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她來探望，玉潤很快便命人將她宣了進去。

    過了偏殿，進入內閣，便見一張紅玉暖榻之上斜臥了一錦衣美人，秀眉淡鎖，玉麵微愁，正是她昔日的好友兼仇敵玉潤公主。

    “如今人人都往那來儀殿跑，你倒是有心，還知道來我這懷壁宮看看。”玉潤淡淡開口，語氣裏帶著一絲自嘲。

    半夏拂了拂身，道：“奴婢不過一個小小的奶娘，娘娘卻將碧洗碧清送來照顧我，也虧得有她們，我才能恢複得這麽快。如今聽聞娘娘身體有恙，過來探望也是理所應當的。”

    “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本宮也不算白疼你。”玉潤唇角勾起一抹淺笑，道：“其實本宮也沒什麽大礙，不過是晚間吹了點風，有點頭痛罷了。”

    她嘴上這麽說，半夏卻看得出來，她眼底深藏著一絲不為人知的憂愁。

    想必，鳳宸這些天夜夜待在“來儀殿”，對她也是個不小的打擊吧？

    畢竟，那天她是親眼看到的，玉潤對鳳宸應該是動了些真情的。

    當真正喜歡一個人時，看到他與別人恩愛有加，又有哪個女人能做到心平氣和，毫不介意？

    “娘娘操持著整個後宮的事務，勞心勞力，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半夏勸慰著，同時，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她這內殿。

    看得出來，玉潤公主是個對生活品質蠻在意的人，殿內擺設均以紫檀和玉器為主，清雅之間不失貴氣。

    除此之外，屋內並無其它特殊之處。

    以半夏敏銳的嗅覺，也並未聞到什麽藥物的氣味。

    半夏是造藥之人，知道一味藥要造成，通常要通過好幾個步驟。

    玉潤公主如果是自己造藥的話，她寢殿之內必定能嗅到藥物的氣息。

    可奇怪的是，她卻什麽也聞不見。

    當然，懷壁宮這麽大，單看這內室，自然也不能斷定什麽。

    “你說得沒錯，本宮還要料理這後宮的事宜，說什麽也不能倒下。”玉潤一麵說著，一麵揚了揚唇，輕諷道：“若本宮真的就此病倒了，豈不如了外間那些人的意。不過，她們也未免太小瞧了本宮。”

    言語之間，略露鋒芒。

    看她外在依舊是那個柔柔弱弱的模樣，半夏卻非常清楚，這個女子骨子裏有著怎樣剛強而狠絕的一麵。

    “娘娘說得是，奴婢方才過來的時候，瞧著禦花園裏的花開得正好，娘娘不妨去園子裏走走，賞賞花，透透氣，人精神了，身體自然也就康健了。”

    聽了她的建議，玉潤眼前微微一亮，道：“你說得也有道理，本宮悶在這屋子裏也有一兩天了，是該出去走動走動。”

    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半夏忙迎上去一步，攙了她一把。

    “得了，你腿腳不方便，讓喜姝來就行。”玉潤說著，吩咐道：“碧清碧洗，還不快把奶娘扶好。”

    碧清碧洗聞言，忙上前來一左一右攙好了半夏。

    雖然隻是短暫瞬間的接觸，半夏卻還是從玉潤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

    確切的說，是血腥味。

    玉潤不是吹風受涼嗎？身上怎麽會有血腥味？

    半夏心裏疑惑著，麵上卻並不露聲色，在碧洗碧清的攙扶下，跟在了玉潤的身後。

    “奶娘的腿再有些日子也該痊愈了吧？”玉潤邊走邊問著。

    “是啊，現在已經可以自行走動了，想來不出幾日，這雙拐杖大概也可以扔開了。”半夏應著。

    “那就好，公主那邊沒個可靠的人，本宮始終也不放心。”玉潤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個實心的，有你在公主身邊，本宮心裏也能有個主。”

    “娘娘言重了，如今，公主的親娘已經回宮，凡事皆有她娘親作主，我這奶娘當得極不稱職，皇上還用不用我且還兩說呢，何況，聽說慧姑在那邊伺候得也不錯。”

    半夏這番倒是說的大實話。

    來儀殿那邊儼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尤其是小野，聽說她在來儀殿過得很好，成天樂不可支的，想到連自己的女兒都沒有察覺出自己的真假，她心裏便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這幾年裏，她太過於癡心醫術，陪伴小野的日子實在是太少了。

    而且，她一直以為在她，有繹心，有族裏的人，便可以給她一個完整的家。

    可是，看到她在這宮裏生活得如此快樂，看到她漸漸的依戀上鳳宸，她才知道，她給小野的愛，終歸還是有缺失的。

    看她臉上是有些真沮喪，玉潤腳步緩了緩，道：“你也不用擔心，有本宮在，自然會讓你回到公主身邊去的。”

