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蒙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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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魅大人,您勸勸殿下吧。這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如何能去審案啊……”雲靜在紅衣人出門的時候慌忙跟了出去,小手拉住男子衣擺,把人拽至一角,有些焦急的小聲道。

    眼前的女子一襲藍色襦裙,輕紗遮麵,雙丫髻,奔跑的時候發髻上的同色流蘇一晃一晃,乍一看就像極了那個女人。水魅意味深長的看了女子一眼,眼睛微眯,“殿下決定的事情,便由他吧。”

    “可是……”

    “我會在殿下身邊看著的。”水魅轉身背對著女子,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道,“把那身裝扮換了吧。從此以後,沒人再能把你籠罩在陰影中了。”

    因為,能將你籠罩在陰影中的那人,已經不存在了。

    陽光溫熱的清晨,水魅一步一步走的極為悠閑。穿過花園,步過回廊,最後拐進一處荒廢的小院。

    雜草叢生,若不是見著正屋門口猶如門神一般候著的人,都叫人懷疑是否有人居住了。

    水魅直直的走過去,門口衣著白袍的二人也並沒有出聲阻攔。那情形,顯然是認識的。

    水魅駐足詢問,“怎麽樣了?”

    “進來吧。”出乎意料,裏麵傳來的是男子虛弱而溫潤的聲音。

    醒過來了?

    水魅下意識就要向後退去。

    “還不進來嗎?”裏麵男子催促的話語剛落。水魅就驚訝的看見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一般,徑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原本是城主府廢棄的客房。

    桌椅古老,暗沉的布幔隨意的搭著,空氣中甚至都還彌漫著陳舊的腐木的氣息。看得出是倉促收拾之後住進來的。

    然而即使是這般陳舊,也難掩那人芳華。

    水魅進去的時候,正對門口的矮榻上那人扶著胸口虛弱的斜倚著,薄被鬆鬆垮垮的搭在腰部,發髻散亂,麵色是不正常的蒼白。夾雜著灰塵的陽光直直的流瀉,星星點點灑在屋中,而那人竟似置身於虛幻的雲端,高高在上,冷漠而疏離,卻有著怪異親切感,讓人不自覺想要靠近。

    莫名的熟悉感襲上水魅心頭。

    其實在靠近矮榻時,水魅身上的禁製已經被解除,可是腳步莫名繼續向前,竟想要更進一步!

    但是,水魅突然看見了橫亙在他和那人之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白衣女子。

    月白袍上,繡著繁複的像是某種圖騰的花紋,水魅幾乎是一瞬間意識到,那是侍祭!

    緊接著倚在榻上虛弱無比的男子證實了水魅的猜測。他說,“若不想變成她那樣的話,最好實話實說。”

    女子那般情形,該是受傷了吧?

    與侍祭相識不過兩日。但是也能看出來是個一心為主的屬下。究竟是什麽事情,會使得這人對忠心耿耿的屬下下手呢?

    既然要詢問他,就必然是這兩日他也參與過的事情。

    水魅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了那件事!

    水魅心下不安,這人一副剛剛蘇醒的樣子,就能做到在方才那時控製他的動作南秦邪術甚多,若是來真的,即使他自恃武功甚高,怕也因無法防備而落敗。

    當務之急,果然還是得尋機會逃走方為上計!

    短短的時間,水魅已經在心中做了充分的計較。按捺下不安,移步至榻前的矮凳上,落座時甚至細細的整了整衣冠,這才微笑道,“祭司大人想要問什麽,盡管開口。魅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水魅又翹了二郎腿,眉目邪魅一挑,“再者,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還偏要威脅來著?”

    斜倚在榻上的酆洛顯然並不領情,目光冷冷,“就你做的事情來說,我不認為與你有什麽好說。今日,便是你不來這裏,我也會去找你。現在告訴我,雲婉在哪裏?”

