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因緣會

    春緒睜開眼睛的時候,迷迷糊糊看到了頭頂那盞顯得昏暗的白熾燈,她腦子裏像是被塞了一團亂麻,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一些——她發現有些不太對勁,視角有了一些偏差，閉上左眼睜著右眼,什麽都看不到了。拍拍腦袋想了一下,讓自己清醒一些,她才想起來。

    還是走到這一步了,不過沒辦法，看不到就看不到吧。

    但是她這一係列動作很顯然影響到了身體，不僅僅是下|身,渾身都在疼。

    這件病房很安靜，她聽力不錯，但是也聽不到什麽動靜，左手上還插著輸液器針頭，看著上麵的吊瓶，才吊上去沒多久。

    旁邊的儀器雖然產生了一些聲音，但是音頻很穩定，音量也很小，完全不會打擾到她的睡眠。

    春緒是四番隊的老客戶，對於這一切並不陌生，她知道，這裏雖然還不是重症監護室，但是也相去不遠。

    思緒整理清楚不少，春緒猛然間慌亂起來，想要坐起，卻發現有點困難，她顧不得那麽多，拔下針頭就下床向外跑，卻不料剛剛腳踏實地，就腿一軟差點沒直接跪在木地板上。

    扶著床沿，她向外走，顫抖著打開門，發現走廊盡頭的值班台有一個死神，她踉踉蹌蹌向值班台走去，像是魔怔了一樣：“孩子……我的孩子呢？”

    一張口，春緒就覺得喉嚨像是被撕扯一樣，火辣辣疼。

    正在處理檔案的值班小死神忽然聽到一個暗啞的女聲，抬頭一看，大驚失色，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下去：“藍染夫人，您醒了？我立刻去通知隊長。”

    說完，一溜煙跑了。

    這也不怪他，春緒現在這副模樣，要不是懷孕期間為了孩子的營養把頭發剪短留成妹妹頭，長發的她和女鬼不可能有什麽兩樣。

    春緒不管那人往哪兒跑，她赤著腳扶著牆向前走，雖然知道大概沒什麽事，但是醒來沒見到孩子實在是讓她心中不安。

    時值二月，雖已入春但是還是料峭寒意逼人，四番隊的病房雖然有保暖設施，但是走廊裏還是很冷的，春緒穿著單薄的病員服，雖然難受，但是還是憋了一口氣繼續走著。

    舉步維艱，她知道現在自己這樣完全是在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但是見不到孩子，她心裏就像著火了一樣，根本就顧不了那麽多。

    好容易走到值班台，春緒停下來喘口氣，忽然聽到嬰兒的哭聲。

    聲音越來越近，春緒轉頭一眼先看到一襲白色羽織，然後又看到卯之隊長後麵跟著的雪之，和他抱在懷裏的繈褓。

    “春緒小姐，怎麽能現在就跑出來呢？”卯之隊長沒有平時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意，責備道。

    春緒這時候充耳不聞，眼睛直勾勾盯著雪之，喃喃道：“我的……孩子……”

    卯之隊長見她這樣，歎了口氣，沒有多說，指示身後另一人：“浮竹十席，請將令妹抱回去。”

    大夏雖然平時常常犯渾，但這時候也毫不含糊，從卯之身後快步走了出去，一把抱住尚很虛弱的春緒，直接向裏麵走。

    “六哥……”被大夏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著，春緒的眼睛還是直勾勾盯著後麵跟上來的雪之。

    大概是和母親血脈相連心有靈犀，從春緒蘇醒過來，孩子就開始大哭不止，讓照顧著他的雪之忙得手忙腳亂。

    哭了一路，雖然時間不長，但畢竟還是小嬰孩，聲音已經有些弱了下來，但卻也沒有停下。

    春緒心中著急，一心想看自己的孩子，卻不得願，再加上生產過程本來就又過了一次鬼門關，開始發狠，在大夏懷裏扭動，一口咬到他的肩膀。

    被妹妹這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弄得嚇了一跳，大夏皮粗肉厚，春緒本是無力，所以疼倒是真的說不上，就是春緒這種簡直要發瘋的狀況把大夏弄得不知所措。

