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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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魚肚白。
過去的一夜,有人心傷,有人煎熬,還有人徹夜未眠。
而有人則被困在城外直至天明。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照上城頭。候了一晚上的百姓見著過了時間卻仍緊閉的城門,終於,等待的煩躁全部化成了憤怒。
“青天無眼啊這是要把我們活活困死在這裏啊!仙女大人這才離開一天,你們這些官兵就又把城門關上了!分明就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一老者撒潑一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俯首頓哭。
“來人,把這小老兒拖下去!”領頭的一身著重甲的男子橫眉冷豎,看著身後有人開始行動,這才對著圍了一圈的百姓語氣稍緩,“詳細情形,已經張貼在布告欄。各位父老鄉親自己去看就好。隻是戒嚴兩日,等抓到奸細自然就會重新開放城門!”
百姓聞言竊竊私語,有極少的一部分湧到了布告欄那邊。而在這個當兒,坐在地上的老者又出了幺蛾子。
原是衛兵聽從命令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弄到別處去。這老頭卻突然不幹了,直接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帶著哭腔撲騰著,“大家快來看看啊,官兵不給人活路還要殺人啦!我不活啦!這是什麽吃人的世道啊”
這時在人群外圍,有兩個全身裹在披風中牽著馬匹的男子,其一人突然小聲開口對後麵的一人道,“去看看。”
後一人低頭應了,正待過去,然而那撒潑的老者突然如抽風了一般,整個身體抽搐著,眼皮外翻,口吐白沫,已是口不能言。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呼,“是疫病!疫病犯了!”
頓時,原本驚怔的人群一陣騷亂。有人提起衣襟蒙在了臉上,還有人直接退到了幾米遠的地方。
“慌什麽!”領頭的兵士大喝一聲,末了道,“不是有仙女大人留下的藥麽?趕緊喂他吃一些!”“誰知道是不是同一種疫病?仙女大人又不在這裏,誰能保證這疫病也是不傳染的?再說,城外的藥早就沒有了!現在又不開放城門讓我們進去,官兵見死不救啊!”人群中不知道哪個膽大的又喊了兩聲。
這番解釋使得原本想要靠近的百姓又退開了些。領頭的兵士無奈,又下令叫手下的侍衛前去查看。
然而令下了,卻無人前去。逼得急了,有兵士跪地惴惴道,“大人,若不開了城門叫他們進去?”
“混賬!”男子大喝,“若是新的疫病,放進去害的豈不是我滿城的人?更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也在城中!”
“我們保證進去不亂跑,不會把疫病傳給太子殿下的。請大人可憐可憐我們,給我們一條生路吧……”有人跪了下來,哭天搶地。因著這一聲,大批的百姓也都跪了下來,不住地哀求道,“大人,給我們一條生路吧。”
還是之前的灰披風包裹的那人,見此情景,就要上前去。身後的隨從慌忙附在那人身側,小聲勸阻,“老爺,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想必一定會開城門的。您不要太憂心了。”
灰衣人駐足,隱在鬥笠後的麵容淡淡,隻定定的望著,等待著事情的後續發展。
“大人,便開了城門吧。”士兵也小聲哀求。
領頭的兵士眉目緊蹙,但沉吟半響,最後還是道,“不可。這一人姓名焉能重的過我大盛儲君!況且,某得了上麵的命令,要死守這城門。因而絕不會放一個人進去!”
灰衣人拳頭緊握,當下暴怒道,“混賬”
“這話倒是真真混賬的很!”紅衣絕豔,衣袂飄飛,一蒙麵紅衣人自樹梢飛落下來,巧笑嫣然,截了灰衣人的話頭。
看身形是名高挑的女子。
眾人一時驚愣,卻不知是哪裏來的天仙?
