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攪亂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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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疲力盡的朝歌睡了足足兩天兩夜,滴水未進,這種情況很罕見,但似乎又並不稀奇,受了極大刺激的人,脫胎換骨也不過如此,極度的刺激讓她的身體處於防備狀態,不願意醒來。

    期間朝歌的意識也曾幾度模糊的蘇醒過幾次,她能感覺到衛衍將她抱上馬,又將她抱下了馬,甚至有時能感覺到蘭玉姑姑和貴媽媽在她身邊說話,就連父親和懷之哥哥來看過她,朝歌甚至都能感覺到。但她潛意識裏不願意麵對衛衍,意識總是在有那麽一丁點恢複的時候,便又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不肯醒來的是意識,連帶著身體機能也進入閉合防備狀態,但當身體到達極限的時候,求生的本能仍會衝破那意識的禁錮和擺布,強迫著朝歌醒來。

    朝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貴媽媽和蘭玉姑姑輪流著照料朝歌,便是夜裏也守著,時不時用巾布沾了水擦拭朝歌的嘴唇,往她嘴裏喂點水。貴媽媽守了夜剛歇去,蘭玉姑姑剛給朝歌喂了水,便感覺到朝歌的睫毛顫了顫,是醒了。

    蘭玉姑姑一喜,忙雙手合十:“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小姐可算醒了,貴媽媽,貴媽媽……”

    貴媽媽才剛出去不久,想必這時候還能喊回來,讓她也高興高興,朝歌卻輕輕地抬起小手覆在了蘭玉姑姑的手上,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很虛弱:“姑姑,讓貴媽媽歇一歇……”

    知道她醒了,貴媽媽忙了一夜,哪裏肯去歇息?

    蘭玉姑姑低頭看朝歌,看著這原本精氣神十足的一個小人兒,也不知怎的從獵喜回來後就這樣憔悴,太醫都說不要緊,一兩日便會好起來,可蘭玉姑姑哪裏能放心,看著朝歌這憔悴的小模樣,卻仍乖巧地替貴媽媽著想,蘭玉姑姑也不知有多心疼,歎氣道:“你這孩子,怎麽好端端的,魔怔了一樣呢?!”

    蘭玉姑姑哪裏知道朝歌都經曆了什麽,朝歌看著蘭玉姑姑又心疼又略帶指責的模樣,心中也下意識地不願將自己所經曆的告訴姑姑,隻微微一笑,反倒安慰姑姑道:“是歌兒不對,讓姑姑和大家擔心了。”

    朝歌看著還是朝歌,可卻又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蘭玉姑姑看不出端倪,心中卻隱隱有些擔心,朝歌越懂事,她便越不安,可她哪敢問……衛衍都對朝歌做了什麽?!

    “姑姑,歌兒餓了。”朝歌小小的聲音傳來。

    蘭玉姑姑這才回神,連忙一拍自己的額頭:“餓了餓了,歌兒餓了,瞧姑姑這腦子。小姐等著,姑姑這就去備小粥去……”

    說著,蘭玉姑姑便要起身,此時身後卻忽然傳來朝歌虛弱卻似有所思的聲音:“姑姑……衛衍他……他沒說什麽嗎?”

    蘭玉姑姑回過身,一時有些不解,但還是順著朝歌的問話答道:“陛下送小姐回來的時候來了一次,這兩日倒不曾來過。也不曾聽說……陛下那兒曾特意囑咐過什麽。”

    朝歌的小臉有些茫然,她分明記得自己刺傷了衛衍,倘若追究起來,即便是衛衍有心饒了她,按律法卻是不能絲毫不追究的……況且,衛衍受了傷,莫不是連太醫也不肯告訴嗎?否則蘭玉姑姑何以什麽都不知情……

    朝歌沉沉地閉上了眼睛,這麽些年,她嬌生慣養,被雲府上上下下庇護著,心思單純,心智也比別人要遲緩一些,可這短短一年,朝歌卻仿佛突然開竅了一般,她突然明白了,原來長大……是一件如此殘酷的事,讓她清楚地明白,這世間並非沒有殺戮,不過是……父母與兄長,都擋在了她的麵前罷了……

    蘭玉姑姑回來的時候,北越三皇子妃是一道來的,朝歌有些驚訝,但若仔細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大婚已畢,三皇子妃為中州的女主人,朝歌這樣的貴客在聞人歎的封地內出現了身子不適,聞人歎礙於男女之別不便來訪,身為女主人卻要有所表示的。

    “雲小姐可好些了?”那女子溫柔親切,由著侍女陪同來的,今日她褪下了華服,隻做家常打扮,發髻挽起,是人婦裝束,但畢竟年輕,麵容姣好,氣質如蘭,一開口,便仿佛流水柔柔,隻覺得和她說話極為舒適,她和北越女子的高挑爽快大有不同,溫順柔和在這裏自然猶如瑰寶一般,也難怪能得聞人歎歡心。

    那日朝歌遠遠地看見皇子妃,隻覺身形模樣像樊稚,如今這樣近了,卻覺得眉眼笑意皆仿佛就是與樊稚同一人……可談吐氣質,卻仿佛是另外一人,清瘦的臉型尖俏的下巴也與圓潤貌美的樊稚不太相同,她沒有樊稚好看,但眼神與舉止卻又比樊稚大方溫柔。

    朝歌有些迷糊了……就連懷之哥哥都說她認錯了人,如果真的是稚姐姐,懷之哥哥又何必否認呢?

