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五章 陛下固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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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喬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
除了在回龍峰的斷崖邊上搏擊生死的那次,她就沒見過祐樘如眼前這般,渾身迸射出凜凜殺氣。雖然此刻他的身體還有些搖晃,但是依然令人望之即心神一寒。漪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他眼□上衣袍不整,一手扶著架子床旁邊的一個花梨木櫃子,一手牢牢箍在一個人的脖子上。他麵上淡淡的沒什麽表情,然而目光卻如一劍封喉的利刃一樣淩厲懾人。
而那個幾乎被他掐得斷氣的人漪喬認得,正是綠綺。她眼下被他掐著脖子整個提了起來,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無力地去扒他的手,一雙眼睛暴睜著,整張臉都漲得紫紅。她衣衫淩亂,下|身的衣物上隱隱可見點點血跡。漪喬的目光就生生停留在了那裏。
“樘兒你會掐死她的,快鬆手!”隨著一陣寒風的灌入,周太皇太後領著一班宮人沉著臉步入寢殿。
似乎是感受到了漪喬的到來一樣,祐樘一轉眸便正正對上了她的目光。漪喬明明體察到他眼眸裏有瞬息萬變的情緒洶湧肆虐,但仔細去探查時,卻又什麽都捕捉不到,一切仿似重又歸於平靜。
他回頭淡淡瞥了綠綺一眼,手上猛地發力,將她狠狠地摜到了地上。他的身體似乎有些不穩,動作的同時不自主地往後趔趄了一小步。漪喬見狀,下意識地就要上前扶他。然而見他扶著一旁的櫃子穩住了身體,麵上神色有異,又考慮到當麵的狀況,她邁了一步又踟躕著頓住了。
“皇祖母放心,孫兒不會掐死她的,”祐樘轉頭看向太皇太後,嘴角緩緩挑出一抹譏誚的笑,“事情都還沒查清楚,怎麽能讓她這麽輕巧地就死了呢。”
他這樣的表情和語氣,讓周太皇太後突然想起了三年前她杖責漪喬之後的情景。雖然預想到了自家孫兒醒來後的態度,但她的臉色還是變得很不好看。
“查清楚?眼下不是很清楚麽,”太皇太後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自進來後便一言不發的漪喬一眼,轉向祐樘,“不就是臨幸了一個宮婢麽,有什麽了不得的?讓彤史將臨幸的日子跟地方仔細記上就是了。”
正說話間,便有兩名彤史女官匆匆趕了過來,向這裏的三位主子一一見了禮。
“居然把尚儀局的兩名彤史全都召過來了,”祐樘唇角勾著笑,眸光卻倏地一寒,聲音冷沉得讓人心頭發顫,“朕倒要看看,你們哪個膽大包天的,敢胡亂記載起居燕褻之事!”
那兩名女官一時間不知所措,被祐樘一句話震得不敢出聲,隻好尷尬地垂首侍立在一旁。在場的宮人也沒見過這樣的陛下,雖然不關她們什麽事,卻都被嚇得身上一抖,連大氣都不敢出。
綠綺一副驚嚇過度的樣子蜷縮在地上,直到此時都在不停地咳嗽順氣。不過,她同時也在暗暗注意著情勢的變化。她偷偷亂瞟的時候,無意間撞上漪喬投來的目光。綠綺眼皮子一垂,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然後繼續躲在角落裏給自己順氣。
周太皇太後有些惱火:“樘兒你這是什麽話?事情就擺在眼前,這怎是胡亂記載?!”
祐樘不以為然地輕笑道:“擺在眼前?皇祖母可莫要太過篤定,小心被人利用了去。何況此事原本便沒有必要。”
“樘兒不會是礙著皇後在,才硬要把事情掩過去吧,”周太皇太後突然轉向漪喬,“皇後方才可是和我一起來的,也看得真真的——皇後說呢?”
漪喬轉眸,恰好和祐樘對視上。
從周太皇太後在前殿的表現,她就猜到了她此次召自己前來的目的。她一路魂不守舍地被領到這裏,已經想到了最壞的可能,隻是無論如何都不願去觸碰,所以她剛才遲遲不敢打開門,甚至打開了也不敢去看。她害怕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害怕得寧願去掩耳盜鈴。雖然她絕對相信他,就算真的看到什麽,她也相信那絕非出自他的意願,一定是另有隱情。
可是,親眼看到自己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糾纏在一起,她仍怕她會受不了刺激,衝動之下不顧身份地衝上去把那女人暴打一頓。
還好,等待她的不是不堪的場景,而她也比自己想象的要鎮定。隻是,眼下所謂的臨幸似乎已成既定事實,她就更要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或許,太皇太後就是想看她在眾人麵前尤其是在祐樘麵前失態的樣子,不然為何一定要急召她過來觀摩這麽一出?
“回太皇太後,漪喬確實看到了,”漪喬見太皇太後神色稍慰地轉頭就要對祐樘說什麽,忽然話鋒一轉,接著道,“隻是,從陛下方才所言不難看出,此事似乎並不像看起來的那麽簡單。恕漪喬直言,還是查一查,不要那麽輕率的好。”
“皇後是疑心那血是假的麽?那不如給她驗個身,”周太皇太後說著便轉頭對身旁的一個宮女吩咐道,“叫她們進來。”
那宮女領命而去後,不多時便進來了幾個年紀約莫四五十的老嬤嬤。
綠綺聽到周太皇太後命這幾人給她仔細驗驗身,給自己順氣的動作滯了滯,隨後便又恢複了方才的樣子。隻是她剛剛險些命喪黃泉,著實被嚇得不輕,到現在都沒緩過來,腿軟得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最後竟生生被幾個嬤嬤給架了出去。
“若是驗出來,證實她確被樘兒臨幸,皇後當是知道要如何吧?”周太皇太後冷著臉看向漪喬。
漪喬在心裏苦笑:太皇太後這明顯是有備而來的,眼下這是要逼著她這個大老婆表態,好生安頓準小老婆麽?