    “別鬧了春緒，馬上就能見到小雪丸了。”雖然還是粗聲粗氣，但是大夏已經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具有安撫性。

    “……”春緒聽到後理智也恢複一些，安靜下來任他抱著進了門，被安置回床上躺好，後知後覺發現哪裏不對，擰起眉頭開始秋後算賬，“哥，你說什麽？雪丸是什麽？”

    大夏有點心虛的摸摸鼻子，人高馬大的壯漢，這動作看起來十分搞笑。

    春緒挑起眉，等著他的答案。

    回答春緒的是她的幼兄雪之：“雪丸，寶寶的小名，你不喜歡嗎？”

    看著雪之那一臉聖父光輝的笑意，春緒有話也被憋了回去。

    嘶啞著嗓子，她很認真的回答：“小哥哥，我不喜歡。”

    聽到春緒說話，雪之指揮著大夏：“六哥，給春緒倒點熱水過來。”然後靠近過來，將孩子放在春緒身邊。

    像是感覺到母親情緒安定下來，孩子也停止哭鬧，春緒用單手撐著床側身半坐半臥，伸出手，撫上了嬰兒柔嫩的小臉。

    剛出生沒幾天的孩子，基本上不怎麽睜眼，眼角還掛著淚，那小模樣倒是可憐極了。春緒心疼兒子，想給他擦一擦，但又怕自己的衣袖太粗糙傷了孩子的臉，手僵了一下停住。

    大夏端水過來，這幾天都是雪之幫忙照顧孩子，舅甥兩人也算是更近一些，小孩子對於對自己好的人有本能的直覺，於是雪之便又把孩子抱起來，方便大夏照顧春緒給她喂點水。

    其實春緒隻是躺的久了，事實上在她昏迷不醒的三天裏，身體也是在恢複的，雖然虛弱但是也比剛剛生完孩子那天要強。

    喝完水，春緒又趕緊讓雪之把孩子抱回來，問道：“我昏了幾天？”

    “三天。”雪之小心翼翼將自己的外甥放到妹妹身旁，答道。

    春緒盤算了一下，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沒說什麽。

    然後又看到孩子的小臉，發現這小子雖然是新生兒，但是頭發倒是不少，這也證明孩子在母體的營養不錯，想到自己盡管受了那麽多罪，到底還是沒虧待兒子，她心裏也是有著身為人母的驕傲的。

    端詳著孩子的麵容，到底還是小，真要辨別五官還不能說是像誰，不過卻發現他膚色到底還是像自己一些，偏白，嘛，雖然他爸也不算黑。

    仔細看著春緒又發現一些不對，孩子的皮膚是白，但是臉色卻有點發黃，當媽的人對孩子心總是擔著，她皺起眉：“孩子的臉色不太好，怎麽回事？”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子，但還是著急。

    替她解惑的是和值班的死神交代完事項的卯之隊長：“別擔心，春緒小姐，這是正常的現象，大概到明天就差不多好了。令郎很健康。”

    聽了卯之隊長的回答春緒一顆心放回胸膛，她又想了一下，回憶起懷孕期間了解的各種準媽媽知識，發現自己忙中忘事，沒常識了。

    孩子才三天大，這應該就是生理性新生兒黃疸。

    卯之隊長看了看春緒的氣色，又替她診脈，發現確實沒有什麽大礙，隻要休息就能慢慢恢複了，將吊瓶換了輸液器重新給她掛鹽水，又囑咐幾句，交待春緒那二位兄長一些事情，就離開了。

    浮竹家兄妹向這位德高望重的隊長鄭重道謝，然後目送她離開病房。

    其實卯之隊長心裏也有疑惑，畢竟春緒那日可是斷了氣的，結果呼吸停止一刻鍾後又恢複，雖然死神不是人類，但是她當了春緒的主治大夫這麽多年，對她那跟整區別不大甚至還要更差一點的身體狀況也很了解，實在是難以想通春緒為什麽會活過來。

    當然，這並不是含著惡意的想法，如今的她是治病救人的醫者，不是揮刀殺人的劍八。

    房間裏隻剩下浮竹家的三位——小的姑且不算，畢竟他的姓氏在那兒放著，不管怎樣親還是外姓人。當然，從這個角度，春緒自己也不是浮竹家的人了，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

