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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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便是朝歌的生辰,今年朝歌十五,及笄對女兒家是大事,往年朝歌是以太皇太後疼愛她的名義召進宮養在太皇太後膝下的,生辰有時在國師府裏辦,有時也會由太皇太後主持,今年太皇太後身子不好,朝歌又恰好十五歲生辰,自然是在府裏辦。
朝歌是早年就欽定的皇後,這是北周上下都知道的事,今年她的生辰,自然是北周的頭等大事,隻是朝歌的生辰在寒冬臘月,冊封大典必然是要在開春以後,仔細算來,這應該算是朝歌在府裏過的最後一個生辰,明年這個時候,朝歌的生辰就不僅僅是雲府的事,更是北周國事。
想到這,樊夫人不禁有些不舍,溫暖的手撫著朝歌落在自己手中黑亮如緞的長發,一手執著梳子親自為朝歌梳發,透過那圓圓的銅鏡,看到女兒眉目如畫,溫婉如水中卻有著不同尋常的倔強堅毅,這如水如鋼的氣質截然不同,可又在這嬌小的軀體裏這樣毫無瑕疵地融合。
察覺到銅鏡裏映射出的母親的目光慈愛而又複雜,朝歌知道母親是想到自己及笄後便要受封為後,心中不舍,便彎著嫣紅的唇笑著安慰道:“母親不高興麽?歌兒長大了,便能為父親和兄長分憂,也能護得母親安康。”
自己的心思被朝歌給猜透了,樊夫人忙一掃憂愁,笑著回應:“哪的話,今日是歌兒生辰,母親哪能不高興?隻是母親已有許久不曾仔細瞧著咱們歌兒,如今見歌兒果真長大了,才覺得時光飛逝,母親錯過了歌兒成長的多少光景?也不知道小時候你才那麽一丁點大,怎麽一轉眼,竟成一個小姑娘了。”
這一年似乎發生了很多事,一向疼愛朝歌的太皇太後突然病倒了,陪著朝歌多年的蘭玉姑姑也不在了,在朝堂上與雲裏霧政見不和已久的諫相李宗突然告病足足半個月了,他那女婿蔣春忽然被革了官爵入了刑司大牢,聽說是和通敵賣國這樣的罪名扯上了關係,雖然還未定罪,但眼見著諫相一黨都紛紛引以為鑒,收斂許多,雲裏霧在朝堂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今日朝歌生辰,除了病中的諫相李宗,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朝堂貴胄皆封了禮,不敢有絲毫怠慢。
朝歌這般柔弱的肩膀,能夠在深宮之中一步步走來,有今日之勢,必然經曆了許多,而樊夫人隻可惜這些年朝歌不能時常長在自己身邊,雖說有太皇太後疼愛她,但不免覺得心中對女兒有愧,榮華富貴皆不少,唯獨不能令她如小時候那般無憂無慮,小小年紀便入了那深宮,而及笄之後,又該是如何的漫漫餘生需在那寂寞深宮度過?
以前是有衛衍那道封後的聖旨懸在那,而朝歌又未及笄,不能冊封,皇後未封,自然朝臣不敢打妃嬪之位的主意,但朝歌及笄之後,想必衛衍堂堂帝王,妃嬪並不會少,朝歌這般不爭不搶的性子,雖份位尊貴,可哪裏算得上良緣……
樊夫人輕歎了口氣,不敢在這樣重要的日子想起這些憂心的事,便笑著為朝歌梳了最後一筆,輕輕地將自己的臉挨近了朝歌的小臉:“你父親早在半年前就命人鍛造了一支玉鈿簪,聽說那玉石是從天上來的,材質前所未見,你父親尋來後如獲至寶,請了多少能人巧匠都不能讓你父親滿意,趕巧在月前才請到了你父親滿意的匠人,來得及作你的成年之禮。母親為你簪上。”
朝歌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與樊夫人親近的麵龐,樊夫人的模樣極其端莊富貴,便是如今多了些歲月的痕跡,仍是眉目有神,唇厚而潤,和自己卻似乎並不相像,朝歌的眉目淡雅許多,乍一看並不耀眼,可仔細端詳久了,卻覺得氣質出眾,明眸皓齒如引人神往。
樊夫人從袖中取出了一支簪子,簪子通體圓潤,卻半點花色紋路也無,隻覺得沒了人工的點綴,反而將它本身特殊的材質給展露無遺,圓潤之中有天然的波紋,挽入了朝歌的發髻之中,似有了靈性一般通體色澤淺淡起來,襯得她氣色越發清潤起來。
母女二人正說著體己的話,貴媽媽忽然來報,說是陛下身邊的大監明下月來了,奉命送來朝歌的生辰之禮,既然是奉命來的,自然便是陛下的意思,朝歌是要親自受禮的。
“生辰宴尚未開始,今日明大監來得倒是早。”樊夫人心中覺得古怪,來府上道賀的客人自然有雲裏霧和朝歌的兩個兄長招待,女眷也有朝歌的二嫂幫著陪同著,樊夫人這才得了空來與自家女兒說些體己話,明下月此時前來,時辰並不算早,隻是明下月奉命送了賀禮來……那便意味著衛衍今日並不會到府為朝歌慶生。
衛衍為人所暴戾,執政嚴苛,性情陰晴不定,但這些年待朝歌卻不差,往年生辰若是在宮裏辦,那自是不必說了,就是在府裏辦,衛衍都會親自到府送禮,可見對朝歌和雲府的重視,今日是朝歌及笄的大日子,不同往年,衛衍隻命了明下月送來賀禮,並不出席,這著實是古怪……
衛衍若不出席,今日到府的客人難免心中各有猜想,誰知會不會生出什麽事端來。
朝歌同樊夫人及雲裏霧一道迎了明下月,明下月宣讀了禮單,身後便有太監將衛衍賞賜的東西一箱一箱地抬進了府,朝歌正要謝過,明下月忽然湊近了一些,抬手阻了朝歌的謝禮,滿含深意地衝朝歌低聲道:“雲小姐,方才隻是陛下命奴才送來的賀禮,奴才這兒還有些別的禮,請小姐借一步說話。”
朝歌心中有疑惑,與父母略低語了幾句,便與明下月行至一側,柔聲細語問道:“明公公有什麽別的禮,非要借一步說話?”
