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那個人毀了你的一生，你也可以原諒麽？”東方瓊華眼中溢滿痛苦，她也十分糾結，這三年來，她每日都活在痛苦中無法自拔，若不是心中還有牽掛，她早就想一死了之。

    陸瀟瀟站起身，走到她身前蹲下，像對待自己的母妃那樣，緊緊抓住她的雙手，輕聲說道：“娘娘，雖說皇上當年有錯，可這幾年他收到的煎熬已經夠多了，我聽阿逸說，皇上整夜睡不著，氣色也是一天比一天差，這段日子已經病了好幾次，太醫都說皇上是鬱結於心，隻有心病解開了，身體才能康複。”

    她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東方瓊華的臉色，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變化，果然當她說到皇上生病後，東方瓊華臉上閃過焦急和擔憂，陸瀟瀟明白了，她對獨孤阡陌還是有感情的。

    陸瀟瀟又繼續加把勁，“娘娘，過去的事都讓他過去吧，往事已矣，要珍惜眼前人才是，莫要等到失去了才後悔啊。”

    東方瓊華臉上滿是淚痕，她拿著絲帕捂住臉，“可……可我如何對得起輕揚，我……”她怎麽對得起那個一心愛他，對她視若珍寶的男子，那個曾經讓她一見傾心，無法忘懷的少年？

    “娘娘，伯父那麽愛你，他最大的心願便是你能過得幸福，若你也執著於過去，讓自己的餘生活在痛苦和內疚之中，他在地低下又如何能安心？”

    東方瓊華不說話，可眼中的淚卻如斷線的珠子一般不斷滑落，其實她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在記起全部的事情後，竟發現自己愛上了仇人獨孤阡陌，她心中有著愧疚，對自己原先的愛人，丈夫的愧疚，這些都折磨著她，讓她無法安睡。

    陸瀟瀟看著東方瓊華發間悄悄生出的白發，心中酸澀，知道她定然煎熬不已，否則又怎會才四十出頭便生了白發？

    這樣一想她便又繼續安慰，“娘娘，皇上與您二十多年的夫妻，這份感情是什麽也無法磨滅的，你們二人明明是相愛的，又何苦互相折磨，讓我們旁觀者看了都心裏難受。”

    東方瓊華此時如同一個無助的孩童，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陸瀟瀟，良久又搖了搖頭，“無涯不會原諒我……”

    陸瀟瀟一聽便知道自己說的話起了效果，於是趕緊又說道：“無涯他不會的，他也希望你能過得好，不瞞娘娘，今日便是無涯讓我來勸說你的。”

    東方瓊華眼中有著詫異，“當真？”陸瀟瀟笑著點點頭，“是的，娘娘不信便自己問問他，我去找他過來。”說著便站起身匆匆離開。

    陸瀟瀟來到遠處的一個小亭子，獨孤逸和風無涯正在裏麵對弈，見她過來便立刻停了下來，獨孤逸有些急切地問道：“怎麽樣？”

    陸瀟瀟點點頭，而後對風無涯說道：“娘娘被我一番勸說總算是有些鬆動，無涯你現在便過去吧，與娘娘好好說說。”

    風無涯點點頭，站起身走了出去，陸瀟瀟則代替他坐到獨孤逸對麵，笑了笑說道：“放心，我看娘娘還是愛著你父皇的，隻要讓她解開了心結，她定然能原諒皇上。”

    “若是如此便太好了，我隻願父皇和母後能夠好好的。”獨孤逸心中感慨，兩人又繼續剛剛未下完的棋局。

    風無涯走到園子裏，東方瓊華此時已經調整好了情緒，臉上的淚寒也擦幹淨了，不過紅腫的雙眼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了。

    “母親。”風無涯低聲喊道，東方瓊華轉過身，朝著他笑笑，“無涯，你來了。”

    風無涯走過去坐下，母子二人沉默了許久，還是風無涯先開了口，“母親，兒子知道您心中擔憂，我自小便沒有母親，一直以來更是活在仇恨中，我曾經很恨我的母親，但知道一切後，我不再恨了，因為我知道若是你，一定不會那樣，你是個好母親，而父親也一直思念著你，從前我不懂，為何父親要心心念念那個狠心的女人，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他思念的是你，而我相信全世界最希望你幸福的便是他，如今他已經不在了，你更應該好好生活，哪怕是為了他，為了我……”

    這是他們母子相認以來，東方瓊華第一次聽到風無涯說這麽多話，心中既心酸又感動，忍不住就流下淚來，風無涯看著她紅腫不已的雙眼，心中一痛，又說道：“他從未怪過你，兒子也是，今生今世能夠與母親重聚，兒子已經滿足了，如今唯一的念想便是你能平安幸福地過下去。”

