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個，一個在書房一個在兒童房，公寓裏安安靜靜的，相思坐沙發上惆悵了會，歎幾口氣，時間過得飛快，眼瞅著已經下午四點多，差不多該準備晚餐了。

    相思進廚房套上圍裙後，打著討好小家夥的心思，細細琢磨了下小家夥的喜好，就著手開始準備了。

    四年來，因為照顧女兒的緣故，磕磕絆絆，她的廚藝被逼著不得不進步。

    小孩子的食物麽……

    美味是一回事，關鍵還得看造型。

    對此，相思頗有造詣，準備起來也不算吃力。

    都弄好，已經快七點。

    窗外已經沉黑一片，廚房裏忙碌的動靜停止後，偌大公寓便徹底陷入一片死寂當中，有幾秒鍾的錯覺，相思幾乎要以為這公寓裏隻有她一個人。

    小家夥不知道氣消了沒有……

    相思將準備好的食物擺放到桌上之後，摘了圍裙擺在一邊，走過去敲兒童房的房門。

    “念念，晚餐準備好了，有你喜歡的小飯團……”

    起先，相思抬手在門上敲幾下，裏頭並沒有反應。

    特殊情況，也隻能特殊對待了，相思捏著手指上不久前切菜不小心劃開的一道小小口子，可憐巴巴的口吻，“念念，為了準備你喜歡的晚餐，小顧都受傷了，你再不出來，小顧真的會很傷心的……”

    這招管用。

    小家夥心軟，顧著腮幫子生了一下午的悶氣，到這會開門時腮幫子仍是鼓鼓的，房門慢悠悠往裏半開。

    門裏，小家夥仰著張天真的小臉，抬頭看她的手，但是因為在生氣，所以兩片小小唇瓣緊抿著，表示並沒有因此原諒相思。

    門開了就好辦！

    相思預備裝可憐到底，半蹲下來，受傷破開的手指在小家夥麵前晃了晃，撒嬌，“好疼的……”

    小家夥顯然沒有多少應對這個年齡女人的經驗，尤其這個‘不正經’的女人還在和他撒嬌！

    席念驚的後退兩步，滿臉嫌棄的看她。

    相思：“……”

    左右小家夥的氣算是消的差不多了。

    餐桌前。

    高高的兒童座椅上，小家夥盯著桌上捏成小鬆鼠形狀的飯團、煎成章魚模樣的小香腸、還有做成大樹形狀的西蘭花和茶幹，眼底炸開一層興奮的光，沒忍住的咽了咽口水，但是並不開吃。

    “念念不喜歡麽？”相思坐在他邊上，開口時先給他盛了一小碗湯，“排骨玉米湯，也是你非常喜歡的。”

    席念小眉頭擰了下，有節操的不動筷子，“小顧，爹地怎麽還不來？”

    “……”相思已經完全將樓上書房還有這碼子事請給忽略掉了，像是這會猛然想起，下意識的抬頭看一眼二樓書房方向，“哦，大概他還不餓。”

    “大概？”聰明伶俐的席念小盆友很會找語病，“所以小顧你根本沒有上去喊爹地對嗎？你們是不是還沒有和好？”

    相思恨不得那人這輩子都不要和她講話，為什麽要和好？

    隻是這話卻不好在兒子麵前說，幹咳一聲，才要說什麽，小家夥已經從兒童椅上滑下去，“我上樓看看爹地……”

    小家夥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走，相思要喊他也來不及了，歎一口氣，索性也隨他了。

    五分鍾後。

    意料中，小家夥一個人蔫搭搭從樓梯上下來，顯然是沒能請得來書房那尊佛……

    “爹地說他不餓……”小家夥走到最後一級台階時直接坐下來，也不往餐桌這邊來了，“那我也不是很餓，幹脆等爹地一起吃好了。”

    “……”

    磨人的小家夥！

    相思一陣無語，真想隨他去了，可席慕沉那脾氣，這會不下來，那指不定到明早都不會下來，她可舍不得叫小家夥跟著一起餓肚子。

    相思走幾步過來時，小家夥正雙手撐著下巴，一下接著一下的歎著氣。

    “飯菜都快冷了，你確定要等你爹地？”相思在他邊上坐下來，耐心的勸說，“那些菜等下冷了可就沒這麽美味了。”

