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瑤陷入亦真亦幻的境地，腦海中混混沌沌。身不由己，跟隨那個酷似林羽鴻的妖異男子，向深不見底的星河渦旋飛去。

    正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一聲響徹寰宇的嘶吼：“嗷嗚”

    葉瑤驀然回眸，臉上顯出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見一頭大如山嶽、白如霜雪，非虎、非獅、非豹的上古神獸，正在仰首咆哮。

    吼聲蘊含無上威嚴，仿佛須彌山重現人間，佛國降世，十萬八千佛子齊聲念誦玄奧經文。

    一時間天地四方、古往今來的宇宙中，大放光明。

    佛光普照之下，葉瑤靈台澄空，心中一片安寧。

    她連忙手捏清心智慧印，凝神望去。麵前的男子被吼聲震散了形體，變成一團濃如墨汁的黑霧，還心有不甘地探出尖利的觸手，企圖將獵物拖入深淵。

    在男子身後的漩渦中，不斷翻湧著岩漿和烈焰，隱隱傳出各種刺耳的慘嚎。不時有頭長雙角，背生骨刺，獠牙長尾的魔影閃現，一派地獄景象。

    葉瑤十指如飛，迅速變幻為不動根本印。身形駐足虛空，如經曆億萬紀元更替，亙古不滅的神祗。

    想當初，葉瑤施展出這式法印，輕而易舉地鎮壓了百鬼夜行宴中的怨靈，可今天卻失去了作用。

    隻見那團黑霧不斷扭曲變形，似乎痛苦難耐。但依然有行動能力，掙紮著一寸寸逃離，眼看就要遁入漩渦，消逝無蹤。

    電光火石間，葉瑤靈光閃現，頓悟了第三層法印，手勢再變。

    “如意寶瓶印！”

    雙掌疊合，變幻出前窄後寬，曲線曼妙的手勢。酷似佛家廟宇中，觀音大士手裏的羊脂玉淨瓶。

    “啊”

    黑霧發出淒厲的哀鳴，迅速收斂凝聚，被寶瓶法印吸納。

    葉瑤緩緩睜開雙眸，從深沉的幻境中脫身而出，額頭、背心冷汗直冒，精神感到極度疲倦。

    玉掌按在高聳微顫的胸脯上，感受心髒劇烈的跳動，深深吐納了幾次，才漸漸恍過神來。

    “喵嗚。”

    黑暗的房間中，響起貓兒乖萌的嬌呼，好像在邀功似的。

    葉瑤轉眼望去，看見一團散發著瑩瑩白光的絨球，還有兩盞深碧色的小燈籠，正在忽閃忽閃。

    她瞬間明白，方才就是這個小東西，兩次將自己從走火入魔的邊緣救了回來。

    葉瑤愛憐地抱起貓兒，滑膩的俏臉貼著它毛茸茸的腦袋，親熱地說道。

    “謝謝你，雪兒。”

    貓咪平時毫不起眼，就知道貪吃賣萌，以至於很多時候，大家都會忘了，它不是普通的小懶貓，而是被佛門稱為雪山玉獅子的護法神獸。

    葉瑤所學的真空無生經另辟蹊徑，不練武功招式，不鍛造經絡骨骼，專修神魂。

    雖然大成之後威力無邊，但難度也遠超普通武學。必須不斷降服、煉化心魔，才能一路精進，提升修為。

    稍有不慎，輕的走火入魔，精神崩潰，癲狂而死。嚴重的墮入邪道，身化魔頭，變得殘暴嗜殺，屠滅億萬不收手。

    心魔由深藏內心的欲念所引發，蘇冰焰贈予的辟邪法器，隻能防止外界陰祟侵襲，對它無效。

    葉瑤在生活挫折和商海搏殺中，將心性鍛煉得無比堅韌。淡然麵對驚濤駭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被人稱為玉觀音。

    可是今天情況特殊，她先是看見雙修功法大樂賦，又和心上人秉燭夜談，傾訴衷腸，引發欲念之火。

    接著被拆穿謊言，讓大家抓了個現行，羞惱嗔怒，心緒波動得厲害。在這個時候修煉功法，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幸好身邊有秉承先天寒氣而生的一捧雪，能夠清心凝神、吼碎幻境。要不然，肯定走火入魔無疑。

    葉瑤沉思片刻，很快想通了來龍去脈。放下手裏的貓咪，再次捏起如意寶瓶印。

    她能清晰感應到，在禁錮住的黑霧，並未甘心降服，依然在左衝右突，試圖脫困而出。

    葉瑤皓腕翻轉，雙手緊貼眉心。寶瓶法印內部的異度空間，頓時發生了驚天巨變。

    在無可抵禦的力量下，那團黑霧被瞬間碾爆。化作最純粹的精神力，滲入靈台穴竅。

    葉瑤頓覺神采奕奕，身上疲倦盡去，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她忽然生出一個主意，取來林羽鴻留下的天地陰陽交泰大樂賦，點燃紅燭，捧在手心認真研讀。