她心裏壓抑,這會兒一個字都不想說。可是看太皇太後這個咄咄逼人的架勢,緘默不語肯定是不行的。漪喬咬了咬下唇,正要開口,卻忽聽得祐樘對那兩名彤史冷聲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權當沒有來過。”
那兩名女官早就感到被夾在皇上和太皇太後中間真是難熬的很,正要如釋重負地領命退下,卻又聽到太皇太後喝令道:“我看誰敢走!”
她回頭對祐樘道:“樘兒,你如今遣走彤史是何意?況且你方才不是也說了要查清楚麽?我差人給她驗身尚未完畢,你怎就開始下令……”
“孫兒方才還說了此事沒有必要,”祐樘迅速出言打斷她的話,“大概是皇祖母沒有明白孫兒的意思——孫兒所說的查清楚隻是要還自己一個清白,不想我和喬兒之間有任何嫌隙,僅此而已。退一步來說,就算她真的破身了,也斷然沒命去領賞謝恩。”
“樘兒你!”
祐樘嘴角勾起的笑顯得意味不明:“給皇帝下**趁機爬上龍床,難道這樣的宮婢不該死麽?若還要令彤史記上一筆並加以封賞,那這後宮日後豈不是亂了套?皇祖母以為呢?”
漪喬一驚——他中了**?怪不得他方才會站立不穩……
太皇太後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複又沉著臉道:“她一個宮婢怎敢給皇帝下藥?樘兒方才不過是倦了來此歇息一下,想來是因著連日勞頓誤以為中了**。”
“孫兒自己的身體自己難道不曉得麽?且她一個喈鳳宮的宮女是如何出現在清寧宮的寢殿裏的?若不是她下的藥,那麽,”祐樘見太皇太後寒著臉不說話,麵上的笑越加別有深意,“莫非皇祖母要孫兒相信是皇祖母下的?給自己親孫兒下藥,幫著外人得誌、幫著外人離間自己孫兒和孫媳?這好像有些不可思議呢……”
周太皇太後被他這話一激,突然怒道:“夠了!是我下的又如何?我哪是在幫外人,我是在幫你!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登基三年無嗣,後宮竟然還是虛設!當初就說三年喪期間納妃不宜遽行,如今過了喪期還是不宜遽行!你當我不知道外廷為這事嚷得多凶?你身為一國之君,讓臣子們怎麽看你!什麽不宜遽行,你還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我看你就是年輕氣盛,被她迷了心竅了!你是要活活氣死我是怎樣?憑你的身份,想要多少美色沒有,你能不能從她身上移移眼!你非要為了這個善妒的害得你斷子絕孫才甘心是不是?!”
“皇祖母不要那麽說喬兒,”祐樘麵色猛地一沉,“是孫兒自己不願納妃,不關喬兒的事。”
“不關她的事?她要真是個賢德大度的,就該主動張羅著往你身邊添新人!我看她就是小家子氣,不明事理!”
“喬兒自嫁入我皇家,三年來,哪處不是盡心盡力?這後宮也一直都是喬兒在打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皇祖母始終都看不到她的好,始終都揪著她沒有為皇室添丁這一點為難她,皇祖母捫心自問,如此是否有失公允?”祐樘眸色一斂,毫不退讓地迎視著自己祖母噴著火的目光。
周太皇太後一時無話可說,陰著臉看著自家孫兒。
正在此時,剛才離開的那幾個嬤嬤驗身完畢,將綠綺帶了回來。她現在終於恢複了一些,跟在幾個嬤嬤的身後行了禮之後,便暗暗將目光投向了漪喬。
那幾個嬤嬤回稟說,綠綺確實已非完璧之身,那血也的確是落紅。而且據她們看,應確是剛破的身無誤。
漪喬無意識地攥了攥拳頭。
周太皇太後見祐樘若有所思地審視著綠綺,以為他是在懷疑那幾個嬤嬤跟她提前串通好了說辭,不由鐵青著臉道:“這是大事,我豈會作假?此前我已經留心找人給她查驗過了,她進來服侍之前確實是處子身——對了,皇後方才都未說要如何安排呢。”
明明殿門關得嚴嚴實實,殿內的熏爐也燃得極旺,可漪喬還是覺得身上發冷。她自進來後便沒說過多少話,如今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有點飄:“依例,後宮中人一朝承天眷,次日報名謝恩,內廷即會以異禮待之,得幸者亦可等待封拜……”
“喬兒。”祐樘忽而出聲,和聲喚她。
這是自她進殿之後,他第一次跟她說話。
凝眸深深地望她一眼,他鬆開扶著櫃子的手,步子虛浮地一點點向她走去。
殿中侍立著的宮人們見陛□體搖晃不穩,本想上前去幫忙,可是忌憚於他剛才的威勢,一時竟都猶豫著不敢動。
雖然生著氣,可畢竟那是最疼**的孫兒,周太皇太後看不下去了,衝身邊的宮女沉聲喝道:“你們都是死人麽?!”