    半夏心裏微微一怔，頓時便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其實，從玉潤最開始送她禮物，後又將碧清碧洗派到她身邊時，她便已經懂了。

    玉潤這是在拉攏她，想讓自己為她所用。

    “現在宮裏人人都說玉娘進宮是為了刻意引誘皇上，娘娘難道就對玉娘沒有懷疑嗎？”半夏故意試探的問著。

    “宮裏從來就不泛這種謠言，本宮又豈會像那幫無知的婦人一樣做出這種無稽的揣度？本宮還知道，你這次落水是被人迫害，本宮也正在命人暗中調查。隻不過，一時還難以取證罷了。”

    半夏知道，她一直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原來娘娘一直在為玉娘的事操心，這讓玉娘如何擔當得起。”

    “本宮既然掌管這後宮的事務，公主的安危茲事體大，本宮自然是要多操一些心的。”玉潤腳步緩了緩，與她並肩而行，道：“你放心，隻要你盡心照顧公主，本宮日後也絕不會虧待了你，像落水那樣的事，本宮也絕不會讓它再發生了。”

    “娘娘對公主倒是極為盡心。”半夏感慨著，也是試探。

    她一口一個為了公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她真正的用心。

    “這大概也是因為本宮曾經也失去過一個孩子的緣故吧，我那孩子若是生下來，大概也和她一般大了。所以，一看到她，便覺得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玉潤幽幽歎息著，眼神落在遠方某處，似是回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神情略有幾分複雜。

    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半夏很能體會她的心情，這也是她這麽久以來一直無法真正恨她的原因。

    一時間，她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哎，那不是淑妃姐姐嗎？怎麽，也是聽聞貴妃娘娘在此賞花，特地前來請安的嗎？”一個嬌俏又帶著幾分刻薄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半夏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原本幽靜的禦花園裏不知幾時多了些花花綠綠的身影，說話的人正是那日在小花園裏奚落過她的人之一——嬪妃李氏。

    在她身後，還有良妃和於氏等人，當然，最最醒目的，便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隻見那位當今的貴妃娘娘一襲深紫色宮裝錦袍，玉顏如畫，隻隨意妝點了一隻玉釵，看上去卻盡顯雍容華貴，美豔大方。

    不過，半夏還是從她細微的神態之中得以確定，這正是她昔日在丹州城遇到的那位蓁蓁姑娘。

    玉潤卻顯然將她當成了真正的半夏，身子明顯的僵了僵，一雙美眸頃刻間變得冷銳了幾分，帶著幾分敵意掃向她的臉。

    蓁蓁想必是聽聞過玉潤的，此刻被她那雙淩眸直視上，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慌亂。

    但，很快，她便又恢複了淡定，迎了上來，唇角勾描起一抹清淺的笑意，道：“原來是玉潤妹妹，好久不見了。”

    那自然的神態，仿佛當真曾經與她相交過一般。

    玉潤也不愧是在這深宮之中長大的人，這幾年宮闈生活更是讓她學會了如何控製好自己的情緒。

    雖然，乍然看到這張臉，讓她如同墜身惡夢，不過，很快她便鎮定下來。

    “是啊，好久不見。前些日子聽說你遭了意外，想不到，你不僅安然無恙，還回到了宮裏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難再見到你了呢。”

    蓁蓁抿唇溫婉的笑了笑，道：“原本，我也不打算再回到這個傷心之地的，不過，我卻沒有想到，時隔五年，皇上依舊如此的執著。”

    這絕對是赤果果的在炫耀，就連旁觀的半夏也察覺到了，她這些話說得輕淺，卻讓身旁的玉潤暗自握緊了拳頭。

    蓁蓁的話並沒有結束，接著又道：“當然，若非皇上從我身邊帶走了公主，我本也不願再回到這個傷心之地的。不過，既然她們父女相認了，看來一切都是天意，我也隻好順勢而為了。”

    半夏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些，不都該是她的台詞嗎？

    想不到，如今卻從另一個女人嘴裏說了出來。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蓁蓁不止是長得像她，對她的事竟然也能如此了如指掌。

    玉潤臉上閃過一瞬的陰黯，隨即若無其事般笑開來，道：“回來便好，當初，本宮便有意留你的，奈何你非要一意孤行。如今既然回來了，便好好伺候皇上吧。”

    蓁蓁大方笑道：“這是自然，虧欠了皇上的這五年，我自會好好的補償回來。”

    倩笑之間，卻隱隱藏著挑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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