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九幽，森森冥河。

    在上古傳說裏，鳳落城這片土地是陰陽兩界分割之地。無處尋覓源頭的冥河，正是來自黃泉的死靈之水，永遠那麽沉靜無聲，冰冷刺骨。

    很多人相信這個傳說。

    不是因為他們太過迷信，而是因為冥河當真有著無法解釋的奇怪現象，亙古不變，河麵結冰。

    無論天氣多熱，冥河河麵總有一層十分單薄而透明的冰。透過冰層可以清晰看見河水在下麵流動，卻因那層冰的掩蓋完全聽不到水流聲響。那層冰極其單薄，很容易就能敲碎，但無論被砸出多大的缺口，仿若來自冥界的冥河總能立刻重新結上一層冰，再度恢複河麵完整。

    當年白鳳隱從九幽高塔縱身一躍，就是砸碎了冰層墜入湖水，而後馬上被新的冰層封入水麵之下的。兒時的容定塵也是跪坐在河邊，透過冰層才將她雙目緊閉、微帶憤怒的容顏牢記在心裏。

    如今，水麵之下的不再是她了。

    二十年悠悠輪轉，她活了，容蕭夙死了，二人終於換了位置。

    看著冰麵之下雙眼透出無限驚恐與絕望的容蕭夙，白鳳隱終於能夠徹底鬆口氣，素手一揚，將一捧沙土灑到冰麵上，遮蓋住那具醜陋蒼老的屍骨。

    容定塵攬住她的纖腰，若有所思：“容蕭夙好像很怕冥河，你知道為什麽嗎？而且我記得，他在跌落之前曾經提到‘冥靈’兩個字……難道這世上真有冥靈？”

    冥靈是中州傳說中介於人與鬼之間的特別存在。

    流傳千年而著者不詳的《往生書》記載，冥靈是肉眼可見的魂魄。他們無法投胎，無法轉世，隻能在不見天日的地方等待終結。有人說，冥靈是枉死而不甘的靈魂，也有人說，冥靈是背負罪孽遭受天譴的罪人。

    白鳳隱仰頭看著日光之下沉默矗立的九幽塔，笑了笑，恬淡平靜。

    “知道為什麽一個籍籍無名的士兵能夠建立輝煌的風越國嗎？”

    “什麽？”容定塵下意識反問，“你別告訴我，風越國竟然和冥靈有關。”

    白鳳隱巧笑倩兮：“如果我想告訴你的，就是這句話呢？”

    容定塵聳聳肩，不置可否，他愛上一個死去二十年後借屍還魂的女人，所以，還有什麽事情不可相信？

    “高祖文武雙全、智謀卓絕，但是隻憑這些根本不夠。你還記得傳說中那個闖進婚堂，刺了高祖一劍又留下一滴眼淚的女人嗎？”

    “自然記得。”容定塵點點頭，“畢竟她是九幽的初代首領，這塔似乎也是為她而建。”

    白鳳隱歎口氣，目光幽邃：“是，這塔的確是為她建立的。不過並不像是某些人猜測那般，高祖為了祭奠懷念這個女子才蓋的九幽塔。事實上，高祖窮盡半生心血來建造九幽塔，為的是鎮壓這女子不甘亡魂，並促成萬劫陣護佑帝都。”

    “萬劫陣？”

    白鳳隱的話讓容定塵越聽越糊塗，那些生澀的詞語，從未聽聞的解釋，莫名地勾起了他的興趣。

    二人沿著九幽塔一路往宮外散步。

    路上，白鳳隱給容定塵講了一些很玄妙的事情，有關風越國，有關九幽，有關冥河，有關冥靈，以及幾乎很少有人知曉的玄陰萬劫陣。

    在那個巫術、蠱術和邪術盛行的年代，帝王往往會借助超越凡人力量的法術來為自己加持，或是求江山萬代，或是求長命百歲，或是求敵人死於非命。

    風越國開國高祖也是一樣。

    幫助高祖開疆擴土、平定江山的是一個身份神秘的女人，包括白鳳隱也僅僅知道她叫九幽，精通巫術、蠱術和邪術，幾乎無所不能。

    九幽從何而來沒人知道，當年她與高祖那些糾纏，還是白鳳隱無意中在巫族翻到的一本手劄上看到的。手劄為風越國高祖所寫，足有兩本之多，上麵寫了他從一個士兵到帝王的曆程，輝煌而又可悲。

    “高祖年少時愛慕公主，然而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沒有可能。就在高祖最煩惱之時，他遇到了被鳳凰攻擊的九幽，出於好心幫助九幽殺死鳳凰，並且得到了九幽幫他圓夢的承諾。”

    白鳳隱剛說幾句就被容定塵打斷：“鳳凰？你是在給我講傳說故事麽？鳳凰是傳說裏的東西吧？”

    “你不信？要不要什麽時候我讓你見識見識？”白鳳隱瞥他一眼，繼續講那個久遠的故事。

    九幽答應會幫高祖達成夢想，並教會高祖許多法術。幾年之後，高祖終於身居高位，如願以償娶得公主。

    故事並沒有這麽簡單結束。

    幾年的相處期間，九幽愛上了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高祖，高祖雖有所察覺，卻始終予以模棱兩可的態度。在高祖迎娶公主那天，九幽悲痛欲絕闖入，刺傷高祖並以血為咒，詛咒高祖一生不得真愛，被他愛上的人，都要淒慘死去。

    之後九幽去了哪裏，高祖也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流失，他慢慢發現自己在變化，在對九幽詛咒的威脅下變得敏感多疑，甚至弑君篡位，親手殺了妻子。

    高祖害怕自己也會落得慘死下場，便在建立風越國後命人修築高塔，九幽塔與冥河，其實是一個支撐強大禁術的法陣，高祖想用這個法陣來抵擋隨時可能複仇的九幽。

    法陣的名字，就叫玄陰萬劫陣。

    然而結局並不像高祖所想那般，他把結局想的太簡單，事實遠比他的猜測更加殘酷。

    在高塔修築完成後，有人送來一副棺槨，棺槨裏是麵容安詳的九幽。

    其實在高塔建成之前，九幽就已經自殺身亡，毫不知情的高祖在根本不存在的威脅下折磨自己多年，並且在他已經是花甲之年時方才想通一件事。

    他真正愛的人，從來都不是費盡心血追求到公主，而是九幽。

    隻是時光啊，從不會給人追悔的機會，所以不久之後高祖便呢喃著所愛之人的名字溘然長逝，隻留下寂寞的九幽高塔與冰冷無聲的冥河之水，以及從未發動過的玄陰萬劫陣。

    這便是為數不多的人所知的，數百年前有關風越國高祖，最悲涼的故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