“太子殿下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麽?百姓都再三保證不會去騷擾太子殿下,為何還不能放人進去就醫了?”紅衣人眉目冷冷的盯著領頭的兵士,卻是俯身,徒手給吐著白沫的老者口中塞了什麽東西,又摸出一塊手巾細細將那些汙穢物擦去。
未幾,老者徐徐醒來,微睜開渾濁的雙目,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周圍。
“大伯可還有所不適?”紅衣人溫柔的將老者扶著坐了起來,柔聲詢問。
“倒是沒有了。姑娘是……”
“生於荒野,怕是大伯並未聽過小女子的名號。倒是家祖名號更為響亮一些。”女子似是不好意思一般的試探性的問道,“家祖玄機老人,不知大伯可有聽過?”
玄機老人?人群沸騰了!
玄機老人的孫女不是隻有一個麽?前些日子分明有一個玄女的,這怎麽又來了一個?
紅衣人一時沒有得到回應,有些尷尬道,“原來大伯連家祖的名號都沒有聽過啊……那也罷了。您隻要知道小女子是一名醫者就可以了。”
“不是,不是這樣的。姑娘家中可還有其他姐妹?”坐著的老者想了想,用手比劃了幾下,“就是比姑娘個子矮一些的,皮膚黑一些的,可有這樣的一個姐姐?”
“沒有啊……家父家母過世的早,隻餘了我一個。”紅衣人似是狐疑,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玄機老人隻有一個孫女,那就肯定有一個人是假的了。”人群中有人小聲提醒。
“那這個是……”另有人想說出口道這紅衣人是假冒的。話語卻哽在喉頭。
玄機老人是多麽傳奇的人物!這世上的醫者,玄機老人絕對是第一。那樣風采卓越的人,他的孫女又豈會是一般人物?
論氣質,紅衣人勝。論醫術,這一下子就把老者的疫病治好了,自然還是紅衣人勝。再論談吐……
眾人把眼前的紅衣人與記憶中的莞姨做了細細的比較,最後一致認為,莞姨那個玄女才是假冒的。
當下便有一群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各種問診。
紅衣人耐心的一個一個解答。而這時,領頭的那兵士訕訕的湊近前試探的問道,“姑娘真的是玄女?”
“大人現在是在懷疑小女子嗎?”紅衣人邪魅反問。
“不敢,小人不敢。”男子慌忙搖頭,又愈發湊近了些道,“小人有個不情之請。”
“哦?”紅衣人挑眉。
兵士更湊近,似乎是想要湊到紅衣人耳邊,卻被喝止,“大人有什麽直接說出來便好。”
“那個……”男子卻突然遲疑了,囁嚅了半響,隻能擠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有,一個特別重要的……病……人,需要……”
“說的可是這個?”紅衣人不知從何處突然掏出來一張泛黃的皺巴巴的紙,晃了晃,“是這位病人嗎?”
男子搶過,手哆嗦的拿著看了片刻,突然跪地俯首,“勞煩姑娘了!”
“可是,大人不是奉命看守城門嗎?這放了小女子這種不相幹的人進去……會不會不大好?”紅衣人蓮步輕移,繞著男子走了一圈,擲地有聲。
“此人非同小可!勞煩姑娘了!”男子說著,一邊向著身後大喊,“開城門,放玄女進去!”
“慢著,還有小女子的藥童。”紅衣人悠悠轉向那邊從方才開始一直怔忡的兩個灰衣人,微笑著招了招手,“還不快點過來。”
領頭的兵士望著那身形高大的兩個成年藥童,嘴角不自覺抽了抽,但是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揮手示意放人進去。
“大家不必憂心。長平王派人送了些藥材來,很快就會到了。小女子先去跟這位大人上頭的那位商議商議,盡量盡快開放城門。”臨進去的時候,紅衣人還不忘回身對著圍觀的百姓解釋道。
三人慢悠悠的進去,然進去沒走了幾步,突然,紅衣人一躍而起,其餘二人則翻身上馬,隻一瞬便消失無影。那動作迅速到,領頭的兵士派進去引路的人隻來得及張開嘴,卻沒時間說出驚訝的話。
人,跟丟了!
