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護衛說得沒錯，現在大夫根本就不夠用。那些病情輕的人已經救不過來，這些重症病者，更加不會有人浪費人力和資源來救助。

    可是，就這麽放任她們在這裏等死，也實在是太不人道了。

    “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城，我想辦法讓人送些藥過來，看你娘她們服用過後，能不能有所好轉。”這是半夏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燕丫起初仍是不願意，半夏又勸說了她好一陣子，並向她保證，不會丟下這些人不管，小丫頭這才總算是妥協了。

    回到城裏後，半夏便徑直去找了鳳睿。

    護衛並沒有讓她直接進宅子，而是讓她在門外等候著。

    不一會的功夫，鳳睿才走出來，在她幾步遠處停住。

    “聽說，你今天從城外帶了病人回城？”還不待她開口，鳳睿倒先發話問了起來。

    “怎麽，不可以嗎？”半夏反問著，道：“你不是要拉攏民心？將還沒有咽氣的百姓拉去山裏等死，這種做法，就不怕人非議？”

    “那些人已經沒救了，婦人之仁隻會害死更多的人而已。”鳳睿不以為然的道：“不信，你便去問問其它百姓，看他們是讚同我的做法，還是願意讓那些重病者留下來連累他們？”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生死關頭，為了活命自保，哪裏還會管得了他人死活。

    所以，鳳睿並不擔心那些百姓會對此有什麽看法。

    “可是，那也不能棄那些人於不顧吧？”半夏說著，質疑的看向他，道：“前天我明明讓人把藥送去城郊的，那些人怎麽會惡化得如此快呢？該不會，你的人根本就沒有按我說的做吧？”

    不知為何，在她的目光審視之下，鳳睿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眉色一冷，道：“咱們所剩的藥材有限，暫時兼顧不了那麽多。那些都是山野裏來的賤民，少救幾個影響不了什麽。”

    這句話也無形中承認了半夏的猜測。

    半夏沒有想到真的是他從中幹涉，“如果你真的想當皇帝的話，他們都是你的子民，你們怎麽能以高低貴賤來劃分呢？你不覺得這樣太沒有人性，太殘忍了嗎？”

    麵對她的質問，鳳睿卻反而嘲諷的笑了起來，道：“殘忍？其實這個法子，我還是跟你學的呢。你這麽做的時候可以理所當然，而我，不過是效仿而已。”

    看他說得理所當然，半夏不解的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這麽做過了？”

    鳳睿背過手去，帶著些許鄙夷的看向她，道：“你忘了嗎？西院裏那些人，你不就是將他們分批置之，那些將死之人，你不是也將他們趕出西院，由得他們自生自滅嗎？”

    說到這裏，他又讚道：“我當時還挺佩服你的魄力，若非如此，隻怕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撐得到現在，死到人必然更多。”

    半夏完全聽懵了，道：“我幾時有將那些人趕出去自生自滅了？我不是讓你的人將他們安排在旁邊的院落裏了嗎？”

    “是這樣沒錯。”鳳睿悠然笑道：“不過，那些人大多都沒有撐過一天就死了，剩下的幾個也在幾天之內死了個幹淨，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這事半夏還真的不知道。

    當初，命人將病人分批安置之後，她便出城尋找病源了，加上鳳宸和霍羽的出現，眾多事情讓她根本無暇分神。

    不過，在那之前，她有囑咐過其中一個大夫專門負責那些重症病人的，怎麽這件事竟然沒有人向她匯報？

    “你說的都是真的？”半夏猶有些不敢置信的問。

    鳳睿攤了攤手，道：“現在那些人的屍骨早都已經化成灰了。”

    半夏心裏頓時便有些堵得難受。

    她隔離病人並不是要置那些人於不顧的，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那她與今天那些護衛的做法有何區別？

    看她神色黯然，鳳睿勾了勾唇角，道：“行了，其實你也不用內疚，隻要你早點找出救治的方子，活下來的那些人隻會對你感恩不盡，至於那些死了的，那也是他們的命。”

    雖然知道自己並非故意，而且，也已盡了全力，但是，半夏心裏還是有些沉重。

    人在麵臨死亡時，內心其實是非常無助和脆弱的。她曾經親身經曆過，深有體會。

    所以，她也知道，在最無助的時候，被人放棄掉是怎樣絕望的滋味。

    “不管之前如何，但現在，我不能放任著城外那些病人不管。”半夏沉靜下來，道：“或許咱們大夫人手是不夠，但至少，相應的藥物總得給他們提供一些吧？”

    鳳睿仍是一臉冷誚，道：“咱們現在所剩的藥材連城裏的病人都不夠救的，新的藥材送達這裏，隻怕也要五六天之後。你要弄清楚，你是大夫，不是菩薩，救不了所有人。”

