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燃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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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生的靜默令整個房間霎時變得針落可聞,隻有遠在房間另一邊的鎏金座鍾還堅定地依著自己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著。
愛瑟爾直接被兄長的言辭驚到,麵上的憤怒滑稽地凝固下來,良久良久,才像是耳語一樣輕聲重複著問了一句。
“——黑噬?”
“對!”阿爾弗雷德分毫不讓地瞪視著妹妹,“青陽的武脈今天中午被發現全滅在茗國的某個家族府邸了,我去看過那個廢墟了——那是黑噬的痕跡!絕不會錯!”
愛瑟爾極不可置信一般,轉頭望向洛歐斐像是為了求證,洛歐斐微微垂了垂頭,引得一線銀白的發色從耳際滑落下來。
“我很高興阿爾弗雷德勳爵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輕聲說,“後麵的問題也就好解決了。”
愛瑟爾像是極沮喪一般癱坐回了沙發裏,戴諾德小心翼翼地握住姐姐的手,似乎是在安慰她。
“我們即使遠在洛格萊特——這邊是叫西澤——也能確定青陽一族確實參與了琴會是有原因的。”阿爾弗雷德咬了咬牙,下定決心一般道,“大約就是半個月以前——就是茗國決定今次琴會的舉辦時間之後不久,邀請觀禮的名帖就已經陸陸續續向東域周邊各家發散了。懷因特家族作為洛格萊特的公爵家是受到例行邀請的,盡管上溯至初次也沒有去過。
國主府的信使是有限的,百名信使自東向西遞交名帖,收到回複之後往下家行進,作為與會的確證,族徽的印記或是隨便什麽信物是會被交給信使保管的。在信使抵達霜花公爵府之前,因為北境風雪,茗國的車馬曾經卷入了一起事故,倉促間的收攏留下了痕跡,我們就在向懷因特遞交的名帖背麵發現了一樣東西——”
“是一絲孔雀的翎羽。”一直沉默的愛瑟爾說話了,像是極痛苦一般,“我們一開始也沒有起疑心——畢竟東域也有一些家族的信物可能有這個成分,因為茗國一行人因為事故有所損失,我們就留了他們一些時間休整,就在那段時間裏,東域開始傳出風信說青陽可能要參與琴會了。”
“我們從信使的口中套出了他所途徑的眾家,最終確定他的第一張名帖就是遞給青陽的,”阿爾弗雷德接過妹妹的話,繼續說著,“而且無論青陽還是茗國,似乎都不想要此事外泄,所以他也從未直接承認青陽與會,我們拿了流言試探他——他果然著急起來,第二日就說要啟程回茗國了,我們為了確認就過來參與,終究是可以確定青陽——青陽若歌現在確確實實就在茗國。”
“至於東域的流言從何而來,我們猜那位信使進青陽所在的溯城的時候可能是被什麽人看到了,或者是得到風信的武脈為了阻撓他與會故意放出來的,這一點還沒能確認。”愛瑟爾輕聲補充。
“可以確定青陽若歌在茗國了?”洛歐斐偏一偏頭,“已經見到了?”
愛瑟爾和阿爾弗雷德再度對看一眼,有些窘迫地搖了搖頭。
“那麽,你們是如何確定的?”
兩人再度對看,卻什麽也說不出來,等待片刻後洛歐斐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牽著祭起身,隻道了一句。
“事關黑噬,世家不會坐視。清剿完畢後與會的眾家大概都會被世家問話,到時候,希望貴家配合。”
“——是氣息。”愛瑟爾最終妥協,洛歐斐回過身來,在少女的麵上看到了一線懇求。
“氣息?”他輕聲問,語氣毫無起伏。
“對……是關乎於血緣的,所以我們能察覺到。”愛瑟爾默默地推了兩杯茶到桌子的另一邊,示意他們留下來聽完。
“我確信霜花公爵家與青陽沒有血緣關係。”洛歐斐掃了對麵的二人一眼,重新引著祭坐下。
“不是和青陽,”愛瑟爾試圖解釋,“是和一件東西——青陽若歌手裏的一件東西,大部分循著他的名字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
“包括你們?”
“包括我們。”愛瑟爾承認著,十分無力。
“能令霜花公爵家出動如此力量的,應該不是尋常之物吧。”洛歐斐微微挑了挑眉,“說下去。”
“嗯……它有很多名字,”愛瑟爾絞著十指,“曆史上也不局限為一件,能極度強化擁有者的力量,所以早在它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很有名了,但自從淩瑰覆滅,十二世家建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愛瑟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它的來源被壟斷了。”
“世家嗎?”洛歐斐似乎有了些興趣。
“具體來說,是楠焱。”愛瑟爾小心翼翼地錯開目光不去看祭麵上驟生的驚愕,“是千遲家族。”
“千遲在淩瑰覆滅後並入楠焱隱入極東了,所以他們手上的那件東西再也不能被外人得到了?”洛歐斐試著理解,但完全對不上,楠焱持有的絕大部分不局限為一的非凡之物,都和那個並入其名下的千遲家族沒什麽關係。
“不……”愛瑟爾苦笑著,“那件東西再也沒有出現過的原因是楠焱用不到,他們不需要費這樣的心思去製作,就算有嚐試也會在家族內部被消化,在極東之外是完全聽不到消息的。它也從來不在千遲手上……因為那是千遲本身。”
“是什麽?”
