夾雜著馬蹄聲，從官道盡而來。

    過沒片刻，便有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現在視野。

    半夏曾見過皇帝出行狩獵的儀仗隊，“芙蓉會”時也曾親自跟著聖駕儀仗隨行，對那樣的熱鬧盛況並不陌生。

    隻不過，這次的儀仗隊伍卻遠比先前兩次她所見的更熱鬧和氣派許多。

    除了禮部的七十二名樂師，光是隨行的官員便不下百數，前前後後負責護衛的侍衛禦林軍更是不知多少。

    這些人或走路，或騎馬，被擁立在當中的是幾輛奢華的大馬車，卻不知道鳳宸是在哪輛車駕之中。

    半夏暗自打量著那幾輛馬車，推測著哪輛才是鳳宸的車駕，同時又心急著繹心怎麽還不回來。

    晚了可就要錯過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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