幾個宮人正要挪步,卻見他看都不看她們一眼,隻朝著這邊抬了抬手,示意她們都不準上前來。
眾宮女竟沒一個敢動一下的,也不敢看太皇太後,隻得硬著頭皮低下頭裝死。
漪喬的目光一直都膠著在祐樘身上,此刻的心情是說不出的複雜。她猶豫再三,見他身子又是一個不穩,當下不假思索地疾走幾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他試著去握她的手,見她沒有抗拒的意思,才輕輕包覆住,繼而衝她淡笑道:“喬兒不必理會此事,等我回去歇息一下,便即刻派人去查。至遲明日,便會有結果。”
綠綺垂首站著,目光往祐樘這邊瞟了瞟。
“樘兒,你還有什麽可疑惑的?居然還要查,”周太皇太後麵上的不豫之色愈重,“而且,這後宮之事,你親自介入,恐有不妥吧?”
“不如交給漪喬吧,”漪喬靜默許久之後突然出聲,扶好祐樘後,才轉向太皇太後,“陛下既然一定要查,說明事有蹊蹺。後宮裏出了這樣的事情,漪喬身為皇後出麵理清,也是責無旁貸的。”
她的提議合情合理,況且周太皇太後也知道,就算她不答應,自家孫兒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索性應了下來。
綠綺一直都在暗中注意皇後的舉動。皇後今日的表現其實讓她有些意外。她原本以為她就算是沒有當場“捉奸”,但看到那個場景也會反應激烈地跟陛下鬧起來,結果卻什麽都沒有。然而,這樣更可怕。
這要麽說明皇後篤定陛下不會給她名分,要麽說明她從一開始就相信這不是陛下的本意,認定是她在搗鬼,所以引而不發,就等著找機會收拾她。
那麽這種情況下,她落到皇後手裏,能有好果子吃麽?
漪喬吩咐一旁的宮人,將綠綺帶到前殿去,讓守在那裏的葉蓁將她帶回坤寧宮。
綠綺見幾個宮女麵色不善地來押她,咬了咬牙,突然衝到太皇太後麵前,撲通一聲跪下,怯生生地央求道:“太皇太後,奴婢今日得蒙聖顧,已是莫大的福氣,實在不敢奢望什麽賞賜名分,隻求平靜度日。如今又要勞煩皇後娘娘出麵,奴婢著實惶恐!求太皇太後放奴婢回去,將來無論怎樣,都絕不敢再來打攪諸位主子……”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傷心處,說著說著居然哽咽了起來,然而她好像又在苦苦壓抑著,伏在地上不敢哭出聲。
祐樘輕輕蹙了蹙眉。
周太皇太後原本有些不耐,但聽到她後來的話,突然想起一件事,抬眼看向漪喬:“皇後莫要苛待了她,萬一她經此一次懷上了龍嗣,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漪喬瞟了綠綺一眼,突然一笑:“這是自然。”
太皇太後並未收回成命將她放回去,不過這已經達到了綠綺的目的——她知道自己躲不過,方才那樣不過是想要太皇太後的一句話當護身符。而抓住太皇太後急於抱上曾孫的心理,也是她之前就盤算好的。
周太皇太後前陣子染的病原就沒好利索,如今又這麽一番折騰,便有些倦了,當下就要去歇息。
祐樘望著自家祖母的背影,原想說什麽,但轉念一想,又把話壓了下去。
殿內隻餘他們二人,漪喬一時覺得莫名地局促。她略垂了垂眸,問道:“你用午膳了麽?若是沒有的話……”
“喬兒,你可生我的氣?”
“為什麽要生你的氣,要生氣也是氣憤她的無恥,”漪喬仍舊垂著眸,“你中了**,身不由己。我相信你。”
“我……我醒來後查看了一下,我隻是外著的衣服淩亂,內裏的都還好好的。而且,我所中藥量並不大,如果真的……我不可能不被攪醒,這些都是疑點,”他望著她的目光緊了緊,“故而,我猜應該什麽都沒有,喬兒別多想——要不,我即刻就安排人暗中查一下,好不好?”
“不用了,既然我攬了過來,就會自己去查。你也說了你覺得什麽都沒有,那這也算是還你清白,”漪喬言及此,忽而抬眸看他,“不過就算是我不想看到的結果,我也要親手理出來。”
他的眸光微微閃爍:“那若此事是真,喬兒是不是……日後都不理我了?”
“你多慮了,”漪喬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淡淡地道,“我叫宮人們進來為你更衣,你先回乾清宮休息吧。我來之前讓他們熱著午膳,以備著你未用膳。我等會兒就直接回坤寧宮了。”
祐樘注意到,她用的是“回”,回坤寧宮……她這是要跟他分開麽?
漪喬又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出去叫人進來。然而她剛轉過身還沒邁動步子,就感到他從背後抱住了她。她的身體僵了一下。
“可是,”祐樘擁著她不放,趴在她的肩頭低聲道,“喬兒答應了要和我一起用午膳的。”
她躊躇了一下,伸手拉開他:“我沒什麽胃口,想先去辦正事。”言畢,她便徑直出了寢殿。
祐樘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慢慢拉伸,眼眸中積蓄的思考之色逐漸沉澱下來。
漪喬一回到坤寧宮,爾嵐就迎上前跟她行禮道:“娘娘,全都按您說的準備妥當了。”
漪喬微微點頭,隨即就在爾嵐的引領下來到了一間耳房內。這裏除了恭候多時的葉蓁以外,還有兩名模樣老成持重的嬤嬤。
漪喬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綠綺,吩咐身旁隨侍的幾名宮女:“把她帶進來,再給她驗一次。”
雖說她也知道太皇太後不會在這種事情上作假,但總是自己親自安排人再驗一次才更有說服力。
約莫一刻鍾之後,耳房的門才從裏麵打開來。兩名嬤嬤遲疑著走到在門外等待的漪喬麵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斟酌著道:“娘娘,她……確已破身。”
“多久的事情了?”