    “雲婉?”水魅心中一咯噔果然是她的事情!麵上還得裝作什麽都沒有的樣子,雲淡風輕道,“祭司大人這話甚是奇怪,雲家小姐魅怎知道在何地?一直與她在一起的難道不是您嗎?”

    就知道會是這般的死不認賬,外加一臉的無辜。

    心口的絞痛愈發加深了一些。酆洛揪著胸口的衣襟,意識稍微有些渙散。

    她不好!她現在徘徊在生死一線!

    這是他能探到的全部了。

    失去意識的時候,最後探到的,與她一起的氣息,便是眼前這人了。開什麽玩笑?!他若是不知道,別人還有可能知道嗎?

    “前日晚上,你也在飄香樓吧?並且,你與她是在一起的。”酆洛順了順心口的氣息,幽幽抬頭,緊緊的盯著淺笑吟吟的那人,不受控製一般的,道,“十四年前,我既然能救你,今日,自然也能毀了你。”

    “救我?”水魅不禁失笑,手指著男子道,“看祭司大人的年紀也不過與魅相仿。十四年前……就算魅傷重不治,以大人的能耐又能做的了什麽?”

    “你不是已經知道‘生祭’了麽?又怎知我沒能耐做什麽?”酆洛反問。

    對了,生祭。倒把這事忘得光光的了。

    不與輪回的生祭。

    其實對於水魅而言,十四年前的記憶的確是沒有的。隻是,那時畢竟也年歲甚小,即使是記不起來也不是什麽太要緊的事情。

    經這人這麽一說,心下自然有些不好的預感,當真,是受傷被他救過的麽?

    水魅一時間忐忑不已。

    心下這麽想著,卻也不能落了氣勢。畢竟,這人已經知道他去過飄香樓。是不是侍祭所說,現在還不好說,還是得小心為上。

    “即使大祭司大人有能耐做什麽是真,但對於魅卻是太久遠的事情了。也自然想不起來被大祭司大人救過,如若不棄,還煩請大人說說內情,魅也好把事情弄清楚一些。”

    “既然想不起來,幫你想起來如何?”突然一股邪風,倚在榻上的男子墨發翻飛,雙目圓睜,眉間似有什麽花紋顯現了出來。水魅正驚詫著,突然整個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按壓在地,根本提不起力氣,甚至連抬個頭都困難。

    “大人……”原本了無聲息的女子,突然醒來,手臂無力的抬起,向著低矮的塌強行伸著,帶著哭腔道,“大人,不要啊……不要……”

    不要,如何?

    水魅想要聽清楚一些。然而緊接著,榻上的男子身形一閃,自己的下巴被捏開,意識到的時候,一粒丸藥已經下肚。

    “咳咳……”突兀的一陣咳嗽聲。施加在身上的氣壓也消失殆盡。水魅倚著矮凳大口的喘息著,一邊看向那邊靠著矮榻與他情形一般無二的男子看那樣子,似乎比他好不到哪裏去。

    隻是,盡管這麽虛弱,卻還能對武功如此高強,根本沒有受傷的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是該說可怕嗎?

    不,簡直根本就不是人!

    酆洛輕咳著,果然還是有些勉強了。微微順了順氣,這下便要開口。突然,衣衫被小力拉扯著,原是侍祭已經不知何時爬到了身邊。

    “大人,不要使用……禁術。侍祭說,所有的事情,侍祭都會說出來。求您了,不要啊……”

    女子淚流滿麵,手指無力的拽著男子的衣擺,一邊不住的搖著頭。

    “好。那麽,首先告訴我,這血是從哪裏取到的?”不知何時,白衣男子手中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瓷瓶,一手把玩著,冷冷的逼問到。

    “這個,您是怎麽……”侍祭麵色蒼白,眼睛瞪著跟銅鈴一般。

    “是怎麽知道的?”酆洛接過話頭,“自然是氣味。這味道,你以為能騙過噬魂蟲麽?”

