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一死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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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你怎麽了?”

    朝歌又喚了一聲,蘭玉姑姑這才回過神來,可她的神情十分不自然,似有心事隱瞞,就連挽珠都瞧出來蘭玉姑姑的不對勁,忙問道:“姑姑,是不是……是不是刑司查出了什麽?我們小姐那樣孝順太皇太後,絕不可能害她老人家,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們小姐!”

    蘭玉姑姑如鯁在喉,太皇太後病倒,隻是一個導火索,但她無法向她們解釋,這背後恐怕隱藏了一個更加惡毒的心,不僅僅是要害朝歌一人,而是要覆滅整個雲府勢力。

    蘭玉姑姑勉強笑道:“別瞎說,咱們小姐是在太皇太後和陛下身邊長大的,心地善良孝順,宮裏上上下下都看在眼裏,若有人拿此事陷害咱們小姐,誰能相信?陛下是個明察秋毫的,那刑司李大人雖然較真固執,卻也不會無端冤枉了人,放心吧,沒事的!”

    挽珠還想再說些什麽,她隱隱覺得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可蘭玉姑姑卻不動聲色地瞪了她一眼,在警告她切莫在朝歌麵前胡言亂語,隻聽得蘭玉吩咐挽珠去將姑姑落在外殿的帕子拾回來,挽珠知道這是要支開她的意思,便識趣地應下了。

    挽珠走後,朝歌才又問了句:“姑姑,你怎麽了?”

    蘭玉姑姑哭笑不得,自家小主子長大了,也不是那麽好糊弄了,便道:“姑姑給小姐梳梳頭吧,梳絡活血,小姐夜裏也能睡得好些。”

    朝歌依言坐下,蘭玉姑姑執了篦子站在朝歌身後,一手輕輕地撩起朝歌烏順的墨發,絲絲滑滑,發質極好,篦子輕輕一攏,便下來了,蘭玉姑姑便這樣一點一點地從發端梳到發尾,這樣的動作,倒像是朝歌及笄,年長的長輩會為她做的那般,說來再過幾個月,朝歌便及笄了,可惜蘭玉姑姑似等不到……

    “小姐。”

    “嗯?”朝歌乖順的聲音響起。

    “小姐心地善良,從無害人之心,隻是往後,這防人之心卻不能沒有。”蘭玉姑姑說著,自己便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就說如今這件事,擺明了是幕後之人的精心設計,防不勝防,連她都不曾察覺到那敏知早已有問題,朝歌對內情一無所知,又怎麽能鬥得過別人?

    “歌兒不害人,可也不願別人害歌兒,倘若因此還連累了身邊的人,歌兒……定不饒恕!”朝歌在衛衍不管不問的態度上本就有氣惱,如今自己又如此被動,奶奶受了傷害,自己又被禁宮中,朝歌隱隱知道,這事與她即將及笄有關,有人不願意她當這個皇後,若是衝著她一人來便罷了,可因此害了奶奶,還牽扯出梁國之蠱,用心狠毒,朝歌豈能任人宰割:“隻是如今我在明,敵在暗,我若輕舉妄動,反倒讓人有機可趁,歌兒問心無愧,且讓他們放馬過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賊人動作越多,留下的蛛絲馬跡便越多。”

    朝歌這幾日也想明白了,雖然這蠱與梁國有關,但絕對和趙公陵無關,如今的西梁處處受諸國牽製,絕不可能在這時候用這樣愚蠢的方式得罪北周,更何況……被下蠱的人是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清醒一日,便會念及昔日的情誼,反而對趙公陵所扶持的北周是有利的。論情,趙公陵絕不會允許他的人在奶奶身上動手,論利,如今這局勢並不能為西梁帶來絲毫利益。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不過是有人刻意牽扯了西梁,目的在扳倒她和父母親族。但僅僅是一個食髓蠱就想牽扯上她和雲氏,未免也太牽強,賊人必然還有後招。

    蘭玉姑姑愣了愣,朝歌雖有些小脾氣,但一貫待人寬厚善良,她惟恐她會吃了虧,如今看來,朝歌的心裏頭卻跟明鏡兒似的,蘭玉姑姑不禁感到無盡的寬慰,似徹底地放下了心來,笑道:“小姐莫怕,此事牽連不到小姐,更牽連不到小姐的父母親族。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何況陛下那兒……是護著小姐的。”

    若不是護著朝歌,今日衛衍恐怕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明下月來提點她即將發生的事。

    朝歌隱隱覺得不安,蘭玉姑姑的話似在訣別,可朝歌實在想不明白,又惟恐自己多心,便也笑了:“謝謝姑姑安慰我,歌兒不怕的。”

