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問天閣’內明燈暖爐，但還是有些陰冷，江雲坐在靠邊的一張幾案後，認真聆聽著秋煙雨對‘清明境’的講述。

    清明境內五氣充盈，材寶遍布，這些江雲都想到了，既然是洞天福地，如果沒有這些，還如何吸引人，可秋煙雨講述的重點並不是這些，她正在教授大家，如何與清明境內的生番野人做溝通。

    蠻荒夷人，以姓群居，尚不開化，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常年混戰？

    江雲越聽越覺得有趣，這清明境，到底是哪家仙宗開辟出來的曆練場？若是選拔武學奇才，似乎無需如此麻煩，而且兩百年多來，八荒九國，還未聽說，有哪個驚采絕豔的學子，能被仙門選中，這也有違與選才的初衷。

    有趣。

    江雲來了興趣，可其他學子聽的厭煩，雖然唐曉華裝出一副虛心受教的做派，但也不過是在討秋煙雨的歡心。

    再看周錦等人，各個苦上眉梢，周錦再也忍不下去，打斷了秋煙雨的講述，問道：“聖女，我等是來聽清明境的，你不提寶藥、傳承，單講這生番，難道是別有用心？”

    秋煙雨停下話語，靜靜的看著周錦。

    周錦不悅，看向唐曉華，以為這都是唐曉華在搞鬼，想要一家獨美。

    周錦不屑的笑了笑，清明境內的事情，誰人不知，十年前出來的二十一人，有十一人都在他周王府效力！他們來聽，不過是給秋煙雨一個麵子！

    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周錦起身道：“聖女，我偶感不適，先告辭了”周瑾實在沒心思，再聽這些與野人溝通的雜事，一些生番而已，殺了便是！

    周錦帶著自己的人離去，人少了近半，而剩下的，也都偷偷地注釋著唐曉華的舉動，至於聽雨書院的姑娘們，同樣各個無精打采。

    學子們都想聽些如何斬殺凶獸，獲得寶藥，或是發現洞天福地，怎樣化解，才能得到夢寐以求的仙家典籍。

    誰願意聽這些雜事。

    但秋煙雨依然如故，仍舊每日講述著自己在清明境內的所見所聞，山川地域，風土人情，雖偶有涉及珍寶、典籍之事，但也寥寥帶過。

    江雲聽出來，十年前的清明境內，秋煙雨獨自一人，遊曆洪荒，似乎在找尋什麽。

    如此日複一日，‘問天閣’內的學子越來越少，沒了人氣，這閣中也越發陰冷，唐曉華等人也漸漸不來了，與周瑾他們一樣，都在暗地裏籌謀著自己的大事。

    就連聽雨書院的女學子，也紛紛告假，想方設法的不來，與唐曉華廝混在了一起，似乎她唐曉華，才是真正的領隊聖女，運籌帷幄，執掌乾坤。

    而秋煙雨對此事不聞不問，學子想來便來，不來，她也不會說什麽，一切照舊。

    直到某一日，閣中隻剩下秋煙雨與江雲兩人，秋煙雨講述，江雲聆聽，也不開口詢問。

    一晃十餘日過去，學子們開始議論——尋娘子舊病複發，迷戀上了秋煙雨，所以才會如此癡迷的聽課，也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閣，會不會……

    秋煙雨大了江雲八歲，好事之人便去偷聽，可惜什麽也沒能聽來，秋煙雨仍在講述著枯燥乏味的故事，提醒大家，那些地方她去過，但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隻是這聽眾，多了一人，迎夢來了！

    迎夢擔心表哥舊病複發，所以來看著，可混混欲睡了幾日後，她也煩了，還不如回去練功！

    如此，閣中又剩下江雲兩人，直至過了月中，離清明境開啟還差下十五天，秋煙雨又講述了一個上午，江雲還如往常一樣，默默的聽著，聽完秋煙雨是如何帶著遺憾，從清明境中出來的。

    閣中安靜下來，秋煙雨望著江雲，江雲起身抱拳，深拜，算是謝過秋煙雨這近一個月來用心傳授，對他幫助甚多。

    江雲想走，秋煙雨卻道：“江師弟，請留步。”

    江雲側身看向秋煙雨，秋煙雨問道：“可否說說你的感悟？”

    說實話，秋煙雨不相信江雲能明白此中玄機，因為她說的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連她都悟不透。