    “您居然連噬魂蟲都養了?!”侍祭失聲驚呼,“大人您”

    “不是全部都要說出來麽?”酆洛厲聲,“當然你若是不願意說,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知道。”說著,還若有所思的望向水魅的方向。

    水魅一驚。這人的這般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之前,與殿下合謀利用他時,明明很好說話來著。

    叫找老宮女就找。雖然內心隱約知道,南秦大祭司不是好相與之人,然而,卻也沒有想到,這邪術卻已經強大到即使虛弱如這般,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將自己這般高手打敗。

    而方才這目光,以及先前咽下去的丸藥很顯然,該是某種逼供的手段。

    看這情況,這人對那雲婉已經不是一般的在意。

    那麽,那件事……水魅心下一凜,無論如何,得逃了!

    “血,是從雲姑娘那裏取到的。”侍祭鬆開男子的衣角,手指撐著地麵,艱難的坐了起來,卻因為脫力,隻能軟趴趴的抓著榻前的燈架,“如大人預料的一般,雲姑娘出事了。”

    果然!酆洛心頭一緊,急急的問道,“她現在人在哪裏?”

    侍祭搖了搖頭,“我們也沒有雲姑娘的消息。隻知道,是被人救了。可具體是什麽人,也不清楚。”

    “你能從她那裏取到血,卻救不了她麽?還是說,”酆洛眼神像能刺穿女子一般,“人,本來就是你們傷的?!”

    “侍祭以月神的名義發誓,雲姑娘絕對不是我們的人所傷。去飄香樓的時候,姑娘就已經受傷了。因為先前在準備……”侍祭說到這裏突然不安的瞟了一眼水魅,隨後接著道,“雲姑娘的血隻是突然之意,緣由也不過是為了救治大人。還望大人明察。”

    月神是南秦絕情殿供奉的神明。若是以月神的名義起誓,那麽這話,自然也是可以相信的了。酆洛態度緩和了些,隻是眸光低斂,“那麽,為何取了卻不用?”

    “這個……”侍祭猶豫。

    “說!”酆洛冷冷的命令道,“還是,你更願意被逼問?”

    “屬下不敢。”侍祭低了頭,慌忙解釋道,“其實,這血中,有‘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醉生夢死,醉生夢死!

    這四個字猶如魔音一般在酆洛的腦中回響。

    怎麽又是‘醉生夢死’?

    太子的阿嬤,雲默,現在便是連她,也中了麽?

    若是沒有他的藥方來拖延時間的話,她會連三月都活不過。

    可是現在,她到底在哪裏?

    侍祭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大人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魂不守舍的向著外麵走去。心甚是焦。

    大人是要去找雲姑娘。

    這她當然知道。可是從哪裏尋起呢?

    沒有救那雲婉,是她一時之意。大祭司大人因為這女子一驚多次動用禁術。有那麽一刻,其實侍祭是想要她死的。

    所以,看著那女子被傷而不救,甚至於,在發現女子血中帶有‘醉生夢死’之時,心底竟還有些無法控製的欣喜。終於,又多了一層保障。

    可是,算計了那麽多,卻終究沒有算清自家大人的心意看那情形,分明是動了情!

    “對了,大人!”侍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踉踉蹌蹌的起身,向著男子的方向跑了過去,“大人,飄香樓前日晚上出了事故,今日據說是庭審。若不去聽聽,看看有沒有雲姑娘下落。”

    女子話音落,果然見的方才還甚是虛弱的白衣男子,猶如一陣風一般消失在屋子中。

    “呐,侍祭,”水魅拍了拍衣角上的塵土,緩緩起身,對著背對著他的女子道,“你家大人,莫不是喜歡上那丫頭了?”

    “有這瞎操心的閑工夫,不如擔心一下你體內的藥吧。”侍祭恨恨的瞪了男子一眼,“大人下的藥,我們這些小嘍根本解不了。而飄香樓之事,怕是與你也脫不了關係吧?”