    蘭玉姑姑又為朝歌泡了杯安神的茶,伺候著朝歌喝下了,夜裏好睡得安穩些,也不知是不是那安神茶發揮了功效,朝歌果真粘床則睡,一夜無夢,睜眼便是天明。

    是日天氣卻極陰,黑雲壓城,轟隆隆的暗雷,卻又久久沒有雨滴落下,朝歌悠悠醒來時,不知已是天明,看這天色,恍惚間卻以為時辰尚早,因而蘭玉姑姑並沒有來喚自己起來。

    正當朝歌迷糊之時,寢殿之門忽然被人突兀地推開了,挽珠急急忙忙地從外頭而入,天氣漸冷,挽珠卻跑出了滿頭大汗,發髻都歪到了一邊,她麵色蒼白地衝了進來,撲通一身在朝歌榻前跪了下來,神色慌亂,幾乎要哭出來:“小,小姐!今日陛下下了早朝,邢司的人求見了陛下,說是……說是查到了重要的東西……”

    邢司的人查出了敏知姑姑原來並非常人,而是前梁蕭皇後身邊的貼身侍女,當年北周鐵騎踏破梁國宮門,蕭皇後難產咽氣於後宮,皇室幾乎覆滅,唯獨那位剛出生的梁國小公主沒了蹤跡,都說是那位梁宮侍女帶走了小公主,顛沛流離,幸免於難。

    那位梁宮侍女投奔了當年的盧陽公趙太傅,趙太傅是太皇太後的親兄長,便將這梁宮侍女送進了宮,藏在太皇太後身邊,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當年的趙太傅便有如此大膽與梁國人勾結,而今趙公陵叛北周而扶西梁,便不足為奇。

    而那敏知臨死之前數月,竟已備下了絕筆,透露如今趙公陵所扶持的西梁公主並非她當年拚出性命於梁宮中救出的小公主,而真正的小公主……另有其人!

    敏知的信藏得隱匿,邢司耗了好些精力才找到這重要線索,而這些線索皆指向雲府與趙氏早有勾結,當年樊夫人自嶺南回府,便帶回了三小姐雲朝歌,人人都說這孩子是樊夫人和雲裏霧在嶺南時生下的,但鄴康雲府中人卻從未有人見過樊夫人懷胎十月生下這孩子,甚至於……當年樊夫人身邊伺候的人,幾乎皆換了麵孔,隻因那孩子……恰恰就是當年趙太傅囑托給雲裏霧夫婦照料的西梁公主!

    趙太傅先是將敏知送進了宮,不知圖謀為何,太皇太後信賴兄長,自然不曾過問,後又將西梁公主囑托雲府,如今那趙公陵的野心早已敗露,倘若雲朝歌為後,誕下子嗣,這北周恐怕遲早也要成西梁的。

    這是要用一個小小的敏知,將整個趙氏和雲氏一道打入萬丈深淵!而那敏知與趙太傅往來密信中,趙太傅的字跡,當今陛下是認得的,造不得假,而敏知臨死之言,更是敗露了加害於太皇太後的原因……恐怕是這些書信,先一步被太皇太後知曉了,敏知無奈之下,不過是欲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滅口罷了,隻是沒有料到,劉太醫和李大人卻認得這隱秘的食髓蠱。

    挽珠哭著道:“蘭玉姑姑自……自絕了,當著邢司諸位大人的麵,說,說她才是當年得蒙趙太傅救下一命的梁宮侍女!”

    那便意味著……敏知之死,不過是為了加害朝歌,汙蔑雲府,而邢司所挖出的所有證據,都是有人利用敏知有意誤導。隻要證實蘭玉姑姑才是當年真正被趙太傅救下的梁宮侍女,那麽有人意圖陷害朝歌和雲府,便是再明顯不過的一件事了。

    “不,不會的,姑姑不可能自絕。”朝歌的麵色頓時蒼白,她慌忙起身,腳下卻是連鞋也未穿,墨發披散,隻著了裏衣,踉蹌著便要衝出寢殿:“我去尋衛衍……”

    “小姐,小姐!”挽珠沒料到朝歌會鞋也不穿,衣也不穿,就這樣跑了出去,忙不迭起身要追。

    奉命來請朝歌的明下月恰恰見到朝歌衣衫不整、隻著了單薄裏衣,甚至還光著腳的狼狽模樣,明下月愣了一愣,當即知道朝歌是已經收到蘭玉自絕的消息:“雲小姐想要見陛下?”

    她身後的侍女挽珠匆匆跟上,手中還抱了厚實的披風,往朝歌身上一裹,朝歌依舊麵色蒼白,長發如綢緞披散開來,是前所未有的狼狽,她白著臉看著明下月,緊咬著唇兒,幾乎要咬出血來,明下月見狀,隻好歎了口氣:“奴才來這,正是要請小姐過去一趟。罷了,禦輦奴才已經請來了,請小姐上去吧。”

    明下月沒有料到,那蘭玉姑姑的動作倒是快,且還是個聰明人,邢司的人剛查出了些眉目,她這一死,令邢司所持的所有證物都被推翻不說,還明擺著是有人要陷害雲朝歌和雲府,這亦是大罪,是鐵了心要為朝歌討債的。且她自絕,也是成全了自己的體麵,更是體會了明下月命人打翻她的水,告知她這樣機密的苦心,她的身份一旦敗露,陛下必然不得不治她的死罪,屆時雲朝歌這位小祖宗少不得又要和陛下生出怨氣來,如今她自己死了,替主子擋下了腥風血雨不說,也揣測到了君心……不愧是梁宮蕭皇後所信賴的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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