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別太護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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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醫當然不敢說,太皇太後讓人下了食髓蠱,活蠱不易種,應該是讓人種了蠱卵,在人體裏養大,並需細心培養才有可能存活,這種食髓蠱若非有人長期親密與太皇太後接觸,是無法種活的,但一旦種活,卻是凶猛無比。
而與太皇太後接觸最多的……除了身邊的敏知姑姑,便隻剩下這位雲小姐了。在宮中使用蠱術已是死罪,更何況這食髓蠱是西梁舊地才有的蠱品……扯上了西梁,那就不是一人死罪的事了……
雲朝歌乃未來的皇後,太皇太後又一向疼愛她,老太醫一時又有些糊塗了,這位看起來嬌貴的雲小姐,無論如何也沒理由采用這樣殘忍的手段害一個老人家,更何況她養在深宮,父母親族皆是北周貴胄,哪來的這種惡毒的蠱?因此老太醫根本不敢說出自己的猜測。而那位敏知姑姑是太皇太後身邊貼身伺候的,老太後這把年紀了,就更沒有理由毒害主子。
衛衍不耐的眼神掃來,老太醫不敢再隱瞞,不得不如實稟報,隻是並未提及此蠱產自西梁,扯上西梁的事自有刑司的人追查,末了,老太醫補充道:“此蠱啃噬腦髓,重者可致人喪命,輕則也可令人糊塗無知……好在太皇太後洪福齊天,這蠱還沒長大,待老臣與太醫署大臣商議,定能有引出的辦法,隻要太皇太後醒了,興許就能找到作惡的凶手……”
此時刑司的人已將太皇太後宮中徹查了一番,唯獨這寢殿中尚未查探,方才太醫說了食髓蠱,刑司李大人便立即謹慎起來,命人將太皇太後的藥端了上來,就在衛衍麵前查探,末了,眉頭卻擰成了一個結,立即向衛衍行禮:“陛下,食髓蠱產自西梁,這藥方殘渣中有一味魚尾草,味腥甜,恰恰是食髓蠱最喜愛的味道,長久以魚尾草入藥養之,食髓蠱數月便能在人體內成形。此事事關重大,臣請陛下允許臣盤問此刻殿中之人。”
此蠱產自西梁……
朝歌的臉色頓時煞白,袖子下的雙手緊緊攥得關節泛白,公陵哥哥回鄴康的事隻有她和兄長知道,而如今太醫和李大人卻說奶奶是被人種了西梁的蠱……這事與公陵哥哥有關嗎?不,不可能,公陵哥哥自小在趙氏長大,盧陽公趙太傅和奶奶都對他極好,以公陵哥哥的為人是不可能這麽做的。
朝歌緊抿著唇,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衛衍也不看她,隻沉著臉點了點頭,默許了李大人的請求。
李大人並未率先盤問伺候太皇太後的敏知姑姑和雲朝歌,反而先向老太醫發問:“劉太醫,太皇太後的藥方皆出自你手,這魚尾草可在你的藥方中?”
“在。”劉太醫如實答道:“魚尾草可祛內燥,太皇太後用藥難免內燥,加此味藥乃為平衡藥效。方子是太醫署共議的,不敢有差錯。”
劉太醫心中想著,那方子鐵定是沒問題的,但不巧就不巧在這魚尾草偏偏就是滋養人體中未成形種活的蠱蟲卵的東西。
可見是沒有人擅自對那藥動手腳了?李大人擰了眉,又問道:“劉太醫每日為太皇太後請平安脈,何以今日才發現這食髓蠱?”
劉太醫當即請罪:“臣有罪。隻是這食髓蠱未成活,無法通過脈相探得。今日之所以能探出,正是因為那蠱物出卵了。若是臣知道太皇太後受了這樣的委屈,被人種了蟲卵,縱使給臣一萬個腦袋,也不敢用這一味魚尾草。”
今日才剛剛出卵,就有這樣厲害的反應?這食髓蠱……未免也太毒了!
