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後，上流社會打著舞會的幌子，喝酒應酬，交換資源。

    陸熙拉著我在其中晃悠，遇到熟人蹦兩句熟練的粵語，算是打過招呼。

    我鮮少聽陸熙說粵語，大多時候，他都跟我一樣，說普通話。

    我難免好奇，趁勢問他，才知，他自二十歲後，常年呆在大陸遊山玩水，不僅普通話說得溜，還懂好些地區的方言。

    “我這人比較愛自由，澳門太小，裝不下我。”他朝我淺笑，揭開袖子給我看他的手腕，那上頭一排排的傷痕，看著我都發怵。

    “你不會想不開，割腕自殺過吧？”我不由咂舌。

    他抬手就推我腦袋：“我是會抑鬱的人麽？這是我征戰的成果。每年我都會去一些深山老林探險，所以你根本想象不到那裏有多危險。”

    我詫異，豎起了大拇指：“難怪你曬得跟黑炭似的。”

    他眨眨琥珀色的眼睛，抬了抬下巴：“12點方位，王家衛。”

    我一愣：“王家衛，哪裏？”

    放眼一看，一個到哪都戴著墨鏡的大師，正站在自己不遠的正前方跟旁邊的朋友嘮嗑。

    小時候隔壁家有台彩色電視，每逢放假，都會放一些香港電影。

    那時候大陸影視剛起步，而港台地區已經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好不精彩。

    看得最多的莫過於星爺係列搞笑片，跟王家衛的文藝片。

    不論是張國榮的《阿飛正傳》，還是大咖雲集的《東邪西毒》，王家衛的電影放到現在，也都是值得回味的經典之作。

    王家衛是個很自信但並不會恃才自傲的人。

    據傳聞，第一次在片場當導演時，他非常緊張，一直站在風中淩亂，不知如何是好。然後，王家衛向友人求救，友人說：“反正你是導演，沒人知道你要拍什麽的，你就隨便拍好了。”自此，電影界出了一個習慣“隨便拍電影”的香港佬，而演員很少有大本大本的劇本需要閱讀。

    他拍戲的劇本全藏在腦子裏。

    “1點方位，陳可辛，跟他在一起的，三姑吳君如，他老婆。”

    我摸了摸鼻子，內心激動得熱血沸騰。

    我很喜歡他以前拍的《如果·愛》。大學時，還跟高焰一起討論過，要是能改編成舞台劇，一定也會很精彩。

    “待會兒機靈點。”陸熙拍拍我的手，迎麵走了上去。

    “王叔，陳叔，三姑。”陸熙與他們打招呼，顯然彼此熟知。

    “熙仔啊！好多年不見！”王家衛徑直與陸熙來了個熊抱，鬆開後，指了指我，“這位是？”

    “何好，雲東過來的朋友。”陸熙照顧到我不會說粵語，徑直用普通話介紹。

    我主動伸出手：“您好，我叫何好。”

    王家衛打量我一陣，才與我握了握。

    吳君如在一旁打趣：“這靚妹是你女朋友吧，熙仔。”

    陸熙隻是笑，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大夥兒似乎心知肚明，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王叔，陳叔，你們最近有沒有要拍新電影的打算啊？”

    “怎麽？”陳可辛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鏡，瞅了眼我。

    這些人精，還不用開口，他們似乎就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曆。

    “我這朋友是演員，天賦不錯，想引薦你們認識咯。”陸熙坦白道，“如果有新電影，看方不方便賣我個麵子，讓何好試個鏡呢？”

    我心裏很清楚，這些大咖導演，對於新人態度一向慎重。尤其如今娛樂圈浮躁多變，願意沉下心演戲的人已經越發減少。

    相反，他們更偏向用曾經合作過的老演員，一來有默契，操心少，二來人氣有積累，不會讓票房賣得太難看。

    王家衛聽言笑起來：“我們老一輩要給新一代讓位啦！很少量產。”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王叔在圈裏有個外號叫拖稿王。”吳君如在旁邊揶揄，陳可辛聽了安慰似的拍了拍王家衛的肩膀。

    此事多年前我就有所耳聞。拍《東邪西毒》時，因拖延太久，為了回本，劉鎮偉帶著原班人馬拍了《東成西就》。後來，需要再拍一部作品來完成與製片公司的合同，於是乎就以光速誕生了《重慶森林》。

    這麽想來，要傍王家衛這條大腿是不大可能了。

    至於陳可辛，他好像已經偏向走監製那條路線。

    近來風頭正火的《七月與安生》，捧出金馬獎雙影後，真真叫人羨慕死。

    “陳叔，給點資源玩玩啦！”陸熙說著就去拉陳可辛的胳膊，就跟小姑娘撒嬌似的，看得我頭皮發緊。

    陳可辛說了兩句粵語，我聽了個大概，估計是婉言回絕，我保持著微笑，覺得陸熙沒必要為了我，擺出求人的姿態。

    “陸熙，我朋友還在那邊等我，要不我們先過去打個招呼？”

    雖然我很想很想跟這些名家合作，可是人微言輕，我作為一個還沒有半部代表作的新人來講，實在也不好自薦。

    第一次，自信如我，也感覺到了前途的灰暗。

    陸熙怔了怔：“你還有朋友？哪呢？”

    “走啦走啦！”我挽住他的臂彎，借口拖他離開，“王導，陳導，三姑，回見哦。”

    吳君如揮了揮手，其餘兩大導演點了點頭。

    我把陸熙拖到船外，天色將暗，湛藍的海，幽藍的天，被海平線那抹紅霞劃開一道口子，似鮮紅刀痕。

    “何好，停下。”陸熙雙手撐著膝蓋氣喘籲籲，“跑這麽快做什麽，我還沒幫你走後門呢。”

    “你以為憑你舌燦蓮花，他們就可能接受我一個小演員嗎？”我白了他一眼，捋了捋亂飛的鬢發，“能在他們眼前轉轉，先混個臉熟，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就這麽點小要求？出息。”陸熙抬起手指就戳我太陽穴，“你啊，該爭取的就應該去爭，懂麽？有我在，多囑咐幾次，他們就重視了。”

    “行行行，我知道你太子爺路子廣，上可摘星，下可潛海。要不，你投資個電影，讓我做女主，請大導演來拍？”

    他看我一陣，一拍腦袋：“對啊！我來投資，你當女主，再請個名氣大點的導演，你不就紅了麽？”

    我一掌劈在他腦門上：“我說什麽你就信呐？”

    “……”

    “人情，不能用來肆意消耗，而是該用在刀刃上。我現在站在他們這群大佬麵前，頂多就是個花瓶，擺著好看，但不實用。等我有了值得稱讚的作品，再跟他們談合作，一是更有底氣，二來也不用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太低。”

    陸熙一臉崇拜：“何好，真沒想到你居然有這樣的覺悟！”

    “那是。”我得瑟起來，向著大海張開雙臂，吼出聲來，“我會用我的實力，證明一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