    侍祭頓了頓,冷冷的瞥向悠然自得的男子,心道,這種時候居然還雲淡風輕,真是不知死活。這便出聲挑明利害。

    “大人去了庭審的地方去尋姑娘的下落,但是怕也得不來什麽有用的消息。畢竟帶走雲姑娘的那人武功太高。想想,大人若是得不來消息,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難道不是在飄香樓時與姑娘在一起的你?”侍祭輕嗤一聲,“所以,你最好期待不要落到大人手中,要不然,你那點事,大人定能全部都挖出來。”

    “既然是如此便捷就能知道的事情,你為何方才要阻止呢?”水魅掩嘴輕笑,“魅不擔心,是因為最重要的,侍祭姑娘會站在我這邊。因為必須是禁術,你家大人才能從魅這裏得到消息呢。”

    “你!”

    “還有啊,”水魅與女子錯身而過,背對著,目光幽幽,“最好還是提醒你家大人不要去庭審才好。魅聽說,今日還有另一個案件,凶手好像就是你家大人特別緊張的那位呢。”

    卻說酆洛著急忙活的跑到了庭審的地方。審理卻還沒有開始。

    衙門口已經圍了很多百姓。酆洛不想太過於顯眼,卻又想湊近些看,故而繞到了後堂,隱在了隔間。

    未幾,筆錄、衙差均已列位,有侍從簇擁著審理案件的官爺姍姍來遲。

    錦袍官服,雖已至中年,卻仍舊俊逸非凡的男子。這個人是雲相!

    本以為這已經是足夠驚訝的事情了。然而庭審開始前,又有另一人攜著隨從浩浩蕩蕩而來,卻是本應該臥病在床昏迷不醒的太子,慕子恒!

    而那人身邊,光明正大的跟著一襲女子裝扮的男子,正是方才那時才說過話的,水魅。

    酆洛在被困花園之前,一直跟著的便是這水魅。當時隻道,有些事情要與水魅對質。順帶的自然也是知道慕子恒吐血昏迷不醒的事情的。

    而現下看過去,這人除了麵色蒼白一些,倒也看不出有什麽大的問題。

    究竟是何人有這般醫術?竟然能將傷重不治的人,僅僅兩天就恢複到如此境地?!

    愣神的功夫,庭審已經開始。

    第一個審理的是飄香樓殺人案件。據說是有兩個彪形大漢離奇被火燒死。

    本來起先懷疑的是飄香樓的老鴇。畢竟,事情是在他們那裏發生的,身為主人,怎能完全不知情?

    然而審理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一女子瘋瘋癲癲的跑上公堂。開始胡攪蠻纏,隻道,被殺的那二人是她的隨從。人的確是她帶進飄香樓的,然而出了事情,卻怎能是主人受到懷疑。

    那女人,是都城飄香樓的老鴇,顧媽媽。

    因著雲默的案件,酆洛與雲婧川一起去飄香樓查過案件,自然對這女子印象深刻。

    女子的出現,使得案件沒有辦法按先前的套路下去。隻能推後再審,重新舉證。但是也扯出內中關聯,即,都城飄香樓與桐城飄香樓同屬一家。

    第二個案件,原本酆洛已經沒有興致再聽下去。

    但是屍體抬上來的時候,男子不自覺駐足。

    死了的那個人,他是認識的。

    是陽平時,跟隨在狄縣令身邊的,叫做“狄大仁”的管家。

    一個陽平的縣令管家出現在桐城已經是很奇怪的事情了。居然還會被殺,更是匪夷所思的很。

    酆洛駐足細聽。

    據說人是在一條暗巷中被發現的。發現的時候,身上隻有一個包裹,內裏可有辨識的是一份文書。錢銀未動,排除是謀財害命一說。

    突破口在於這管家隨身攜帶的幾顆桃子。據說是這桐城周邊山上特產的。順藤摸瓜,尋到了當日在這集市上的賣桃人。

    未幾,一老者顫顫悠悠而來。跪地先是一通哭天喊地,隨即,開始敘述當日的情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