其中一個嬤嬤答道:“應是剛破的。奴婢還特意將她渾身上下都查看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什麽劃破的口子,她衣衫上的血跡確實是處子血。奴婢們給她驗身的時候,她還總是皺眉喊疼,奴婢瞧著似乎也不像是裝的。還有就是……”
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對著漪喬附耳壓低聲音道:“她的褻褲和□上還殘留著少許穢物。”
漪喬神色一凜。她命那兩名嬤嬤退下,隨即問葉蓁道:“那兩人當真可靠?”
“回娘娘的話,那兩位都是奴婢平日裏相熟的,是知根知底的人。且之前都是多次負責給選進宮的淑女們驗身的,不會有錯。”
葉蓁雖然年歲並不是特別大,但卻是一宮管事,做事應該是比較穩妥的。可漪喬仍是不甘心相信目前的種種跡象都在指向的那個可能。她沉吟片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沉聲道:“去宣太醫。”
她也不確定中醫能不能檢驗出是否是處|女,隻是隱約記得以前在哪裏看到過,說短期內的破身,中醫的望聞問切是可以診察出來的。
由於雪剛停路不好,漪喬如坐針氈地等了半晌,才看見一個花白胡子的老太醫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漪喬心裏煩亂,便開門見山地問那太醫道:“你能查探出女子是否處子之身麽?”
那太醫愣了一下,隨即想了想答道:“稟娘娘,臣頂多能看出近日內下元是否有傷破,沒有十成的把握。且若是破身已久的,是診斷不出來的……”
“這樣已經足夠了,你隨本宮過來。”
漪喬將太醫領入耳房內,麵無表情地指了指靠在牆角的綠綺:“給她診察一下。”
那太醫即刻會意,忙點頭應是。
他先給她切了半天的脈,隨後又是觀麵相又是看舌像地忙活了許久,才最終起身,朝著漪喬恭敬地回稟道:“娘娘,臣方才已經細細地診看過了。她的脈象尺部浮芤略細,而至數大致正常,兼以麵相和舌像來看,她的下元近日定有傷破之症。”
“你所說的近日大約是多久?”
“若果真是"po chu",此脈象可持續數日,呃……大概四五日左右。”那太醫思忖著道。
漪喬遣退了太醫,木著一張臉重又回到耳房內。
她原本存著一絲僥幸的心理,希望那落紅是假造的,可是從宮中嬤嬤和太醫的判斷裏都可以看出,綠綺確實破身了,而且是新近破的身。而太皇太後就算是再急著給自己孫兒安排臨幸的宮人,也斷然不會疏忽大意找一個不清白的,所以她說之前曾經給綠綺驗過身的話,應該不是假的。
那麽,難道真的是怕什麽來什麽麽?難道祐樘真的在昏迷中被她……
漪喬突然感到頭疼得很。
“皇後娘娘,眼下是否可以放奴婢回去了?”綠綺一副畏縮的樣子看向漪喬,然而言語間卻並無懼意,反倒透出些得意來。
直覺告訴漪喬,這件事背後一定是綠綺在搞鬼。她在清寧宮的時候就覺得她不對勁,從剛才一直忍她忍到現在,尤其一想到她很可能用卑鄙的手段染指了她深**的丈夫,她心頭的火氣就噌噌地直往上竄。
漪喬盯著她的目光淩厲如錐,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麵前,猛地伸手揪住她的衣襟,寒聲道:“你這是在向本宮挑釁麽?”
綠綺怯怯地看向她:“奴……奴婢哪敢……”
“本宮告訴你,休要以為有太皇太後的話在,本宮就不敢把你怎樣,”漪喬冷笑一聲,“本宮一早便看出你心思不簡單,想來此事是你謀劃已久的吧?你借著太皇太後想讓陛下納妃的心思,跑去毛遂自薦,攛掇太皇太後給陛下下藥,本宮猜的可對?不然,你身在喈鳳宮,怎會攙和進這件事裏?”
“奴婢……奴婢隻是隨著主子們一起去清寧宮之時,恰巧被太皇太後看見,大概……大概那時候太皇太後就動了心思要給陛下安排……”綠綺縮著脖子,聲音越來越低。
漪喬一挑眉:“那你的運氣還真好啊,太皇太後居然沒有緊著自己身邊的人挑,倒是選中了一個別宮的。看來她老人家是看上了你的膽色,知道你膽大能包天,敢冒著死無葬身之地的危險染指陛下。”
“奴婢隻是個身份卑微的宮婢,不敢有非分之想,”綠綺一臉哀求地看向漪喬,“奴婢絕對不敢跟皇後娘娘爭什麽,隻求安穩度日,求娘娘……”
“聽你這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宮要把你怎樣呢,”漪喬譏諷地看著她,“跟本宮爭?你是不是也太高看自己了?”
綠綺垂下眼,暗暗咬了咬牙。
“你方才那話,是在暗指你可能會懷上陛下的孩子麽?你盡可不必操心這個問題,還是先想一想你能不能活命吧!你很聰明,知道去利用太皇太後的心思尋求庇護,可你有沒有想過,不管此事查出來的結果怎樣,你都沒有好下場。就算本宮不處置你,你覺得,陛下會放過你麽?你那是在折辱他你知不知道!”
漪喬一想到她在他昏迷的時候對他做的那些齷齪事,心頭又是一團火起,揪住她衣襟的手狠狠一收,怒不可遏地道:“你還能再無恥點麽?!沒有非分之想,你說這話都不怕咬到舌頭!陛下也是你能碰的麽?你找死!你也不用裝出一副怯弱的樣子,能幹出這等事的人,膽子能小到哪裏去?你裝什麽可憐!”