    小家夥撇撇嘴，決定很是堅定，但堅定中有不乏一絲絲的擔憂，“小顧，爹地的胃很不好，他如果不按時吃飯的話就會犯胃病，我剛剛看到他臉色不大好，肯定是又不舒服了！可是我又說不動爹地，他根本不聽我的話……”

    “……”

    相思拿樓上那個老的沒轍，眼前這個小的也一樣。

    真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父子倆的！

    “念念你先去吃飯。”相思二話沒說將他小小身子從樓梯上抱起來，走幾步重回餐桌那邊，而後順手將小家夥塞進兒童椅，動作沒停，每一樣菜都往他碟子裏弄了些，“你把這些吃完我自然有辦法叫你爹地乖乖吃飯。”

    “真的？”小家夥一臉懷疑。

    相思深吸口氣，抬手按了按漲漲刺疼的太陽穴，“真的。”

    有了她這句保證，席慕沉不吃飯的決心才勉強有些動搖，但還是不大放心，“小顧，如果你做不到怎麽辦……你白天還和爹地吵架的！”

    小家夥揭起短來也是毫不留情。

    “隨你處置！”相思忍著脾氣丟給他四個字，小家夥這才消停，其實早就餓了，真的動起勺子來，也是一陣狼吞虎咽。

    風卷殘雲的速度，小家夥很快將碟子裏的食物解決幹淨，然後清澈見底的大眼睛看著相思，坐等他行動。

    相思：“……”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即便心裏一千萬個不願意，但事關她在兒子麵前的信用問題，話放出去了要是做不到，恐怕小家夥往後不會再信任她。

    桌上這些五顏六色擺成各種卡通造型的食物，席慕沉想必是不會吃。

    相思想了想，重新跨步進了廚房。

    ————

    二十分鍾後。

    ‘扣扣——’

    相思端著托盤站在書房門外，抬手敲兩下門，等了會沒聽到裏頭有回應，索性直接自己開門，臨進門還不忘給樓下小家夥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門裏，人在書桌前坐著，埋頭辦公的模樣，似乎沒有聽到外頭有人進來的動靜一樣。

    相思關了門，步子在原地停兩秒才又重新跨開，徑直往書桌方向過去，到那邊站定，手上托盤擺在桌上，輕微一聲響後是她沒什麽耐心的嗓音，“吃飯。”

    “吃飯。”

    書桌前，席慕沉一份文件批閱完放在一邊，然後又打開另一份文件夾，全程兩片薄唇都是緊抿的姿勢，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沉默。

    “……”相思臉上一陣無語，恨不得直接將托盤掀到他臉上去！

    要不是答應了兒子……

    相思身側兩手捏成拳頭，牙癢癢，忍了又忍才沒發作，但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了，“席慕沉，按時吃飯這種你兒子都懂的道理，一定要我提醒你？”

    啪——

    相思一句話話音剛落，安靜空間裏冷不防一聲脆響，而後她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席慕沉手裏一隻鋼筆被他單手硬生生捏斷成兩半。

    黑色墨水自他指縫間溢出，滴在麵前鋪開的文件夾上，有一滴是在鋼筆斷成兩半的時候濺出來的，不偏不倚落到托盤裏的食物上……

    相思身體裏的火氣瞬間蹭蹭攛進眼底，拳頭抵在桌上，“席慕沉，你發什麽神經？！”

    僵持！

    她吼那一句後，他仍不開口，隻是抬頭盯著她看，布滿血絲的一雙眸子這會是猩紅的顏色，冷怒的一張臉並不似她怒火中燒的那麽生動，良久，他喉嚨裏才擠出兩個陰翳的快要結冰的音節，“出去。”

    “……”

    相思這會絕對有和他撕逼的心，把他按地上揍一頓才最好不過！

    可是撕了又如何？

    “你以為我願意進來？”事實上，若不是小家夥，相思實在是不想看見他，因此再多的怒火中燒到了喉嚨口也盡數壓下了，知道吵不出個結果，所以何必浪費口水？

    她在書房逗留權後不超過五分鍾，從書房出來時，小家夥正趴在門外偷聽，門開時他小小身子沒刹的住，往前撲過來，虧得相思眼疾手快借助他，不然非得摔掉他兩顆大門牙不可！

    書房裏氣氛實在不好，站門口小家夥也能感覺到書桌那邊男人周遭籠罩的陰翳氣場，因此不敢進去打擾，而是關上房門，乖乖跟著相思下樓去了。

    ————

    兒童房。

    “小顧，為難你了。”