    “皇子妃姐姐……”朝歌半晌回神,畢竟與她陌生,竟也不知要說什麽。

    “喚我雲流兒吧。”那女子極具親和,雖年紀輕輕,卻似母親那般見過大風大浪從而從容平和,氣質出塵,她自朝歌榻上坐下,輕輕地摸了摸朝歌的臉,溫柔笑道:“我與雲小姐恰好也算小本家,且我家鄉在梁州邊上的傍山村莊,也是周人,見到小姐就仿佛見到家鄉中人一般。你我可不是有緣?”

    “皇……流兒姐姐,也是周人?”朝歌一時與她進一步交談,心中便覺得似乎的確是自己認錯了。

    “來的路上,你這位姑姑已與我說了,小姐曾有故人與我相似。”雲流兒稍稍用手帕擦試朝歌小臉上細密的汗,眼神依舊溫柔得讓人心安:“能與小姐的故人相似,我心中也是惶恐,小姐的故人,怕也是世家之女,而我不過是梁州邊上的村野農女……可惜家中遭暴雨,山泥滑坡,將我們村莊壓覆於下,爹娘也……”

    似說起了傷心事,雲流兒嘴角的笑意有些淡了,卻又惟恐惹了朝歌跟著傷心,忙止了話題,微微笑道:“我一路顛沛流離,遇到了歎……大約是爹娘有靈,不忍我孤苦終老。”

    說到與聞人歎的相遇時,看起來一直舉止得體,言行溫柔的雲流兒,神情之間方才流露出了些女兒家的嬌態。

    “看來我當真將姐姐誤認了。”朝歌看著雲流兒麵上的嬌態,也隨著露出了些笑意:“皇子妃姐姐十分親切,歌兒惹姐姐擔心了。”

    “擔心卻是真的。”那雲流兒難得嚴肅,指著朝歌的小鼻子:“往後可不能這般讓人擔心了……我也知道,尋常人見到了那些事,哪能不怕的?便是我,這兩日也是精神不濟,可再怎麽樣,跟自個的身子過不去,卻是不明智。”

    “姐姐說得是。”朝歌虛心接受批評。

    “罷了罷了,你剛醒來,我不該這樣念叨你,姐姐也有不是。”雲流兒笑著摸了摸朝歌的頭發:“聽說過兩日你們與陛下便要啟程了,姐姐與你甚為投緣,盼著日後還能有機會相見……到那時,想必小姐已是個窈窕的小姑娘了,也不知姐姐還能認出你來不能?”

    ……

    這邊女兒家的相談甚歡,山林之間的石盤至上,縱橫交錯,圓潤的玉石落於上頭,卻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交戰的。

    紅衣銀發,麵色略帶蒼白,長途奔波實在讓本就體虛的燕歸樓吃不消,因而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卻在對麵一顆棋子落在石盤上時,燕歸樓的眼神一亮,似突然來了精神,隱隱有些興奮:“奇妙,論謀略,論縱橫之略,燕某自認天下無人能及,這把玩棋局有如玩弄謀略,一時竟讓燕某人陷入了窘境。”

    燕歸樓一手支著下巴,就連身子都微微有些向前傾斜,另一隻手執著棋子,麵對滿盤縱橫,卻難得的不知所措,半晌,燕歸樓終於認輸,送了手中的棋子,許久不曾像現在這般暢快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與君較量,不枉費燕某人千裏迢迢舟車勞頓。”

    “你的棋局布得倒也不遜色。”麵前對弈之人亦緩緩收了棋子,不緊不慢道。

    燕歸樓怔了一怔,神情卻似對麵前之人有些忌憚,又有些恭敬:“什麽也瞞不過先生的眼睛,女人,也可成為一顆好棋子,隻要用對了地方,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卻能顛倒乾坤。”

    “你不怕遊手好閑的聞人歎浪費了你這般耗盡手筆才換來的好棋?”那聲音隱含笑意,卻是連燕歸樓耗費了兩顆回生丹才救下了那棋子的事都知道……

    煉製回生丹並不易,數年煉一顆,燕歸樓天生五弊三缺,便是靠那回生丹吊著性命,如今沒了回生丹,還敢這樣折騰身子遠赴北越,也是膽大。

    “為人謀士,總需冒些險。”燕歸樓意味深長道:“這棋總有發揮作用的時候。”

    “近日你的動作接二連三,看來趙公陵已然很信任你。”

    “我能助他登大極,若是連擇良臣的眼力也沒有,我又何苦耗白了頭發為他謀事呢?”燕歸樓恬不知恥道,末了,他的神情卻似有些恭敬,起身作揖道:“先生隻管看著,燕某人如何助他攪亂風雲,這天啊,遲早是要變的。再給燕某人幾年,定能讓先生看到成果。”

    那對麵之人起身,輕輕地拍了拍燕歸樓的肩,便緩步自他身邊經過,並未回頭:“你的這把骨頭,可要撐到那一日。”

    燕歸樓怔了一怔,微微抬唇笑了:“是……”

    ------題外話------

    這神秘人是誰呢?

    ps,下一章七年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