李大人問完了劉太醫,心中也有了計較,立即向衛衍稟報道:“陛下,食髓蠱非一日兩日可以種活,且此人還懂得利用了藥中的魚尾草滋養蠱卵。臣以為,此人定是太皇太後身邊親近伺候之人,且事關重大,此蠱產自西梁,若非臣與劉太醫皆是恰恰見識過此蠱的人,隻怕沒人能發覺此蠱的存在,當真是手段毒惡,險些要神不知鬼不覺!”
昔日衛衍覆滅西梁,劉太醫是隨行的軍醫,李大人還尚未進入刑司,隻是軍中參將,但他們是親眼見到烏煙瘴氣的西梁後宮中有人用這樣的手段毒害妃嬪,致使人發瘋發狂,直至命喪黃泉。
李大人這番話,指向性已經非常明確了,企圖神不知鬼不覺毒害太皇太後的,隻有敏知姑姑和雲朝歌二人。倘若是敏知姑姑,那便要追查究竟是何人指使,怎麽會和西梁扯上關係,目的是什麽?倘若和雲朝歌有關,那整個雲府都需要徹查,必然不可能是這個弱女子一人有這樣狠辣的心腸。
朝歌始終蒼白著臉一言不發地站在那,就在此時,敏知姑姑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她是個聰明人,自然聽懂了李大人的意思,敏知姑姑連磕了幾個響頭,額前竟立即磕出的淤血來:“這是奴婢一人的罪過,與雲小姐無關,藥是經過奴婢之手,小姐隻是哄太皇太後喝下,並不知道藥中有魚尾草,更不知道魚尾草和食髓蠱的關係,小姐養在深閨,又是太皇太後身邊長大的,老太太喜歡小姐,小姐孝順老太太,萬萬做不出這等惡毒之事。奴婢的罪過,奴婢受死無怨,但若牽連無辜的小姐,奴婢死而有愧!”
說著,敏知姑姑就忽然從袖下掏出匕首抹脖子自盡,血濺當場,竟是早有準備,但這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誰也不曾想到這奴婢竟在袖中藏了匕首,如此大逆不道,劉太醫和李大人都來不及阻止她,蘭玉姑姑更是來不及阻止,而朝歌麵色倉惶,抬起頭時,敏知姑姑脖動脈的血已經濺滿了她的裙裾,劉太醫迅速采取動作,但也知道人鐵定是救不下來了!
衛衍冷眼看著這一切,甚至敏知姑姑在說話的時候悄悄將手探向袖中的動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但衛衍的神色始終冷漠,就這麽看著那奴婢自盡,否則方才隻需要衛衍出手,那奴婢是斷不可能得逞的。
刑司李大人當即變了臉色,這種案子最忌諱的事情發生了,竟然讓這樣重要的線索就這麽斷了,這是他的疏忽,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陛下的麵前,那奴婢竟然有這樣大的膽子。
“陛下,這賤奴尋死,恰恰說明臣的猜測是有根據的,如今賤奴雖死,並不代表此事便與雲小姐無關……”那刑司的李大人是個較真的人,斷不可能放過一點線索,而那賤奴如今已經死了,雲朝歌就是唯一的線索。
“放肆!”衛衍身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大監明下月終於輕蹙眉,嗬斥了一聲:“那賤奴方才所言你也聽到了,與雲小姐怎麽會有幹係。”
明下月雖權勢滔天,但到底是個內宮閹人,李大人並不屑於討好他,隻冷笑道:“臣絕不分清紅皂白便冤枉了小姐,縱然臣肯相信那賤奴臨死之言,但外人如何相信此事一定和小姐無關?若不查清楚,也難以還小姐清白。況且……大監是內宮之人,此事不隻是內宮之人,既人命關天,又說不定會牽扯出謀反大案來,大監還是不要管得太多。”
“你……”明下月倒是頭一回在這種事上吃虧,被說得啞口無言。
“太皇太後從前的身子極好,如今無緣無故病了那麽久,臣還要請劉太醫徹查,除了食髓蠱外,是不是還有別的下左手段。”李大人恭恭敬敬地向衛衍作揖道:“陛下,臣請陛下下令,將雲小姐暫時交由刑司,待水落石出,也好給天下人交代,還小姐清白。”
朝歌自始至終皆是一言不發,但蘭玉姑姑和挽珠哪裏能容忍這刑司的人就這麽無憑無據就將朝歌帶走,二人頓時跪了下來:“陛下,小姐孝心天地可鑒,絕不可能害了太皇太後啊!請陛下明察。”
此時的朝歌依舊一言不發,隻抬起眸,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眸中此時定定地看著衛衍,似有些小小的期待從她的眸中流淌,那眼神似乎在問他……信不信她?
