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雲婉？”中年男子的聲音自高高的殿上傳來，猶如在空廊一般回響，聽著這魔音，哪怕跪在地上，雲婧川都覺得雙腿發顫。

    “回皇上，小女是雲婉。”雲婧川聲音細若蚊吟。腦袋緊緊貼在地上，雖然很好奇這金鑾殿是何模樣，皇帝又是個模樣……但是，卻不敢抬頭。

    笑話，古代的皇帝都跟瓷人一樣，很容易受到衝撞的，那可是一不小心就掉腦袋的事情！金鑾殿看不看有何要緊的，還是脖子上是否還安著腦袋更為要緊一些。

    “平身吧。”皇帝語氣淡淡。

    雲婧川伏在地上，想了想還是不起身的好。目前大殿就三個人，除了皇帝和自己，不過再添個帶她過來的陸公公。

    雖然不知道這皇帝怎麽想的，然而，光召見她一人還選在平日裏議論國事的朝堂……這大概是要給下馬威的意思吧？

    “回皇上，小女跪著答話即可。”雲婧川頭伏的更低了些……

    “這倒是新鮮了。”皇帝突然一聲輕笑，隨即命令道，“抬上來。”

    “皇上有旨，抬上來”陸公公尖細的聲音極有穿透力，不多時，就有幾人抬著一頂四麵輕紗垂著的轎子上殿來。

    一行人行禮後，抬轎人退下。病弱的聲音自簾幕後傳出來，“兒臣身體有恙，不能下轎拜見父皇。謝父皇體諒，兒臣在此恭祝父皇萬歲金安。”

    即使聲音有些沙啞，雲婧川仍舊聽出來，是他，太子，慕子恒。

    不過一晚上沒有見麵，他怎麽聽著成了這般病弱的樣子？

    “坐著吧。”皇帝道，“經過一晚上，你可想好了？”

    “回父皇，咳咳……兒臣想好了。”夾雜著咳嗽聲，男子應道。

    “可知錯？”

    “回父皇，兒臣不知。”

    這一句一句的跟打啞謎似的，聽的雲婧川一頭霧水。

    被告到了，證人到了，不是該斷案了麽？一上來就直接逼他兒子認錯，這皇帝會不會也太不人道了一點？

    不過慕子恒也是硬骨頭，大概是仗著審案子的人是他爹吧，居然直接了當的回答說“兒臣不知”……這要是個專製一點的皇帝，鐵定是直接拉出去砍了。

    還好這皇帝不是。

    “不知便不知吧。”皇帝長歎。

    聽得雲婧川一陣心塞，“不知”就“不知”了？身為皇帝的威嚴呢？

    然而，顯然雲婧川吐槽的有些過早。未幾，皇帝接著道，“隻是聖旨已下，不可能更改了。那雲靜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雲靜？娶？他們說的竟然是娶妃的事情麽？聽這語氣，似乎是皇帝逼著太子娶雲靜，而太子不願意？

    也對，他恨雲府上下所有人，自然也就包括了無辜的雲靜妹妹。隻是雲靜妹妹那般愛慕於他，聽著他出事，哭的跟淚人一般。他現在如此，真真可惜了雲靜妹妹那一腔的真心……

    “今日，你小姑姑突然回宮，說是你害死了她兒子，嚷嚷著叫朕主持公道，現在父皇問你，這事情可是真的？”

    進入正題了。雲婧川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不遠處那輕紗隔著的轎子裏的動靜。

    “兒臣也有一問，殿內跪著的女子……是何人？”過了許久，慕子恒才開口，然而不是回應皇帝的問話，卻是將話題引到了她身上。

    “是雲相之女雲婉。你小姑姑說，你與雲默之死相關，是這女子親眼所見。”皇帝一語出，大殿下一坐一跪的二人均呼吸一滯。

    在雲婧川看來，皇帝剛才說的話雖然屬實，然當著慕子恒的麵講出來，終歸還是有些心虛。這就好比答應替對方保守秘密然後說了出去反被拆穿了一樣。

    盡管她並沒有答應他什麽。

    可這事情一出，他是不念舊情，她亦有什麽區別？

    而坐在簾幕中的慕子恒，現下隔著輕紗遙遙望著女子，心下卻是百味雜陳。

    原來她叫做雲婉啊……

    雲婉……慕子恒心下默念，眸光一沉，為何會覺得這麽熟悉？

    雲，婉……男子瞳孔驟縮

    “太子哥哥，不瞞你說，這雲婉我當真是覺得極好才加上去的。”頂著張男人臉的小姑娘一蹦一跳攔在他回宮的必經之路上，又如之前一般當著紅娘。

    “太子哥哥英俊瀟灑，人中豪傑，自然要配這世間最美麗的女子……”

