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虧欠(/)
字數:6297 加入書籤
章若願哼哼唧唧了半響,對著詹景冽又磨又蹭耍賴撒嬌,奈何某人不為所動。眼看橫豎躲不過去,她磨了磨牙,眉頭皺得可以夾蚊子,和那個無辜的雞蛋大眼瞪小眼了好幾分鍾,又看看詹景冽那一副郎心似鐵,絕不商量的模樣,終於泄了氣,放棄掙紮,一筷子從雞蛋中間紮進去,凶猛殘暴嗷地一口啃了大半。
接著又趕緊往嘴裏吞了一大口粥,生怕下一秒吐出來。那腮幫子鼓鼓的模樣,跟隻土撥鼠似的,看在詹景冽眼裏,隻覺得又萌又蠢,可愛的不得了。
他愛憐地摸摸她的頭頂,見她碗已見底,又盛了一勺粥喂到她嘴邊。
“再喝點兒,別噎著。”
章若願瞪了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又喝了一大口,確定嘴裏沒有一丟丟蛋黃味道後,才從碗裏抬起頭,白嫩嫩的臉蛋上帶著大寫的幽怨。
詹景冽忍俊不禁,動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忍不住哄她。
“好了,再鼓氣臉就撐大了。”
聞言,章若願下意識揉了揉臉,卻要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一下下戳著他的胸口,小聲嘟囔:“嚇唬誰呢,反正,就算成了大臉婆你也得守著我。”
詹景冽莞爾,一臉寵溺地逗她玩:“那可不行,我喜歡巴掌臉。”說完便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以前沒留意過,隻覺得她嬌小,臉也是尖尖小小的。這麽一比對才發現,她的臉真挺小,不過有他手掌大,還真是名符其實的巴掌臉。
章若願聽後,簡直要炸,直接把他討人嫌的大手從臉上扒拉下來,憤憤往他虎口的位置咬下去。
“嘶!”
“這麽咬下去,不嫌一嘴全是細菌?”詹景冽急忙扣住她的牙關,對上她那雙委屈極了的眼睛,聲音不自覺輕柔下來:“等會兒,洗了手再給你咬。”
言罷,章若願鬆口,很聽話的點點頭:“好的,以後你不刷牙不許親我。”附贈一副“我好嫌棄你嘴巴裏有細菌”的表情。
詹景冽:“……”
章若儀一直注視著對麵兩人旁若無人談情說愛,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如膠似漆,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眼看著妹妹越陷越深,她卻毫無辦法,連自己的事情也如一團亂麻。
她愁得沒有胃口,一碗粥攪來攪去,根本沒吃幾口。
楚辭伸手摸摸碗底,粥都涼了。掃了眼對麵渾然不覺,大清早秀恩愛的那對,無奈極了。如果有選擇的話,他還真想立刻把那黏黏糊糊的兩隻請出去,割這兒親親我我,讓人看不下去不說,單是影響他媳婦食欲這一點,足以被雷劈了。
但素,他沒忘記,腳下這片土地的所有權,歸詹景冽所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於是,楚辭默默忍了,重新為章若儀添了碗湯。
“粥涼了,喝碗湯吧,嚐嚐劉嬸熬的烏雞山藥湯,聽說滋陰補血……”
“嘔……”
還沒等楚辭說完功效,章若儀突然嘔了一口酸水,洶湧的惡心感直往喉嚨口翻湧,她搖搖頭,一手掩唇,一手推開湯碗,慌忙起身徑自跑去洗手間。
“我去看看,你們先吃。”楚辭反應最快,幾乎前後腳功夫跟上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敲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章若願一頭霧水望向詹景冽:“怎麽了這是?”。後者但笑不語,隻回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她捉摸不透,心裏又實在記掛著章若儀的情況,著急到不行,趕緊放下筷子拉著他跟過去。
潺潺的水流聲不絕於耳,光可鑒人的瓷磚砌成的洗漱池邊,章若儀正彎著腰不停嘔吐,反應強烈,像是胃都要吐出來了。楚辭一手緊握著她的右手,一手給她撫背順氣,一向雲淡風輕的俊臉神色緊繃,憂心忡忡。
好一會兒,那股惡心的感覺才稍稍下去一些,章若儀整個人虛脫般倚靠在楚辭懷裏,素雅的臉一片蒼白,帶著水痕,嬌弱得如同被雨打濕的玉蘭。
楚辭心疼得說不出話,雙臂擁攬著她的細腰,溫厚的大掌緩緩落在她小腹處,既怕弄疼了她,又忍不住想把她肚子裏鬧人的小家夥好好敲打一番。
章若儀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急忙雙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衝他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柔聲細語地為小家夥辯解。
“他很乖的,是我平時不愛吃肉,一聞到那味道才會受不了。我以後會努力多吃點兒肉,你別怪他……”
瞧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楚辭隻覺得心疼,她這樣看重這個孩子,仿佛孕育的不是一個神奇的小豆芽,而是她的命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肚子裏的小東西有任何差池。他心裏頭滋味複雜難辨,最終仍是抵不過她近乎哀求的目光,輕歎了口氣。
“傻瓜,他是我們的孩子……”
我怎麽舍得怪他?