“它是水中之火,”女孩閉著眼睛誦出它的名號,“在西方被叫做‘燃水’,在南部被叫做‘白焰’,在北境是‘冷焱’,不同時代不同人有不同的名字,最廣為應用的還是東域的,千遲家族自身給予的名字,‘寒水炎’。”
“燃水是水元素的爆燃,指的是極限操作下形態改變的水元素,那是現象,而不是可以被拿在手裏的東西吧。”
“但是有例外,隻在千遲家族的某些特定的人身上存在的例外,”愛瑟爾看著他低聲說,“一生隻有七次機會,以恰當的方式可以使它一直燃燒下去,這世上大概隻有他們能做到。”
洛歐斐一怔,想起了初到楠焱的那日,長明院內高樓之上白衣人躬身作揖,背後的虛影緩慢清晰。
“——是白鸞的重生之火嗎?”
“對。”阿爾弗雷德垂著眼睛,“那個名為千遲的家族襲了一種被稱為白鸞的魔物的血,在東域,被稱為‘鴻鵠’,指白色的、親水的鸞鳳。”
祭驟然一驚,他們所用的溫塞爾古語語速過快她聽懂有困難,但鴻鵠二字,阿爾弗雷德是用東方的語言說的,她聽的無比清楚。
“白鸞在成長中有七次機會純化自身的力量,人類稱之為‘涅槃’。每一次純化都是一場劫難,成功了就能繼續活下去,失敗了就隻有死路一條。”他輕聲說“因為自身屬性的原因,每一次涅槃都會引起水元素的爆燃,那是用水作為燃料、經由魔力引燃的火焰。”
“這個特征在流入人類血脈的時候被繼承了——包括每一次涅槃都會失去一定的生命力的情況也是,如果能在火焰熄滅之前將生命維持在一個恒定的強度,寒水炎就能一直燃燒下去。”愛瑟爾輕聲說,“青陽若歌大概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維持住了青陽幾代前傳下來的一點寒水炎,在屬性相合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提升了自己的力量,才有了現在的高度。”
“他叫它寒炎燈,”阿爾弗雷德說,“他大概是利用特殊的容器讓它可以被隨身攜帶了,但是那個氣息不會那麽容易被遮掩掉的,包括他自身——他一定也用過寒水炎來改造過自己的魔力了,那都是藏不下去的東西。”
“七千年前在淩瑰覆滅之後世家建立之前,最後一位姓作千遲的鴻鵠具象者是淩瑰瑞都的一位祭司長,千遲沐泓,他有一個女兒嫁入了懷因特的先族,生下孩子之後就死了,等到楠焱隱世,千遲家族理清所有血係分支的時候,那位小姐已經死去很久了,我們一脈的血緣也就因此殘存了下來。第一任至尊的三夫人是那位祭司長的侄女,新的鴻鵠血脈以她為起點在楠焱延伸下去,我們的力量也就漸漸退化了。”她垂著眼睛說,“盡管一再退化,終究是會有一點不太一樣的東西能留下來,這份牽係還存在著,但除此之外也再沒有別的什麽了。”
洛歐斐沒有說話。
“如果涉及到黑噬,那就真的不是我們應該觸碰的領域了,所以如世家所願,”她輕聲說,“洛格萊特霜花公爵家放棄幹涉此事。”
“得到寒炎燈可以重新純化你們的血統嗎?就像涅槃那樣。”
“不知道……”愛瑟爾的指尖輕輕觸著茶杯的杯沿,“但有一線希望也總想要去試試看不是嗎?任何人任何地方,哪怕隻有那麽零星的變動的希望,也是值得無數人去為之努力的,就像飛蛾撲火那樣。”
不知是誰輕輕歎了口氣。
“那麽,”洛歐斐起身,“還請貴家按自己的意願決定去留,現下返回洛格萊特或是留在這裏等琴會完畢,世家不會幹涉,但在事情結束之後,”他頓了頓,“還請盡快離開茗國。”
“我們會的。”愛瑟爾垂著眼眸笑了笑,“謝謝你,主位。”
“走了。”洛歐斐伸手向祭示意,祭也不多問,一同站起就要往外走去,襦裙的裙帶稍稍一帶,那隻置在桌沿上的空杯重心不穩微微晃動,最終歸摔在地上,像是一朵驟然凋謝的雪白的花。
祭被響動嚇到不由回頭看了一眼,而洛歐斐已經動了動指尖回溯了幾秒鍾重新將那隻杯子安穩地置回了桌沿,但那沒能阻止一聲極其可怕的抽氣聲,一直握著愛瑟爾手的戴諾德突然抱住自己的頭蜷縮起來,渾身都在顫抖。
阿爾弗雷德和愛瑟爾幾乎是同時從自己的座位上彈起衝到了戴諾德的旁邊,像是發生了極糟糕的事情一樣,愛瑟爾隻抽了幾秒望了洛歐斐一眼,笑意裏的苦澀無需付諸言辭就已經足夠明顯。
洛歐斐迎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沒有過問也沒有試圖去幫助他什麽,隻是牽著祭,離開了。
“他怎麽了?”祭驚魂未定地問。
“老樣子。”洛歐斐俯身將祭抱了起來,邁入冬末微寒的風中,“是他小時候的事情了。”
“可……你不是去找他的嗎?”祭有點茫然。
“他們清楚的,”他說,“他聽到了,這就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