    隻是想不明白，江雲這半個月來，所作所為是為了什麽？難道真像旁人所言，他迷戀上了自己？

    這個江雲，總是令秋煙雨看不懂，時而驚異，時而怪異。

    江雲聞言站住，想了想，回到自己的座位。這些日來，他完全可以坐的更加靠前些，與秋煙雨咫尺相對……但江雲沒有，還和從前一樣，每日默默的來，默默的走，似乎那些人還在，自己隻是盡著本分。

    江雲想了想道：“聖女為我講述多日，我也為聖女講個故事吧。”

    秋煙雨微微點頭，等著在聽。

    江雲開口道：“這個故事來自外域，也稱神州之地，名為犀牛賀州，說這犀牛賀州，本是佛宗顯聖之所，但有一道家仙山，鼎立不倒，名為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一道祖，名喚菩提，實為靈寶……”

    江雲講述著《靈寶道君授徒記》，這是發生在無數無數年以前的事情，那時，道門方興，還未到‘三法歸一，道證太上’的煌煌盛世，截闡兩教大戰，上清靈寶敗與玉清原始，便化胡菩提西去，尋徒報仇。

    如此一直講述到，道祖雖有授徒之心，凡遇有緣好學之人，請問疑難，即不吝教誨，人欲見之，隨感而應，千萬處可分身即到。

    但空有一身‘三十六變、七十二化’的本事，卻一直未能找到中意的門徒。

    雖然他收過很多徒弟，可沒有一人能過得了他的考驗。

    每有徒弟登門求教，道祖便問：“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傍門，傍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哪一門？”

    弟子無不說，但憑借師祖發落。

    於是道祖問：“那教你個‘術’字門中之道，請仙扶鸞，問卜揲蓍，可知趨吉避凶之理，願學否？”

    心思急切的弟子一想，此法大妙！學會了便是活神仙，在市井上斷人生死，請仙扶鸞，斬妖除魔，多威風！

    於是道祖傳下道法，世間便多些袁天罡等人。

    但還有心思更大的弟子，不肯學‘術’，賣藝市井，於是道祖又問：“那教你‘流’字門中之道，諸子百家之法，朝真降聖，治世稱皇，你可願意？”

    弟子聽聞無不竊喜，學會了此等奇術，可治萬民，位登九五成為人皇，願學！

    於是世間又多了隋帝、唐王等人，流學治理天下，高高在上。

    可還有道心堅定的弟子，不戀凡塵，一心求道。道祖又問：“那教你‘靜’字門中之道，清明獨醒，參禪打坐，可證大道，願意否？”

    說到此，弟子們哪有不願意的，這可是道祖的證道之路，學會了，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於是天蓬、卷簾，紛紛登仙。

    聽江雲講述到這裏，靜若處子的秋煙雨終於開了口，認同道：“此道大善。”

    修士修仙，為的是什麽，還不成仙得道？

    秋煙雨暗想，這江雲也算是見識不凡，修仙，必須要道心堅定！

    可江雲的故事還沒有講述完，秋煙雨便下了斷定，認為這個故事該結束了，江雲爾爾起身，走向門前道：“可惜啊，這些都不是大道，道祖同樣不滿意。”

    “師弟留步”秋煙雨聞言再次叫住江雲，秀麗的眉峰凝起白丸，不解的道：“那何如才能令道祖滿意？”

    她說什麽也沒想到，江雲還有下文，更不明白，舍去顯赫的人皇尊位，一心向道，這還不夠嗎？

    江雲道：“猴子能令他滿意。”

    “為何？”

    江雲已走到門前，推開門，一股寒風灌入，令人清冷，江雲出門道：“因為猴子總問，能得長生否？”

    江雲走了，留下呆若木雞的秋煙雨，嘴中不斷重複著“能得長生否……”

    秋煙雨如此一坐，便是十日，不眠不休，直至有一日，學子們看到，她身穿單薄的素服，從沒有過的神形蕭瑟，來到江雲的院外，深深鞠拜了許久，江雲在院中練劍，似乎沒看到她，而後秋煙雨默默離去。

    沒有人知道秋煙雨為何如此，隻知道，她離開盤龍書院，去向武皇請命，立江雲為下一屆的聖王！

    武皇自然不準，秋煙雨便長跪不起。

    一時間，江雲名動天下，恨的周錦、唐曉華等人咬牙切齒。

    唐曉華特意跑去詢問秋煙雨，江雲何德何能，可當聖王？

    長跪不起的秋煙雨道：“點化之恩，以死相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