    “我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你……”東方瓊華內心煎熬著，嗚嗚地哭泣，風無涯抓著她的一隻手，用力握住，“母親，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在這件事裏，你是最無辜的，我知道你愛著父親，但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對，你同樣愛著身為你丈夫的那個人，這是情理之中，沒有任何人會怪你。”

    東方瓊華含著淚望著這張與風輕揚十分相似的臉，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龐，“可我心難安，我背叛了你父親，我對不起他……”

    風無涯搖了搖頭，“這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你從來沒有背叛過父親，他心裏明白，兒子也明白，他已經走了，可心中卻還是掛念著你，若是你也過得不好，他如何安睡？”

    說到這裏，風無涯覺得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於是他站起身，對東方瓊華說道：“母親，兒子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知道你還需要好好想想，兒子先行告退，你一個人待一會吧。”

    東方瓊華點點頭，目送著風無涯離開，她也站起了身，在園子裏漫無目的地走著，這裏的每一處都有回憶，她在這正陽宮生活了二十多年，每一處都有她與獨孤阡陌的足跡。

    不遠處的桃花園，此時正值冬季，待到了春日裏，滿樹的桃花盛開，美不勝收，這還是當年獨孤阡陌登記後特意為她建造的，這桃花園裏有太多二人的美好回憶。

    東方瓊華邊走邊落淚，她又回想起天機閣裏那一處桃花園，雖然時光短暫，但她卻永遠記得，與風輕揚在一起的時光，她扶著一棵桃樹失聲痛哭，不知是在哀悼哪一段感情。

    此時，獨孤阡陌正站在不遠處，眼含憂傷看著痛哭不止的愛人，過了許久他才走了過去，東方瓊華此時已止住了哭聲，怔怔地坐在地上，聽到腳步聲時她也沒有動，卻忽然開了口，“你還來做什麽？”

    獨孤阡陌腳步一頓，眼中劃過苦澀，“瓊華，別再折磨自己了，好麽？”

    東方瓊華轉過頭看著他，眼中全是憤怒，“到底是誰在折磨我？獨孤阡陌，是你這個惡魔！你毀了我的一生！”

    獨孤阡陌蹲下身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東方瓊華反應過來便用力掙紮，卻怎麽也掙脫不了，獨孤阡陌用力攬她入懷。

    “瓊華，我承認我錯了，我對不起你，當年我一時腦熱就答應了你姐姐，我隻是嫉妒地發狂，我愛你那麽久，等你那麽久，終於等到你及笄，就在我準備央求父皇賜婚時，你竟然跟風輕揚定親了，你知道我當時的感受麽？萬念俱灰，隻差那麽一點，若是我早一步提親，你就是我的了，可我終究遲了一步……”獨孤阡陌這麽久來倒是第一次解釋。

    他感覺到懷裏的東方瓊華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心中一喜，又繼續說道：“你成婚那一日，我喝得不省人事，母後找人將我抬了回去，她知道我的心思，卻隻能勸我放棄，可我如何能甘心？本來我已漸漸心死，可忽然有一天你姐姐找上門，說可以幫我得到你，隻需我配合她，我知道她是有陰謀，可我卻拒絕不了，我受不了能得到你這樣的誘惑，我便答應了她……”

    “可我從不後悔，雖然我知道你終有一天會知道真相，會恨我，可我卻擁有了你二十多年，這是我偷來的日子，用你的恨做代價，我心甘情願，隻是我不忍看你折磨自己，看到你這樣痛苦，我真的後悔了，我後悔自己那麽自私，我毀了你的幸福，你是應該恨我的，哪怕是殺了我，我也心甘情願奉上我的命，隻求你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

    東方瓊華剛收起的淚又落了下來，獨孤阡陌鬆開她，試探著伸出手替她擦掉了眼淚，見她沒有拒絕，心中一喜，卻見東方瓊華滿眼是淚望向自己，那眼神讓他心中又是一跳。

    “阡陌，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我也不能騙自己，其實這麽多年來，我早已漸漸愛上你，可如今我還不能接受，我不恨你，也不會再折磨自己，但我需要時間去接受這一切……”

    對於獨孤阡陌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他本都沒有奢望她能有如此心平氣和與自己說話的一天，沒想到竟讓他等來了，“我願意等，不管多久，我都願意等你！”

    獨孤阡陌說得斬釘截鐵，讓東方瓊華心中一軟，臉上終於揚起了久違的笑，透過淚眼，看著他鬢角陡生的華發，心中酸澀，情不自禁伸手撫了撫他的兩鬢，“你都有白發了，我也老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