章若儀回望他溫柔的目光,他的神情分明也對這顆調皮的小豆芽兒飽含著期待。這種感覺真的很陌生,第一次有一個人和她一起,期待著這個小家夥兒的誕生,這個人還是曾經她最希望的那個。
她神情恍惚,思緒又回到了那一年,那座空曠而冰冷的宮殿。她被軟禁在清華苑近四個月之久,除了一日三餐專門送飯的丫鬟,剩下的時光,每一天都漫長而寂寞。
她摸著一天天隆起的小腹,聽著窗外歡脫的鳥叫聲度過,單調的重複這兩件事,日複一日,那樣一段孤寂的時光漫長難挨,幾乎想不起是怎樣熬過來的。
可他長在身體裏,與自己血肉相連的那種感受,卻永遠都忘不了。
他沒有過一天被父親嗬護的日子,沒有人關心,沒有人疼愛。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活得暗無天日,不被任何人期待。
這一次,她想把所有虧欠他的,都彌補回來。
章若儀閉上眼,遮住眼睛裏所有的痛楚,輕輕靠在楚辭寬闊的肩膀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輕輕撫摸著小腹。
“你該對他好一些。”
楚辭不疑有他,連連點頭承諾:“相信我,我會傾盡所能,給他最好的一切。”末了生怕她不信,低頭湊近她耳邊堅定道:“我發誓:如果將來對小家夥有丁點兒不好,叫我窮盡一生都得不到你的心。”
——
“姐姐他……”
洗手間外,還沒走進去卻不小心聽到一切的章若願,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她求助般回頭看詹景冽,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否定。
可惜,並沒有。
詹景冽嘴角含笑,無聲點頭。讓所有的答案,盡在不言中,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實,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那些曾經她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一一呈於眼前。那些盤固於腦海,每每想起便如芒在背,始終得不到解釋的真相,如今在她不想知道的時候,抽絲剝繭般顯現出本質的脈絡。
那些被她主觀臆斷的真相相繼還原,最終還原成她最不願相信的事實。
章若願被轟炸得措手不及,卻還在固執尋求變卦的可能:“姐姐真的……懷孕了?”
天知道,這裏的每一個字之於她,都是那麽的沉重而艱難。
詹景冽輕笑一聲,以為她沉浸在即將升級為小姨的喜悅裏,高興傻了。隧揉了揉她的頭頂,聲音也染上了一絲愉悅。
“嗯。”
她繼續追問:“誰的?”
詹景冽斜眉一挑,敲了敲某人不開竅的小腦袋瓜,極有耐心往楚辭那邊掃了掃,眼神示意道:“還能誰的?”
是啊,此時此刻,那對即將升級為孩兒爸孩兒媽的戀人正忘情擁抱在一起,這個白癡無比的問題,答案是如此顯而易見。
所以,姐姐真的懷孕了,而孩子是楚辭的。
章若願艱難的消化著這件事帶來的巨大衝擊,越想越覺得心驚,她不禁想到當年。
作為章家培育多年的嫡長女,姐姐說是章氏一族的臉麵都不為過,尤其在她成為東宮太子妃之後,章家的榮譽與驕傲更是與之融為一體,更何況當時她肚子裏正孕育著皇長孫。
倘若真是被奸人所害,一屍兩命。這樣的大事,不該就草草處置一個侍妾了事。
為什麽一向對姐姐疼愛有加的祖父祖母三緘其口,喪禮從簡,死因不聞不問?
為什麽寶貝女兒一屍兩命,重權在握的父親選擇沉默,還在不久後將自小疼寵的嫡幼女也嫁入皇家?
為什麽連最親厚的大哥也都諱莫如深,不願多說,在事情發生後,仍然忠心耿耿得為太子爺效忠,甚至效忠鼎力尤盛從前?
這些細枝末節本就透露著絲絲詭異,隻是當時她一心陷在姐姐去世的悲痛中,不肯深究。
不,應當說,即使她察覺了什麽,也不肯繼續往下想。
母親去世的早,姐姐在她生命中扮演了亦母亦姐的角色,從記事起,她讀書識字,懂事明理都是姐姐親身教導的。在她心中,世界上一切美好的詞匯都為她量身定做。
怎麽可能把她往“德行有虧”方麵想,姐姐從小按皇後標準長大,言行舉止皆是足以載入教材的楷模,宮規教條於她如同吃飯穿衣。她怎麽能深入想到,姐姐竟會摒棄十幾年恪守的準則,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鎮國公世子私通,甚至胎珠暗結。
這簡直,駭人聽聞!
可如果不是這樣,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能讓殿下賜正妻一杯鴆酒,胎死腹中。
除非,是整個皇室的恥辱……
想到一直敬佩的姐姐很可能德行有虧,做了對不起殿下的事情,章若願心裏既糾結又矛盾。
如果真這那樣,那這三年她都做了些什麽啊?
占著妻子的身份,對他漠不關心,愛答不理。不親近,不熱絡,不拒絕,不抵抗,將近三年的婚內冷暴力,連夫妻間最親密的事情,也一向是非必須不合作。
可他呢,他明明比誰都清楚症結在哪裏,卻從不解釋一句。是怕一旦戳破真相她會活在贖罪的卑微裏?還是難以啟齒曾被自己妻子戴了綠帽?
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隻要想到,那樣高高在上的人,三年間對她百般忍讓妥協,為她低入塵埃,就生出一種抓心撓肺的疼和悔。
她都覺出疼了,那曾被她的疏離冷漠,一次又一次推開的他,一定更疼吧……
章若願習慣性咬著唇,嘴唇被她咬的充血殷紅,快要滴出血。
詹景冽敏銳覺察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一把握住她微顫的肩膀:“怎麽了?”
章若願隻是搖頭,撲進他懷裏抱緊,神情迷茫無措,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我錯了,原來我錯得這麽離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