得到報告的時候,領頭的兵士一時身形不穩,就將要栽倒在地。
太子殿下病重。
隻暗訪名醫,卻單單不肯知會在都城的皇上。為此這才在布告欄上貼了求醫的布告,卻也沒有注明病者何人。而方才那時,那紅衣人手中的,正是這布告。
現下人沒了影子,若是自行前去診治還好。若不是,那這個時候進城的,怕就是男子來不及囑咐手下人,慌慌張張的進了城去。
而此時,始作俑者的紅衣人已然停下腳步,隻待騎馬的二人追了上來,這便是要告辭而去。
紅衣人抱拳道,“兩位英雄,就此別過。小女子還有要事,便不與二位同行了。”
“姑娘留步!”灰衣人慌忙下馬,腳步平穩的躍了過來,“多謝姑娘搭手。隻是姑娘為何幫我二人?難道就不怕我們是壞人?”
“是壞人麽?”紅衣人掩嘴輕笑,“在小女子看來,看不慣官兵那般作為的,定是俠義之士。”
聞言,灰衣人倒有些遲疑,隻詢問,“姑娘要去哪裏?若是不棄,可否同行?”
“不必了。”紅衣人拒絕,“小女子喜歡獨來獨往。”
說著便是要離去。灰衣人再次攔住,迎上紅衣人疑惑又有些不悅的目光。灰衣人頓了頓道,“承蒙仙女大人照顧,在此願向姑娘道聲謝,若不是你們,這桐城怕是沒救了。”
紅衣人輕笑,沒有絲毫遲疑道,“那是身為醫者的本分,大俠不必言謝。也沒想到這丫頭倒還是有些能耐的呢。”後麵的那句像是紅衣人的低喃,語氣中卻充滿了寵溺。想來也應了那師徒一說。
聞言,灰衣人這才退開了些,讓出了離開的道路。
灰衣人身後的隨從輕喚,“皇上。”
原來這灰衣人正是先前在城主府莫名出現的大盛皇帝慕煜。
慕煜望著紅衣人離開後空蕩的街道,幽幽歎了口氣道,“原來,真的不是她。”
“皇上。”隨從受著感染,語氣也有些低沉的輕喚道。
“這麽多年了,朕也知道,她不願意見朕。罷了,陸子,去教訓那混賬東西後,便一起回宮吧。”慕煜緩緩回身,一個箭步上馬。
“皇上,恕老奴多嘴,奴才覺得太子殿下一定是有正當的理由才會下那般命令,並不是……”
“陸子,你跟了朕這麽多年,可知身為一個帝王隨從最重要的是什麽?”慕煜居高臨下,怒而不威。
陸公公匍匐在地,“老奴知錯。”
“知錯就好,這便走吧。”依舊是淡淡的語氣。陸公公卻還是有些心驚。
身為帝王隨從最重要的,就是一心忠於帝王。不是下一任帝王,而是現在的帝王。
在帝王王權沒有徹底交接之前,下一任帝王可能隨時有變。他跟了皇上這麽多年,焉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隻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陸公公騎馬追了上去。
破碎的風聲中,陸公公不時鞭打著屁股下的馬兒,追的靠近了些,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皇上,老奴還有一事不明。”
“籲”慕煜嘞停,隨著幽幽轉圈的馬兒回身麵向陸公公,“你想問為何與玄女提起那雲婉?”
陸公公點頭。
“不過是試探罷了。”慕煜眸光銳利,“在那番情形下,打著玄女的名號是極易進城的。桐城戒嚴,若是作為一般人,怕也隻能在那份求醫的布告上做文章了。畢竟你我先前都想著要暴露身份來著。後來用雲婉的身份來試探,是求個萬全。”
“怎麽說?”陸公公仍是不明。
“若紅衣人識得仙女大人,那麽其一,她可能是真的玄女;其二,至少她們認識。這樣一來,就算這玄女不是真的玄女,那麽有了那雲婉,自然也能尋得這人的蹤跡。不是說有敵國奸細麽?”慕煜眉毛一挑,沒好氣的看向身邊恍然大悟的陸公公,道,“這下可以走了?”