    相思沒想到，任務沒完成，小家夥非但沒有生她的氣，甚至還語重心長的寬慰起她來，“我爹地是這個脾氣，不過他自然承認了你是我媽咪，那我想，你們多磨合磨合，總有一天會相親相愛的！”

    “……”相思如今已經習慣他這張小嘴裏頭頻頻爆出的金句，但饒是如此，眼下還是被噎了下。

    小家夥一臉天真，展望中的將來，爸爸媽媽自然是要相親相愛。

    相思瞧著他一雙神采奕奕的黑眸，有些走了神，要怎樣告訴他，他的爸爸媽媽可能永遠也不會相親相愛了，甚至她已經在策劃遠走再也不會來的計劃……

    而計劃中，她並沒有打算將小家夥給帶走。

    小孩子最是敏感，許是察覺到家裏氛圍不好，難得的沒有鬧著要看電視，早早的鑽進被窩，大眼睛天真懵懂，和相思說了晚安，便安靜閉上眼睛。

    相思坐在兒童床旁邊，安安靜靜守著，好一會才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關上小台燈，靜悄悄起身出去了……

    主臥。

    洗過澡，相思躺床上，翻來覆去半個多小時，愣是半點睡意都沒有。

    滿腦子都是這一整天的不太平……

    先是樓下堆雪人時莫名其妙吵的那一架，再是書房……

    從前就喜怒無常的，四年時間也沒見他有半點長進，甚至比從前還要變本加厲……

    腦子裏那些畫麵最終凝結成書房裏他捏斷手心鋼筆的動作，得是多大多不能控製的力氣才會生生將一隻鋼筆給折斷？

    而且……他好像流血了！

    那會憤怒，更多還是氣他糟蹋了托盤上的糧食，這會回想起來，他掌心黑色墨水滴落時，似乎夾雜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暗紅色……

    本來就沒睡意，這下更是半點也不想睡了……

    煩躁！

    最煩躁還是，為什麽睡不著覺的原因，竟好像是因為……他手心受了傷？

    被子裏，相思煩躁的撓了撓頭發，用力閉上眼，強迫自己睡。

    後半夜，才總算是有了一點點的睡衣……

    身體漸漸放鬆，就快進入夢鄉時——

    嗒嗒！

    外頭鑰匙插進鎖孔而後打開反鎖房門的聲音，之後是一串穩重腳步聲，隔不久，那串腳步聲停在窗前。

    床鋪微微下沉，有人在邊上坐下來。

    被子裏，相思猛地睜開眼睛，瞬間清醒過來！

    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時候會用鑰匙開她房門的是誰，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睡意一下沒了幹淨，本來心裏就躁悶，這會簡直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刷一聲猛地掀開腦袋上的被子，一連串的動作，順手開了床頭台燈，最後幹脆半坐起來，頂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開口就吼，“大半夜的，你想幹嘛？”

    她是真不待見他！

    多看一眼都覺得煩的那種！

    暖橘色的台燈光亮灑落在床邊，相思起身的動作幅度太大，大床又太軟，身子跟著晃了幾晃，加上頂著一頭亂發的緣故，其實有些滑稽，隻是她自己並不自知。

    席慕沉平靜無波的眸子靜靜落在她臉上，嗓音寡淡一樣沒有半點情緒，“替我包紮一下。”

    替我包紮一下……

    相思將這幾個字聽在耳朵裏，有一瞬間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聽覺出了問題，直到他聲音最後一個字落下，大手在她麵前攤開……

    的確是受傷了！

    相思腦子裏隻剩這幾個字，瞧著他已經自己清洗過，清晰露出傷痕的手心，有幾秒鍾的無語，回神後也沒有要替他包紮的意思，而是冷笑著問一句，“席先生，現在幾點鍾你知道麽？”

    “四點一刻，天快亮了。”他麵無表情的解答。

    “……”誰他麽想知道現在幾點？

    相思差點沒直接和他爆粗，深吸一口氣，忍住揍扁他那張俊臉的衝動，“這個時間你不睡覺跑來我房裏，幸虧我心髒健康，不然這會已經被你嚇死了好麽？”

    “這是我房間。”

    一秒鍾的停頓都沒有，他還是回答上一個問題時候的調調，“何況，我很清楚，你並沒有心髒病。”

    “……”

    瘋了！

    相思徹徹底底抓狂，原原本本將在他書房中得到的兩個字還給他，抬手指了個方向，“出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