    不過她的哥哥自然不會在乎這種事。

    隻是春緒剛剛醒來，見到孩子又很激動，該問的問完，忽然覺得不知道該跟自己這兩位照顧自己不遺餘力的兄長說什麽好。

    因為身旁這個小不點，春緒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直接忽略了本該出現的他的父親。

    倒也不能說是忽略，隻能說，春緒已經知道了：抱著孩子來的是他舅舅而不是父親——傻子也知道怎麽回事，孩子他爸顯然沒回來。

    看著兒子胖乎乎的小臉怎麽看都覺得不夠，春緒想著該來的總是會來，歎了口氣開口問道：“他呢？”

    雖然沒有明說是誰，但是大夏和雪之都明白她想問的是哪位。

    兩人麵麵相覷，饒是雪之平時善於賣萌轉移話題，也不知該怎麽回答才不會讓妹妹不開心。

    最後還是大夏開口：“藍染副隊長，現在尚在現世執行任務，”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給自己那位妹夫說點好話，又補充道，“總隊長知道你的情況，下達命令讓他可以提前結束任務時間，大概二十天後就能回來。”

    春緒聽了這話後沉默不語，她自己當過死神，也知道護庭十三隊的規矩，知道有任務在身，私事都得靠邊站，但是自己差點送了命才生下兩個人的孩子，結果自己生孩子他不在，現在都幾天過去了，孩子也長開了不少，他還是不在。

    就算理智上明白，但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怨懟。

    看妹妹不說話，雪之連忙轉移話題：“春緒，雪丸這幾天不在你身邊，但是可乖了。”他想通過小外甥讓妹妹開心點。

    自己夫妻的事也不想讓哥哥想太多，但是聽到那個名字春緒又覺得糾結：“小哥哥，這名字是你取的還是六哥？”

    這件事根本不難猜，這種她絕對不會想出來的小名，隻有她這兩位兄長才想得出——大夏是標準的沒文化，從小跟著族裏私學一起念書就沒認真過，本來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他，但這小名裏帶了個“雪”字，所以雪之也有了嫌疑。

    一向吵吵鬧鬧的大夏抬頭開始看天板。

    春緒一目了然，有點頭疼，又看到自家小哥哥有點討好人的笑臉：“春緒，別改了，答應哥哥，好不好？”

    兄妹倆年紀差最小，春緒當年出事離開二番隊後，浮竹家總共就這麽倆家裏蹲，他倆關係不親近還有誰親近？自家小哥哥那點想法被她一眼看穿，畢竟帶了個“雪”字他才得瑟成這樣。

    “這名字怎麽來的？”春緒問道，就算是嫌六哥沒文化，但這名字也總得有個由來。

    “他出生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六哥順口叫了這個名字，我們覺得都挺好。”雪之從善如流。

    春緒沒力氣，懶得翻白眼給他，但也知道估計“我們”那個“們”字得去掉。

    “算了，隨你們吧，反正我是不會這麽叫的。”見哥哥都這樣了，她也不好堅持什麽，小名反正也無所謂，東亞地區風俗也在那兒放著，賤名好養……雖然這名字也不是很賤。

    低頭看一眼孩子，發現他呼吸均勻，嘴角還能看到小泡泡，嬰兒基本上一天都在睡，剛剛雪丸鬧了一會兒也乏了，到了母親身邊沒多久就睡過去了。

    “來之前卯之隊長讓我給他喂了點牛乳，這小子吃飽了倒是好打發。”看著外甥，雪之語氣也輕飄飄的。

    這時候春緒覺得自己餓了，有點不好意思，卻聽到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有些尷尬。

    幾天未進食，剛醒來身體機能恢複，這很正常，裝作沒看到妹妹的尷尬，雪之說：“剛剛那位藤原十三席去給你準備食物了，再等一下就好。”

    春緒點點頭，沒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見……

    我最近一是有點忙，二是狀態不太好，沒更新很抱歉。

    另外，以前碼字趕時間一直忘了說，感謝【紫綾飄雪】妹子連投的兩個雷！

    我新開了一個隨筆集，應該是日更，大家可以去看看。

    愚蠢的人類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