陸公公忙不迭的點頭,大呼,“皇上英明。”
而此刻被二人議論的紅衣人,卻左拐右拐,不是去尋那病重的慕子恒,而是直直的向著花街柳巷的地方而去。最後在距離飄香樓不遠的地方停下。
之所以停下,是因為,那周邊圍了很多的人,一看就是有事情發生了!
因著瘟疫,桐城飄香樓已經關閉許久。百姓也對尋歡作樂提不起什麽興致。要不是昨日裏那傳聞中的媚姑娘接客一事,怕是飄香樓直到今日都不會有什麽人。
然而,圍在門口的,看起來均都不是客人。
紅衣人躍上對側的閣樓的屋頂,這才看清下麵的情形。
有官兵守著門口,而在圍著的內圈,是跪了一地的樓裏的姑娘們。
有腆著大肚子的為官者在大聲訓話,內容無非說出凶手雲雲。
果然是出事了!紅衣人眸光低沉,這便向著身後一聲,“青遠。”
一黑衣人飄然而下,應聲,“殿下。”
“去聯絡顧姨。”
命令一下,身後突然有了別的動靜,隻見原本空無一人的屋頂,現下齊刷刷多了好幾人,可不正是顧媽媽、半夏一行。
“殿下,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們來。”顧媽媽說著,先一步躍下屋頂。
一行人跟著也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繞行了許久,終於進了一處民居。剛一進去,隻見院中一棵桂花樹,一方石桌。早有人候在這裏準備了茶盞。
顧媽媽等見著紅衣人落座,這才緩緩坐下,詢問地開口,“殿下,說事情之前,您是不是該說說怎麽這副裝扮?”
紅衣人摘下麵紗,用那紅紗蹭了蹭塗得厚厚的胭脂。
紅衣人,是秦玨。
且說他去追逐那擄走雲婧川的黑影。方向直直的向著城外而去,卻在到了桐城外的一處樹林後,突然沒有了蹤跡。
更邪門的是,自從進了那樹林,秦玨就一直在原地打轉,根本走不出去。
索性便在樹杈間過了一晚。
直到清晨時分,看見有一農夫扛著柴火在樹林間穿梭,秦玨才知困境已解,這廂便想著,反正人已經沒有下落,不如先回樓裏問個清楚再做決定。
可行至城門,才知已經戒嚴。而戒嚴的理由卻是因為城內有人被燒死了,據說凶手是敵國奸細。
不怪秦玨神經敏感,實在是樓裏的那二人就是被詭異的火燒死的。加上那“敵國奸細”一說,秦玨登時就坐不住了。
莫不是飄香樓被一窩端了吧?
雖然可以飛鴿傳書,但是既然戒嚴,想必也會有專人獵殺信使。不能冒這麽大的風險。
可是,城池戒嚴,卻仍能進出自如的秦玨最後發現了一張貼著“尋天下名醫”的布告。一緊有些久遠,秦玨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這便找了個老頭,做了一場戲。
而扮作玄女,無非也是一時的想法。
論當今世上的名醫,玄機老人當屬第一,他的孫女玄女怕是第二了。且這二人均有一個特點,就是鮮少在江湖走動。
扮作一個耄耋之年的老頭,不是秦玨的風格。尤其,有傳言道,玄機老人已經作古。
所以就幹脆扮成了玄女。
可也沒想到一時之意帶進來的兩個人,居然問他仙女大人之事。還好當時找那老頭時,老頭多嘴一言問道玄女的徒弟仙女大人去了何地。
要不然秦玨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
而提起長平王,不過也是在來桐城的路上得了的消息。傳言玄女與長平王交好,增加幾分可信而已。
隻是,現下,這都不是秦玨關注的問題。終於,在說完這一切後,秦玨迫不及待的問道,“那與大姑姑長相相同的女子,到底是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