“娘娘又何必為難奴婢一個婢子,奴婢怎樣是小,娘娘失了身份是大。若被宮中人瞧去,恐會有損娘娘賢德的名聲,令人想起當年的萬氏……”
“你省省吧!陛下不是先帝,本宮也不是萬貴妃。而且,你這是要拿紀太後自比麽?你想富貴想瘋了吧,”漪喬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忽然一笑,“本宮是皇後,你是宮婢,要為難你又怎樣?有本事,你撈個妃子當當?”
綠綺不做聲,隻是她袖子裏的手指已經攥得骨節泛白。
雖然口舌上占了上風,但漪喬越往深處想越氣憤。她記起自己從前學散打的時候,曾經專門學過怎麽用力,瞬間眸光一沉,抬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隨即拿出練實戰時的手段,運足了力道將綠綺狠狠甩了出去。
雖說漪喬仍覺不解氣,但她不想繼續跟她耗在這裏。她現在心裏貓抓一樣難受,還是不願相信那個看起來很像事實的可能,所以她想從頭到尾將此事梳理一下,沒準兒能有什麽意外的發現。
她相信祐樘是無辜的,但她心情極其複雜,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麵對他,猶豫之下,她選擇留在坤寧宮,暫且不回乾清宮。
晚膳時分,祐樘駕臨坤寧宮,原本似乎是要開口問她什麽,但見她臉色不怎麽好,又止住了話頭。
“我聽說喬兒晌午都沒有用膳,晚上這一餐可不能再省掉,就算沒有胃口也多少吃點。”祐樘斟酌著對她道。
漪喬轉眸看向他:“你還不是也沒吃東西。”
她見他靜默著不說話,輕歎口氣道:“我想知道事情的經過——你去清寧宮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祐樘沉吟一下,將事情的前後原原本本地跟她陳述了一遍。
原來,他到達前殿的時候,發現太皇太後不在,有宮人跟他說太皇太後讓他稍等一會兒。他剛坐下沒多久就感到懨懨的,原本以為是身體不適所致,可後來發現事情不對。他集中起精神,洞悉到原來是熏爐裏摻了**。但那時候藥效已經開始發作,他很快陷入了昏迷。等到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旁邊是衣衫不整、下|身帶血的綠綺。
“我沒想到皇祖母會給我來這一招,所以沒有防備。不過由於我後來有所察覺,所以所中的**劑量不多。這種狀況下綠綺是不大可能得逞的,因為我一定會醒過來。而我後來檢查的時候也發現我貼身的衣物並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祐樘回想著分析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什麽事都沒發生。”
“可她費了那麽大的周折,為什麽要功虧一簣?而且她也確實不是完璧了……”
“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直接嚴刑拷打審問她,但是那樣的話,會被人疑心是屈打成招,這事就說不清了。所以懷疑歸懷疑,還是要找出證據。”
“這是當然,不然太皇太後那邊也不好交代。我看從她嘴裏是問不出什麽的,我打算明天去一趟喈鳳宮。”
“嗯,從側麵入手也好,”祐樘說著,遲疑了一下,才重又開口,“喬兒要不要和我一起用晚膳?呃……我特意交代尚膳監,多做了好幾樣喬兒平素喜歡吃的菜肴,另外,甜食房新做了些小點心,喬兒要不要嚐嚐?”
漪喬輕輕搖了搖頭:“你快去用膳吧,我餓的時候自然會傳膳。隔日你還要去南郊檢視犧牲,先養好身體再說。”
她見他應了一聲後,仍是站著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問道:“還有事麽?”
“喬兒今晚……不回乾清宮了麽?”他猶豫著問。
漪喬抿抿唇,思量片刻後道:“嗯……暫且不回了。”
那話裏的暗示,祐樘豈會聽不出來。
他眸光閃動,苦笑一下:“喬兒不會是嫌棄我吧?”
漪喬笑笑:“你想什麽呢,我隻是……想先回這裏住著,過段日子就好了。”
祐樘抬眸凝視她良久,忽而淡淡一笑:“我看喬兒是為了贏那個賭吧,在這裏獨住三四個月,你就穩贏了。”
“我有那麽耍賴麽?”
“嗯,不是那麽耍賴,也就是說,喬兒想小耍賴一下。”
“用不了三四個月那麽久的……”
“那就是三四日了?”
漪喬低著頭:“或許吧……”
她話音未落,就陡然感到他的氣息一近,緊接著她整個人都被他帶進了懷裏。
“雖然我仍覺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但我明白喬兒心裏的感受,”他輕輕地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我給你時間。”
漪喬靜默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祐樘回到乾清宮之後,簡單用了膳,又將一大摞的奏章全都批完,已經是二更天了。他仍舊沒什麽困意,在燈火下枯坐了一會兒,起身打開了暖閣的窗子。
一陣強勁的冷風迎麵襲來,他也沒有閃避,隻是靜靜地望著窗外厚厚的積雪。大片大片厚沉的銀白綿延鋪陳在整片大地上,映得蒼穹也亮了幾分,倒似是要破曉了一般。
由於暖閣裏本身就溫暖得緊,加之窗戶關的久了,陡然打開窗子倒也未覺多冷,反而令人產生一種透了口氣之後的清明。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暗影。
“主上有何吩咐?”