明下月嘿嘿笑道:“小姐這幾日在府中,想必還不知道朝裏的事。北方鬧了瘟疫,那瘟疫的利害,幾年前是見過的,梁州那次的瘟疫死傷無數,如今這疫症卷土重來,陛下為此頭疼的很。這疫症來得急,引起了北方一場暴動,這暴動一時竟令郡守束手莫測,墨大將軍曾經曆過梁州之亂,陛下令其平亂,將軍領了急召便連夜出城去了,今日恐怕也不能來為小姐賀生辰。”
疫症?暴動?
這算不得好消息,朝歌微微蹙眉,卻見明下月的的確確眉眼帶笑,沒有半點憂色,還說是有別的禮要送她,朝歌不解道:“這就是你說的賀禮?”
明下月一時也愣了愣,笑了起來:“小姐恐怕還不知道內情,陛下雖未定那蔣春的死罪,但這次蔣春要翻身恐怕是難如上青天。隻可惜倒了一個蔣春,卻不能撼動諫相分毫,他極力撇清自己與此事有關,更不承認與西梁有所勾結,隻是如今陛下到底是對諫相有了疑心,諫相也自請前往北地平亂治疫,是要戴罪立功自證清白的意思。隻是此去……恐怕是回不來了。畢竟天災**的……”
是天災,還是**?
明下月這話裏有話,朝歌忽然想起那日懷之所說的“收網”,朝歌心中忽然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從燕歸樓……到李品素中蠱,到懷之哥哥拿李品素扼住李宗的軟肋,再到北方出現瘟疫,李宗自請北上平亂治疫……似乎都是一步步緊密相連的圈套,打從一開始,懷之哥哥和墨耽的目的就不是要以勾結西梁這樣極其容易被李宗洗清擺脫的罪名扳倒李宗……而是要徹底取了他的性命。
懷之哥哥從來沒有打算讓衛衍治李宗的罪,而是要私下要了李宗的性命,而李宗北上平亂,在外難免會有天災**……
明下月今日古古怪怪,特意將此事告訴她,不就是要暗示她此事便是懷之所設計,如今也如了他們的願?
可李宗那樣精明的人物,怎麽可能自請北上平亂?
似是看出了朝歌心中的疑惑,明下月笑道:“諫相當然不會傻到自尋死路,可如今蔣春尚在刑司大牢裏不曾治罪,大小姐又危在旦夕,諫相不做出些動作,如何讓陛下取信他?況且這一路之上,諫相自然也會帶人馬,而墨將軍也不可能眾目睽睽之下有絲毫動作。隻是諫相也在賭,這疫症不可能無端端地來,又來得這樣巧,除非他染症而亡,否則這一路上誰能動他?”
那麽,北方果真發生疫症了?果真這樣巧?
此時明下月卻笑而不語,向朝歌告退:“時辰不早了,生辰賀禮送到了,奴才還要回宮向陛下稟報呢。”
見明下月要走,朝歌忽然開口追問道:“衛,衛衍呢……他今日為何不來?”
明下月腳下一滯,也有些猶豫,但見朝歌欲言又止,麵色也有些不自然,怕是早就想問他陛下的事了,直到此時才開口,也是怪自己東拉西扯了許久,偏一句不提陛下為何今日隻派了他前來送禮之事,明下月眼中露出了些憂色,半晌,見朝歌半點也沒有要放他走的意思,明下月才輕歎了口氣,如實道:“陛下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太好,頭疾愈演愈烈,就是太醫署也沒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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