衛衍緩緩地垂下眼簾,仿佛並沒有看到朝歌定定凝視他的目光,隻冷冽不耐地打斷了他們道:“好了,寡人著李愛卿徹查此事,水落石出之前,雲朝歌禁足瓊殿,殿中宮人一律不得踏出瓊殿半步!”
朝歌怔了一怔,眼底頃刻間黯淡下來,小嘴緊抿,這個善良純真的少女,是第一次在衛衍麵前流露出這樣倔強而又濃烈的情緒,她的眼底風雲變化,卻始終不肯開口,眼中似有失望,衛衍……終究不信她!
那刑司的李大人也知道朝歌身份特殊,如此大張旗鼓帶回刑司也是不妥,陛下如今的安排已是最好,自然不再多嘴,隻拜謝道:“謝陛下明察。”
衛衍神情漠然,命劉太醫好生主持太醫署會診,務必將太皇太後體內的食髓蠱引出後,便拂袖離去,從頭到尾沒有和朝歌說過一句話。
明下月縱然有心寬慰朝歌,但眼下也不便多嘴,隻好立即跟上了衛衍,一路上是有心說話,又不知從何開口,直到衛衍不耐地掃了他一眼:“有話就說吧。”
明下月聞言,當即訕笑道:“陛下,雲小姐的脾性您是知道的,我們也是自小看在眼裏……今日之事,隻怕要傷了小姐的心……”
“寡人又何嚐不知?”衛衍緩緩道,但語氣卻出奇的平靜,哪裏有分毫先前的不悅和冷冽?
“那陛下這是……”明下月這下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陛下既然相信雲小姐,今日又何苦傷她的心,可若說陛下不相信……明下月思慮片刻,道:“陛下,此事恐怕不簡單,這食髓蠱牽扯西梁,又將小姐也牽扯進去了……究竟是為了什麽?那敏知姑姑是太皇太後親信的人,今日自絕,怕是另有隱情。那敏知姑姑臨去前這般為雲小姐開脫,不知是不願傷及無辜,還是反其道而行之?”
雖說有刑司的人在查了,但明下月清楚得很,這已經不僅僅是內宅的勾心鬥角,若是牽連甚廣,區區刑司的辦事效率,是絕對比不上手握無數暗線的明下月……而如今這事態,明下月也看清楚了,顯然是衝著雲小姐……或者該說,顯然是衝著雲府去的。
衛衍鳳眸微凝,危險的氣息猶如旋起的暴風雨,令人膽戰心驚,他冷笑了一聲:“那賤奴雖口口聲聲為那丫頭說話……誰知不是以退為進?”
“陛下的意思是……”明下月當即表態道:“就是有人想把這髒水潑到小姐身上,但小姐絕對沒理由會這麽做,這髒水潑得未免也太牽強了一些!”頓了頓,明下月忽然意識到,接下來肯定還有別的動作,若是衝著雲小姐去的,如今發生的事情,根本不足以讓雲小姐和雲府覆滅,明下月立刻請示道:“陛下……可否讓奴才徹查此事?”
“明下月,你們都太護著她了。”衛衍驀然輕歎,方才緩緩道:“這樣對她未必是好事。”
該讓她知道,她處於什麽位置。
自然,衛衍如今將朝歌禁足,未必是全然不管她,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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