銀衣人見他許久不開口,隻好又硬著頭皮問了一遍。
祐樘負手立在窗前,沒有收回放在窗外的視線:“去查一下綠綺的那件事,看她搗的什麽鬼,要盡快。”
“是。”
其實他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隻是需要證據的佐證。或許漪喬隨後也能查出真相,但是他想先知道結果。雖然她不讓他插手,但是他當時可並未答應下來。
他從一開始就直覺綠綺沒有得逞,但畢竟那也隻是他的推測而已,他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他不願做出一丁點對不起她的事情,否則他的心裏一定會有負疚感。即使那並非出自他的意願,即使她相信他是無辜的。
次日,漪喬早早地就起身去了喈鳳宮。
然而,說是起得早,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昨晚根本沒怎麽睡。本來早早地躺到了床上,可是數了幾千隻綿羊也沒睡著。後來幹脆爬起來給墨意寫材料,可她心不在焉的,總是寫錯公式畫錯圖,也不知道毀了多少張粉蠟箋。最後她索性撂下筆又爬回了床上,繼續幹瞪眼。朦朦朧朧間睡了一會兒,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就醒了,然後一骨溜地就爬了起來,倒也沒有了賴床的興致。
喈鳳宮她並不常來,這裏住的太妃們她都不熟悉,很多人她之前連見都沒見過。以前做太子妃的時候她經常跑的地方也就是仁壽宮和坤寧宮,去給當時還是周太後和王皇後的兩位長輩問個安什麽的。
祐樘登基之後,為了報答先帝的廢後吳氏在他幼年時給予的幫助,特意將之接出奉養。這個當初隻做了一個月皇後便被廢掉而長期幽居冷宮的吳娘娘,由此終於得以重見天日。漪喬回來之後,也會時不時地去探望她一下。不管吳廢後當年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她總是幫過祐樘,光是憑著這一點,漪喬就對她心存感恩。
而她這次前往喈鳳宮調查綠綺的事情並不想外揚。因為不管最後的結果怎樣,昨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聽爾嵐說,祐樘已經交代下去,要昨日在場的宮人們不得傳揚。而為了掩蓋目的,她隻能借著探望的名頭。
然而吳娘娘住在喈鳳宮旁邊的噦鸞宮,毗鄰仁壽宮。為了周全起見,漪喬先去看了王太後,然後由南往北依次去了噦鸞、喈鳳二宮。
去到喈鳳宮後,漪喬見到了祐樘的六妹。她在她母妃嶽氏的示意下,怯生生地跟自己這個皇嫂見了禮。托先帝的福,祐樘的弟妹甚多。這個幺妹和除她皇兄以外的其他兄弟姐妹一樣,同樣是先皇厚積薄發的產物。
在眾多的小叔和小姑中,漪喬接觸的最多的就是朱祐杬,而他現在已經出府不在皇宮裏了。剩下的都比較生疏,何況大多數都還是小孩子,有的甚至才剛斷奶,也不可能有什麽接觸。
祐樘的這個小妹她也隻見過幾次。在她的印象裏,這個小姑娘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不**說話。而她今日注定要當一回狼外婆了。
漪喬提前了解到綠綺之前服侍的是靜太妃和這個小長公主,既然綠綺是隨著他們一起去的清寧宮,那麽想知道當時有什麽異常還要去問當事人。
漪喬找理由將小長公主單獨領了出來,一路上跟她說了好些有的沒的,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僻靜的後院。
“皇嫂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漪喬突然俯下|身,朝她笑道。
小姑娘好奇地仰臉看她,慢慢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幾天前去清寧宮看望皇祖母的情景麽?是不是有一個叫綠綺的宮女隨著你和母妃一起去的,”漪喬思忖了一下,“她當時的表現可有什麽異常?”
小姑娘摸了摸腦袋上厚厚的貂皮帽,想了想,聲音軟糯糯地道:“記得,母妃提早好幾天就跟我說要去看皇祖母了。原本薛姑姑是安排焦尾跟著的,可是後來不知怎的變成了綠綺。嗯……後來……後來就……就沒了。”
漪喬有些哭笑不得,試著喚起她的記憶:“真的沒了麽?你再仔細想想。比如到達清寧宮之後,綠綺有沒有什麽出格之處?皇祖母有沒有單獨和她說話……”
“我想起來了,”小姑娘眼前一亮,“我們走的時候,綠綺跟母妃說她落了一樣物件,一定要回去撿。母妃當時心情不好,沒多計較,就準了。然後她就去了好久好久,我記得我們都到了喈鳳宮了她還沒趕上。皇嫂,這個算不算?”
漪喬摸摸她的頭:“算,當然算。那之後呢?”
“之後……之後就……真沒了。”
“你說的已經很有用了,”漪喬微微一笑,蹲身在她麵前,“咱們商量一件事——今日皇嫂問你的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好麽?嗯……為了獎勵你呢,皇嫂帶了一些小玩意兒,等一下讓人拿給你,好不好?”
她眨巴著眼睛看向漪喬,點點頭:“好,知道了,我不告訴別人。”
漪喬又和她說了會兒話,正要帶她回去,卻見她嘟著小嘴,猶豫著拉了拉她的衣袖:“皇嫂,你以後還來麽?”
“你希望我來麽?”