    一直讀到渾身燥熱、心浮氣躁時，才放下書本，開始修煉真空無生經。

    等生出幻象，再運轉寶瓶法印，煉化心魔，如此周而複始。

    葉瑤隻覺精神力越來越強大，她的靈覺甚至能在短時間內，穿透層層阻隔，延伸到樓宇和院子的每一處角落。

    就連為了躲避寒冬，潛藏地底的蟲蝥低語，都了然於心。

    這種無比曼妙的感覺，讓葉瑤欣喜無限。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路走對了！

    人為萬物之靈，思維最是飛揚跳脫。受外界環境、自身欲念驅使，每時每刻都會生出無數念頭。

    幾乎所有曆史悠長、傳承久遠的宗派，都鄭重告誡門人：修煉時必須凝神靜心，方可有成。

    如果心境不純，必定引發雜念叢生，心魔襲擾。

    遇到這種情況，資質、悟性差的，必須立刻中斷修煉。

    定力深厚者，為磨練心性，可以緊守靈台一點清明，將萬般幻象摒棄身外，置之不理。

    佛門禪宗說得更加形象，當年高僧神秀偈語有雲：

    身如菩提樹，心似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但真空無生經卻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誘發心魔，然後降服煉化，以此精進自己的修為。

    想當年，這種驚世駭俗的神通剛剛出世，就在江湖上引發一片惶恐。被各大世家、宗門的高人斥為魔道，群起而攻之。

    葉瑤凝神苦修，直到天色漸明方才罷手。雖然一夜未眠，但她眼神清澈，美眸流盼，精神前所未有地好。

    收了法印，整理好神案和畫本，將沉沉睡去的貓兒抱進窩裏。

    來到臥房，靜靜地注視著書桌上，自己和慕容軒的合影。

    男的英俊瀟灑，溫文儒雅，女的典雅端莊，儀態萬千，果真是一對璧人。

    葉瑤默立良久，從衣櫃裏拿出箱子，把所有的相框、相冊全部收了進去。

    在合上箱蓋的那一刻，她忽然發現，沉積心中數年之久的陰鬱，瞬間消失了。

    紅唇輕啟，口中喃喃自語：“我和孩子都活得很好，很幸福。軒，永別了。”

    清晨時分，當葉瑤牽著慕容瀾走下樓梯的時候，眾女聚成一團，擠眉弄眼地笑著，熱情地向她打招呼。

    “瑤瑤姐，臉蛋白裏透紅，氣色不錯哦。”

    “小瑤，用的什麽護膚品，跟我老人家說說。”

    “嘻嘻，是不是有滋潤啊？”

    隻有秦霜月無動於衷，她懶洋洋地倚在林羽鴻懷裏，讓心上人給自己梳頭發，滿臉幸福地秀恩愛。

    眾人嬉笑之後，正打算結伴出門晨運。顧青鸞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伸手招呼林羽鴻，關切地問。

    “關於比武的事，你準備得怎麽樣？”

    這些天來，林羽鴻日夜勤修，將天罡戮仙訣領悟得清澈通透。

    用九天罡風、星辰罡煞、雷霆電光等等各種能量，反複淬煉三十六道罡氣，自覺實力翻了幾倍。

    自信滿滿地說：“放心好了，十拿九穩。”

    沒想到顧青鸞依然滿臉憂色：“不夠，還不夠。你務必要做到十成把握，否則有性命之憂。”

    林羽鴻咂咂嘴：“阿姨，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顧青鸞輕輕搖頭：“柳生宗澤在約定之後的第二天，就飛回扶桑，一家家挑戰對三木財團有敵意的對手，包括名門貴族、武道館、神社等等。十戰十勝，手下不留任何活口。”

    林羽鴻不置可否地點頭：“這也不奇怪，他是要挾著百戰之威，為自己營造必勝氣勢，可以理解。”

    顧青鸞帶著厭惡和忌憚的神情說道：“可接下來的事，你怎麽也猜不著。昨天夜裏，他在家族的歡送宴會上，親手斬殺了自己的老婆和唯一的兒子，麵不改色，飄然而走，現在已經到了江城。”

    “什麽！”所有人脫口驚呼：“他瘋了嗎？”

    顧青鸞苦笑一聲：“不，他沒瘋，據內線回報，柳生宗澤明言，這是他為了堅定武道信念，要斷絕一切世俗塵緣。從此心中沒有半分牽掛，除劍之外，再無它物。”

    “絲”

    伴隨著長長地吸氣聲，所有人沉默不語。雖然大家對林羽鴻有盲目的信心，但遇到這種對手，也不禁感到可怕。

    他的所作所為，說好聽點是為了武道，不惜犧牲一切。說難聽的，已經脫離了“人”的概念，根本就是入魔了。

    梅姨當機立斷：“徒弟，決鬥在明天上午。今晚我和你一起去偷襲他，把這禽獸幹掉再說。”

    洛秋眉乘機大敲竹杠：“啦啦啦，瓊漿玉露限量供應，買一還十，欲購從速。”

    葉瑤思索片刻道：“此時柳生宗澤有必勝信念和喪子之痛，氣勢正盛。不如借故推遲一陣子，等他銳氣過去，勝率必定大增。”

    秦霜月更幹脆：“管他什麽江湖規矩，你抬腳就走，去小姨那兒住個一年半載。等突破煉神境，再比不遲。”

    林羽鴻在震驚之後，迅速平複心情，發出冷然一笑。

    “他這招說穿了，無非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

    “我修的兵家殺伐之術，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連直麵對手的勇氣都沒有，今後的武道之路，不會有半點精進，修煉多少年都是白搭。”

    “我決定了，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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