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離人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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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城,秦府。
當蘇瀛來到秦府時,看見秦遠征與其夫人正端坐廳內,廳中央的圓木大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好似並不意外他會來此,反倒是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秦大人好胃口啊,一餐竟能吃下如此多的菜色。”
他心裏清楚她進宮之事定與這秦遠征脫不了幹係,自古父母之命做子女的向來無法違抗,百行以孝為先,而秦遠征又是出了名的脾氣暴躁,她又豈會忤逆賦予她生命的父母。
秦遠征燦燦一笑:“大殿下這是哪裏的話,快快請坐,不是下官食量大,而是早就猜出大殿下會來下官寒舍拜訪,殿下本與妯煙有婚約在先,可是那丫頭如今卻已入宮為妃,聽聞殿下已回皇都,下官猜想您定會因小女之事前來詢問究竟,因而便備下了這些酒菜向殿下您賠罪。”
好一個慈父!在不知情的人麵前扮作嚴父,現下在他眼前又佯裝心疼女兒的慈父,這秦遠征的官銜雖不高,但好歹也在朝為官這麽多年,果真老奸巨猾!
“如此多的菜肴,本殿下隻怕自己無福消受,這裏沒有外人,咱們不如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可好,秦大人或許將妯煙她當做你開闊仕途的工具,但對於我來說,岫煙可是我許諾要攜手白頭之人,這宮內危機四伏,稍不留神便會丟了性命,岫煙此時被囚深苑,虧你還能滿麵歡愉的向我謝罪,她可你的親生女兒,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他一臉凝重的說著,誰知秦遠征聽聞此言,卻端著酒杯大笑不止。
秦遠征捋了捋腮邊的胡須,沉聲道:“下官有什麽可擔心的,當今皇上對小女可是一片情深,再者說了,小女是自願進宮的,這一情一願兩情相悅,我這做父親的有什麽好憂心的?大殿下還是莫要再說這種話了,你這光嘴上說的好聽,卻想不出一點辦法,這若被外人聽了去,豈不笑掉了大牙?”
秦遠征言辭間帶著淡淡的譏諷,眼中更是毫不掩飾那輕蔑之意,蘇瀛他這才意識到,從一開始他便輸了些東西,一些父皇有,而他卻沒有的東西。
“別想著要救岫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又能跑到哪兒去,你並非皇上親生,自幼經曆了那麽多事,難道你還分辨不出利弊嗎?若你真的想為她好,就請皇上將你派去邊陲平亂,離開這裏吧。”
秦遠征的眼裏透著不屑與厭惡,盡管如此,他卻還是指了條明路給蘇瀛,是他將他們二人硬生生的拆開,全當是彌補吧。
一個是身份尊貴的皇子,一個是威嚴無上的君主,這君與臣之間,不用問便也知道,無論他蘇瀛如何做,如何怨恨反抗,也鬥不過當今皇上。
沒有比皇權更有威懾力的東西了。對於一錚錚鐵骨的男兒來說,能力,權勢最為重要,可蘇瀛他雖身負皇子之名,卻什麽都沒有,又怎能護岫煙周全。
這好話誰都愛聽,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語更擾人心神,但當這所有的許諾誓言,都變做一句空談的時候,那打擊,那代價,可會沉重到讓他負擔不起。
看著秦遠征與秦夫人相互攙扶離去的背影,蘇瀛恍然大悟,心裏百味交雜,他知道秦遠征是在指點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好言相勸。
秦遠征官銜雖不高,手中也並無什麽大權,但能在那烏煙瘴氣,盤根錯節的官場縱橫幾十年還安然無恙,說明此人城府頗深甚為精明。
他知道他還有好多地方要向他秦遠征學,也明白秦遠征的好意,但就算是這心裏一清二楚,他也無法將心愛的女子置於深宮不管不顧。
他曾在心底暗暗立誓,不論她變得如何,都要帶她離開,上次,他無情放開了她的手,這次,又逢抉擇,他斷不會再重蹈覆轍,也絕不會再次放開她的手
華熠宮。
殿內擺設一如往昔,隻是那熏籠再無升起飄渺香氣,連暖殿的地籠也未置辦,雖有四麵牆壁擋著風雪,可這殿裏卻不比外麵暖和多少。
他站在鏤花屏風邊上,隔著那層層珠簾帳幔望去,她身披錦被坐在榻上,正教她的貼身婢女琉煙,繡那戲水鴛鴦。
她身穿點梅紗衣,有著梅花圖案的衣裳,是她最喜愛的圖樣兒,順垂秀發僅用一支銀簪綰起,脫俗容顏,也不似原先明豔照人,反倒清減了不少。
看著她此番憔悴模樣,他心中突生愧疚,想上前與她閑話幾句,卻又怕擾了她,隻得躊躇不定的站在原地,遠遠看著。
她唇邊蕩起的笑容,那彎起的眼角,是如此迷人,她進宮這幾個月以來,她還從未對他展露過笑靨,一次都沒有。
連對他都顯得吝嗇的笑容,如今卻在宮人麵前肆無忌憚,看來不論他對她多好,就算是屢屢妥協讓步,她終不會記他一點兒好。
“女人,若你知道我是誰,惹了又我有什麽後果,便不會在此時與我較勁兒了。”
“管你是誰,你平白無故的從天上掉下來砸傷了我,我還沒說你呢,如今你卻敢對我這救命恩人用這種口氣說話,就不怕我將你扔在這兒荒郊野外讓狼叼了去?”
他額角一跳,囂張氣焰驟減,看她那氣呼呼的樣子,不像是在唬人,他人生地不熟不比她了解,若再惱了她,隻怕她真的會將他撇在這裏,成為野獸腹中餐
戲台上的戲子正咿咿呀呀的唱著戲文,台下的她,卻哭成了淚人。
他懶洋洋的笑:“你心疼什麽,不過是胡謅捏造的故事罷了,有什麽好傷心的。”
她猛然回首,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怪你偏要叫我陪你來聽戲,好端端心情偏被這出戲給毀了,你賠我!”
“換做飾品物件損了,我倒還可以賠你,可這心情,我如何賠償於你?莫非要我以身相許你才高興?”
她被他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瞪圓了一雙眼睛,小臉氣的通紅,最後從嘴裏冷冷吐出幾個字:“你,無恥!”
戲樓氣氛高昂,不過一會兒功夫兒,戲台上便又換了些戲子吟唱,她緘默了許久,直到聽到那出她最喜歡的“比翼飛”時,緊繃的小臉,才漸漸舒緩開來。
“任那塵世清濁,紛擾不休,江水三千吾獨取你一瓢,可願?”
“待來日喧囂散盡,明月無缺,我願與你攜手共遊,笑說白頭。”
他麵無表情的一晌,抬起杯子嚐了一口猛烈的酒,忽然低頭笑了:“此話當真?”
她偏頭望著台上的戲子,回眸一笑:“真金都沒這麽真。”
那時的他借著傷重為由,留她在身邊,隻想著能日日見著她便好,同時也暗自下定決心,要占她所有,現如今雖伴她身側,得到了她的人,卻侵不了她的心。
昔年舊事,總是如此叫人回味,現實證明,人心向來不足。
嫉妒與愛,在心中纏繞糾葛,理不清,分不開,遂而便生出許多事端來,有時隻想,她能少念那人一刻,少愛一點,也許她的心裏便會多一分他的位置。
誰想,情意漸濃,他卻愈發的貪心,既然所求不得,步步退讓都得不償失,那他便不會再退,不會再讓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