    她是那日傾城附加在冊子上的那個名字！

    原來，他與她是有過機會的。

    原來，她在那時候就已經恢複了容貌。

    “……她心眼好，很護短，在意的人是絕不會讓人傷了分毫的……”

    他知道的，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為了才認了幾天的哥哥，她跟他大吵大鬧。

    而且，不給他一絲解釋的機會。現下看來，她是堅定不疑的站在她爹爹那邊了，即便是知道她爹爹傷害了他娘親之後……仍舊沒有動搖。

    她很護短。她爹爹，她哥哥，便是被她納到羽翼之下保護著的吧……那時候，從陽平離開那晚的那時候，他問過她的話，終於有答案了。

    盡管她是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告訴他的……不過，沒關係。

    這樣，從此也不用顧忌什麽了。

    “父皇，兒臣有疑問要請教這位雲婉小姐。不知當問與否？”慕子恒收回在女子身上的眼光，微低了頭向殿上的人請示道。

    端坐的皇帝聞言似是有些困倦一般，扶額斜倚在龍椅上。陸公公見狀解說道，“太子殿下請。”

    “雲婉小姐。”慕子恒聲音冰冷喚道，見著女子那邊緩緩直起身，微側過頭向著男子的方向。

    明明她是看不到他的，然而，慕子恒還是在女子望過來的一瞬，看向了別處。“雲婉小姐如何認定本太子與雲默之死有關的？”

    “回……太子殿下，小女看到了殺害哥哥的人的樣貌。”知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然而喚出口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遲疑。

    “哦？小姐看到的臉，是本太子？”男子尾音上挑，邪魅的問。

    雲婧川幽幽看著，盡管簾幕遮擋視線，但是莫名覺得，簾幕後的那人是在笑著的。他明明知道的，為何在這裏裝糊塗？不，不對，雲婧川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壓下心底翻騰的不安，女子老老實實回道，“不是的。”

    “哦……”女子話音剛落，男子就接過話頭，尾音長拖，盡是了然，卻又突然道，“這便奇怪了……那麽，那人是誰？為何小姐隻一眼就斷定與本太子相關呢？”

    一眼？他倒是好意思問！提起這事，雲婧川就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是拜他所賜在陽平的時候多看了一眼？要不然，她又怎會知道他的“繡娘”竟是百金難見一麵的飄香樓頭牌？！

    可是，敢怒而不敢言。他爹是裁判，而且眼角餘光看到假寐的那人似乎是看向這邊的皇上在等待她的回答。

    “是……飄香樓頭牌媚娘的裝扮。小女，曾經偶爾見到過太子殿下與她在一起，所以……”隱去了陽平，雲婧川也不知為何，隻是下意識覺得，那個地名不能說出來。

    她這是鐵了心要把他拉下水了。慕子恒心道，他雖恨雲家，卻還未有所動作。當年的真相，現在還在繼續查。他何至於在未明真相以前先打草驚蛇？

    而她，抓著媚娘是他的人這點不放，竟然不惜通過告禦狀這種方式……慕子恒的目光似能冒出火來，他不過欠她一個真名，又在都城近郊棄她一次，卻也吩咐水魅送她到雲家……她何至於這麽對他？

    慢著，難道是雲相……

    “媚娘啊……”男子輕笑，“既然是飄香樓頭牌，見她的人又何止一個？小姐隻因之前見過本太子跟她一處，就說她殺人是本太子指使，這是不是太荒唐了？”

    “再者，小姐也說了，隻是看裝扮是媚娘。天底下那麽多的人，穿著相同恐怕也不奇怪吧？當然，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呢……你說是不是呢，雲婉小姐？”

    許是病著，那人說的話句句輕飄飄的，然而卻是句句緊逼。尤其這最後一句，是在諷刺她陷害他嗎？

    媚娘是他的人，這話媚娘自己說過，他也承認過，怎麽現在翻臉不認人了？

    直到這刻，雲婧川才恍然明白，這人，明擺著是不會承認的。包括他認識媚娘這種事。他今日來，隻是為了否定一切，然後坐在那裏看她的笑話的。

    “雲婉，你還有什麽話說？”這時，殿上方的皇帝睜開眼睛，眸中一片清明，遙遙傳來的聲音，不怒自威。

    嗬……還有什麽話說？這帝王便知道她無話可說了麽？

    是，事到如今，她是不大肯定看到的殺手是不是媚娘本人。但是，即使不是。一個殺手喬裝成媚娘的模樣不是也很奇怪嗎？

    再者，媚娘的嫌疑不也還沒有排除麽？怎麽能不經過調查取證……

    雲婧川滿腔的怒火突然蔫了下去，調查取證……當時她質問他的時候，不也沒有做過麽？她有什麽理由指責他？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回皇上，小女無話可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