“當然希望啦!皇嫂人長得好看又和善,還知道好些新奇東西,不像母妃,每日除了念佛就是苦著一張臉,下人們也隻會悶著頭做事,都沒人陪可兒說話……”她說著沮喪地垂下了頭。
漪喬被她說得有些慚愧,訕訕地笑了笑,俯身耐心地安慰了她一陣子。她心裏暗暗感慨自己還真是有孩子緣,從當初的朱祐杬到現在的可兒,都是沒幾麵就跟她混熟了。
從喈鳳宮回來後,漪喬吩咐葉蓁,找個借口將和綠綺同住在一起的焦尾和秋桃以及喈鳳宮的管事宮女薛芸叫過來。
她將可兒和靜太妃去探望太皇太後那日的情況仔細地向薛芸詢問了一遍,薛芸一一小心答過後,又觀察著漪喬的神色,陪著笑道:“娘娘,可是綠綺那個賤婢衝撞了您?奴婢聽聞她不知道為何,昨日去了一趟清寧宮之後就沒回來。那個賤婢成日裏擺譜擺得跟個主子似的,奴婢猜她就不會有好下場……”
“好了,你先下去吧。”漪喬打斷她的話,又叫來了秋桃。
然而漪喬問了半晌,並未從她那裏得到什麽線索。
秋桃見皇後沉吟著不說話,壯了壯膽子,不安地小聲開口道:“敢問娘娘,綠綺可是犯了什麽事?不會是……”
漪喬忽而抬眸:“不會是什麽?”
“不會是她偷拿了太妃們膳房裏的藕粉吧?可那也不對……”這個頂多是手腳不幹淨,況且藕粉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怎會驚動皇後娘娘?秋桃心裏暗想。
漪喬疑惑道:“偷拿藕粉?她要那東西做什麽?”
“是……那日恰巧被奴婢撞見。奴婢當時也問了,她說近來總是食欲不振,想喝點藕粉試試,還讓奴婢千萬別聲張出去,不然薛姑姑一定不會饒了她。”
食欲不振犯不著冒險去偷拿藕粉吧?漪喬微微蹙眉。
秋桃原本想為綠綺求求情,但見皇後的反應,似乎不是因為這件事傳喚她,猶豫之下也就閉了口。
其實漪喬主要想審問的人是焦尾。因為她知道焦尾平日裏和綠綺走得最近,而且她膽子小,要從她嘴裏套話應該不是難事。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她最抱希望的人卻什麽有用的信息也沒能提供,隻會跪在地上不住地發抖。
漪喬終是不甘心,於是隻將薛芸和秋桃放了回去,把焦尾扣了下來。
她今日詢問得來的信息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想。她現在已經基本可以梳理出整件事情的大致輪廓了——綠綺處心積慮地尋找機會接近太皇太後,然後利用太皇太後想讓祐樘納妃的心思說服她給祐樘下藥,借此開個先例,而她經此之後,也就有機會撈個名分。
隻是,關鍵在於她到底是否真的得逞了。當時隻她一人在場,如果有目擊者就好了。漪喬揉了揉額角,打算明日去事發的那處寢殿看看。
翌日一早,她原本是要去看看今日要前往南郊的祐樘的,但是出了交泰殿才知道他已經出發了。她望了望剛亮起來的天色,心道他怎麽走的這麽早。
漪喬估摸著太皇太後起了才動身去清寧宮。她知道祐樘當時暫且將那處寢殿封了起來,不許宮人內侍進去,所以如果有什麽蛛絲馬跡的話一定還保留著。而她在查看現場的時候,忽然想起秋桃的話,於是著意找尋看看有沒有掉落的粉末之類。然而一番忙活下來,除了床上零星的血跡,也沒有什麽發現。
是她做得太滴水不漏了,還是事實就是她看到的那樣?漪喬突然有些迷惘。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遊移,忽地定在了床邊被單上已經幹了的點點血跡上。那裏的血跡顏色很淡,而且都是很小的一團。而且看樣子不像是滴落上的,倒像是……抹上去的。
抹上去的……抹上去的?漪喬腦中驟然靈光一閃,猛地瞪大眼睛,心中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正在此時,忽見兩名宮女走進來,朝她行了一禮:“參見皇後娘娘。”
“你們是前日在這裏當值的宮人?”
兩宮女齊齊應是。
“那前日陛下在此歇息時,除了綠綺,還有何人進來過?”
兩人低著頭互望一眼,似乎有些尷尬:“那日太皇太後特意安排了那個宮女進來服侍,誰敢來打擾……”
也是。她似乎問了個多餘的問題。漪喬歎口氣,正要讓她們退下,其中一個宮女踟躕了一下,忽然問她道:“娘娘,進來送茶水算麽?”
漪喬在清寧宮待了一個時辰才回到坤寧宮。她一回來就吩咐葉蓁將有關焦尾的所有情況整理一下,然後呈給她看。焦尾原就是坤寧宮的宮女,要調她的資料對於葉蓁這個坤寧宮管事來說並非什麽難事。
隨後,漪喬命人將焦尾帶到了一處偏殿。她看著葉蓁拿來的資料,心裏就是一陣歎息。不過不耍些手段,她是不會老實交代的,她隻能用不厚道的法子試試了。
漪喬看著跪在地上的焦尾,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前日可是和綠綺一道去的清寧宮,還曾經進到陛下所在的寢殿去送茶水?”
焦尾一驚,暗道皇後怎麽會想起來問這一點。雖然不想回答,可她也不敢扯謊,隻得硬著頭皮答道:“是……”
“你可看到了什麽?”
“奴婢……奴婢是一開始就進去的,什麽也沒看見,把茶水送進去就出來了……”
“那本宮問你,你為何會隨著綠綺一起去?”
焦尾囁嚅半晌才道:“綠綺姐說太皇太後這次叫她去是有要事要做,她心裏害怕,讓奴婢陪著……”
“一派胡言!本宮趕去寢殿之時你早就已經離開了,要陪著她怎麽不陪到底?而且清寧宮那麽多宮人,怎就輪到讓你進去送茶水?你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奴婢……奴婢不知道……”焦尾抖著嗓子道。
漪喬麵色微沉,又問了她好幾遍,她仍是搖頭否認。如此一來,她剛才的準備就派上用場了。如果她使出這一招都還不管用,那焦尾大概就是真的不知內情了,她也隻能將她放了另尋突破口。
“你真的不曉得?你就不怕本宮對你大刑伺候?”