    看他臉上沒有半分動容，對百姓的死傷更是沒有半點憐憫之意，半夏便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如果藥不夠的話，我明天便帶人上山去采。”

    “隨便。”鳳睿無所謂的說著，同時又神色一冷，道：“不過，如果因為你這些無謂的舉動而耽誤了救治病人，讓疫情再度失控的話，你該知道，我會怎麽做的。”

    他威脅的意味相當濃重，半夏的心沉了沉，道：“說到這兒，我今天來還有另一個目的，我要先確認葉安的現狀。”

    鳳睿抿了抿唇，冷笑道：“這你可以放心，他很好。”

    “我要親眼看到才能放心。”半夏可不相信他的口頭之言。

    說完，便要往宅子裏走。

    豈料，腳步才剛邁出，鳳睿便長臂一橫，攔住了她，道：“你不能進去！”

    “為什麽？”半夏立刻便質疑起來，看向他，道：“莫非，你們趁我不在，又對他做了什麽？梁佩蘭是不是又對他用刑了？”

    “你那麽緊張做什麽？”鳳睿冷聲喝住她，道：“隻要你好好替百姓治病，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他。不讓你進去，不過是為了宅子裏的人安危著想。畢竟，你成天與那些瘟疫病人打交道，萬一傳染上了誰，後果可是很嚴重的。”

    他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可是，半夏總覺得他神色之間似乎藏著什麽，心裏便有些不安。

    “我怎麽知道你沒有騙我？”半夏質問著，又道：“或者，你讓他親自寫封手書給我。”

    鳳睿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道：“你到底有完沒完？如果你不相信我，咱們的約定大可以現在就結束，那我現在便讓人把你關進地牢裏去，讓你和他團聚。”

    半夏自然是不能現在回去的，一來，她放不下那麽多的病人。二來，鳳宸現在還在外麵，隨時會有危險。

    可是，鳳睿的反應也著實讓人生疑，如果不能確定葉安的安危，她照顧不能心安。

    正要再說些什麽，突然一個聲音插進來，道：“我可以證明，葉安確實沒事。”

    這個聲音半夏已經很熟悉了，而且，隻要聽到這個聲音，她心裏便會下意識的產生信任。

    一抬頭，果然便見玄宇自大門裏走了出來。

    他淡漠的神色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但那雙充滿魔性的綠眸卻又讓他徒增一抹妖異。

    “你放心吧，他現在很好，也沒有人對他用刑。”似是怕她不信一般，玄宇又補充說著。

    如果說，對鳳睿她還有所質疑的話，那末，玄宇的話卻又讓她找回了一絲安心。

    盡管如此，半夏還是問道：“你不會騙我的，對吧？”

    玄宇看向她的眸光之中凝滿了柔和與寵溺，這樣一雙眼睛，任誰也無法去質疑他的真誠。

    “當然不會。”他輕聲說著。

    上一次的談話，半夏便已經對他存有一些歉疚，此刻，麵對他一如既往的溫柔，她所有的質疑頓時便潰散了。

    既然玄宇如此信誓旦旦的說葉安沒事，那應該便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話已說完，半夏不想再多留。

    “等等。”玄宇在她身後喚住她。

    半夏有些詫異的回頭，卻見鳳睿已無聲的走進了門內，玄宇則朝她走了過來。

    “你還在怪我嗎？”他在離她幾步遠處停下，綠眸之中帶著些許幽暗。

    其實，那天拒絕他的時候，半夏心裏已然有些難受，此刻，再麵對他，那種歉疚感便又再度湧了上來。

    半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他，隻是怔在原地。

    見她如此，玄宇又上前兩步，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見不得那些百姓受苦。你不是想救那些重症病人嗎，我去。”

    半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他。

    玄宇臉上的神情並不像隻是隨口說說。

    “你真的願意去救那些人？”半夏震驚的問著。

    “如若不然，你也會想盡辦法去幫助他們，不是嗎？”玄宇看她的眼裏一片了然，道：“與其看你去冒險，不如我去。”

    還以為，上次她拒絕了他後，他即便不生她的氣，心裏也總是會有芥蒂的。卻想不到，他待她依舊這麽好。

    隻是因為不想看到她置身於危險中，所以，他甚至願意自己去以身犯險。

    半夏的心被某種情緒衝擊著，好一會，才找回了一點理智，道：“可是，你會醫術嗎？”

    不知為何，潛意識裏，她不希望他這麽做，她不想看到他有任何危險。

    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玄宇臉上浮起一抹再熟悉不過的笑容來，道：“你忘了嗎？鳳睿是怎麽痊愈的。”

    的確，她明明已經破壞了鳳睿的視覺神經，又弄殘了他，可玄宇卻讓他在短短幾天之內便又一切恢複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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