焦尾咬著嘴唇,伏在地上不出聲。
漪喬看她的反應,好像還真的不怕她對她動刑。她暗暗歎口氣——看來,今日這惡人她是做定了。
“你不顧你自己,那你的家人呢?”
焦尾猛地抬起頭。
漪喬又看了一眼資料上的內容,緩緩出聲:“你叫王女兒,家中尚有年邁的爹娘和年幼的弟弟。爹娘年老多病,再加上一個幼弟,無力維持生計。你平日裏應該沒少偷偷往宮外捎銀錢貼補家用吧?你想過沒,若是你出事了,他們怎麽辦?而且,萬一本宮看你這麽不聽話,一個氣兒不順,遷怒到他們頭上的話……”
“娘娘!不關他們的事!求娘娘千萬別……”
“那你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回頭事情水落石出了,你正好將功補過。”
焦尾低著頭苦著臉,似乎仍在猶豫。
漪喬在自己麵前掃視一圈,沒找到趁手的東西當驚堂木,於是隻好拿手拍了一下桌子,板著臉沉聲喝道:“綠綺若是真的有什麽錯處,你這樣就是在包庇她!別以為本宮是在嚇唬你,到時候連累家人,你就哭去吧!”
焦尾嚇得一個激靈,帶著哭腔道:“娘娘,奴婢招……其實,其實綠綺她是……她是自己破的身……”
天哪……這種事情她也能幹的出來!
漪喬倒抽一口涼氣——她剛才靈光一現的猜測居然撞對了。她瞬間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奴婢送去的……也不是茶水,而是燒開的熱水。綠綺知道太皇太後一定會在她進去前給她驗身,她沒法端熱水進去,就讓我跟著,給她送進去……”
“她要熱水做什麽?”
“她怕事情不成,為防萬一的,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奴婢進去的時候,她說陛下似乎昏迷的並不沉,她給他解衣的時候,都覺得他似乎快要醒來了,嚇得她都不敢去碰他裏麵的衣服。她當時害怕陛下突然醒過來會直接殺了她,於是索性自己戳出落紅,給自己破身……然後為了更加逼真不露餡兒,她用沸水泡了藕粉,等到涼下來之後,就塗在身上和衣服上,假充穢物。雖然不是特別像,但是等到陛下自己醒來,也差不多幹掉了,分別不是很明顯,況且一般也不會有人想到這一點……”
“可她怎麽對你這麽放心,居然都告訴了你?”
“奴婢去送熱水的時候也不曉得她要如此,是她臨時告訴奴婢的……說奴婢已經和她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將來若是有人問起,也絕對要守口如瓶,不然……將來上麵怪罪下來……”焦尾說著說著就抽泣起來。
漪喬直到此刻心裏都是震驚不已。她知道綠綺是個有心計的,也知道她敢冒險敢賭,但是沒想到她這麽大的膽子。而且話說回來,她對自己可是夠狠的,竟然自己給自己破身。
她當初第一次的時候,疼得渾身顫抖冒冷汗,可能也趕上這個身體嬌弱一點,最後直接扛不住昏了過去。可是綠綺居然……她是怎麽下的去手的?
不過不管怎樣,現在事情總算是水落石出了,漪喬長長地舒口氣。回想起來,她真是佩服祐樘的洞察力,綠綺把假象造得那麽逼真,一般人都會認為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吧?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已經過了飯點兒了。漪喬眼下也不餓,就是這兩日缺乏睡眠,乏得很。於是她幹脆也沒有傳膳,吩咐爾嵐若是陛下從南郊回來就叫醒她,然後就去休息了。
她這麽一睡就睡到了落日時分。她見這個時候都還沒有人來叫醒她,暗想難道祐樘還沒回來?
漪喬正疑惑間,就見爾嵐輕手輕腳地從外麵走了進來,不由起身問道:“陛下回來了?”
爾嵐見她醒來了,不禁愣了一下。她稍作遲疑,才猶猶豫豫地應了一聲。
“那你怎麽不叫醒我?”漪喬轉身就要往外走。她現在心裏激動,想快點告訴他她已經把事情查清楚了。
“娘娘!”
“怎麽了?”漪喬不解地回頭看她。
“呃,您是不是應該先把這邊的事情解決了再去……那個綠綺怎麽處置?還有焦尾……”
漪喬笑道:“沒事,不急,她們又跑不了。”說完,提步便走了出去。
爾嵐望著她的背影,麵上漸漸浮現出一抹憂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問紅塵菇涼扔了一個地雷喲~~(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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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我說親**的,你看,你一個虎年出生的、獅子座的人,怎麽就那麽體弱多病?
陛下:等等,喬兒說我是做的?
小喬:獅子座的啊~
陛下:那喬兒是什麽做的?
小喬:我?我是白羊座的呀~
陛下:嗯,那我們確實很般配。
小喬:咦?你怎麽知道?【他怎麽會對星座有研究?(⊙o⊙)?】
陛下:羊入獅口,當然般配。
小喬:……Σ( ° △ °|||)︴(╯-_-)╯╧╧ (┬_┬)
所謂驢唇不對馬嘴風馬牛不相及歪打正著神馬的,大概如此……
陛下歪打都能正著,小喬乃認命吧……qaq
ps:俗話說得好,信陛下考必過哇!為了表達我對陛下森森的感謝,我決定下一章放福利,然後……乃們懂的~xd(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