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百種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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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西苑,流音閣。

    還未跨過宮門,便聽悠揚的樂聲從內傳來,那咿呀吟唱的戲文,那不清晰的嬉笑聲,隨著撲麵而來的涼風,逐一掠過我的耳畔。

    觀戲台置於一透風閣樓中,金絲牌匾落雪,柱身紗幔拂動,正對著戲台。台上的戲子輕舞雲袖,遮麵掩鼻,似在唱著一出苦情戲,觀戲的若幹妃嬪都看的入神,全然未察覺到閣外的我。

    萬玉德邁步進閣,不知對著那坐在,正中央的淑妃說了些什麽,隻見淑妃揮手示意他退下,隨後單手腮撐在扶手上,滿麵笑意:“本宮正想著妹妹呢,妹妹就來了。”

    我聽此,俯身施禮道:“不知淑妃娘娘,將岫煙喚到此地,所謂何事?”

    “怎麽,本宮無事就不能喚你來嗎?”淑妃起身反問。

    我低聲回答:“自然不是,岫煙被禁宮中,不能隨意外出,原以為淑妃娘娘有要事傳喚,這才前來麵見娘娘,如今看來,倒是妯煙來得不巧,打擾了娘娘興致。”

    淑妃聞言溫婉一笑道:“妹妹這是哪裏的話,本宮既讓萬公公傳你過來,自有本宮用意,又何來擾了本宮興致這一說?”

    流音閣中坐著不少後宮嬪妃,錢嬪,李美人,都在此列,卻唯獨不見慧妃身影。這淑妃處心積慮的叫萬玉德將我帶來這裏,恐怕並不是邀我一同看戲這麽簡單,淑妃與我的關係也並沒那麽要好,她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淑妃娘娘也真是的,傳她過來幹嘛,好端端的一出戲就這樣給毀了。”錢嬪飲下了口茶,隨即起身朝淑妃作揖:“嬪妾方才瞧見了些髒東西,身體有些不適,就此告退。”說完還有意無意的白了我一眼,繼而便攜著婢女離去。

    錢嬪領了個兒頭。自她走後坐在閣中的嬪妃,皆以身體不適為由借口離去,這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閣中嬪妃所剩無幾。淑妃側眸瞧了瞧,接而驀地抬眸看我,那淺含笑意的眸中,似有一絲寒光滑過,就如那吐著信子毒蛇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妹妹莫要在意,這宮裏厭惡你的人多了去了,不隻錢嬪不待見你,本宮也是如此。”淑妃摸了摸鬢上的金步搖,一字一頓的道。

    我垂眸輕笑:“既然娘娘也視妯煙為眼中釘,那又為何喚岫煙來此?”

    淑妃聽聞此言,不怒反笑:“給你點好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你真當自己還是那風光無限的瓊妃?如今的你,不過是個連洗衣婢都不如的廢人罷了!你以為隻要不出那華熠宮門檻就沒事了?別忘了本宮位列四妃,想要你怎樣,你就得照做,沒有你拒絕的餘地!”

    戲台上的樂聲戛然而止,台上戲子,同淑妃身後所留嬪妃一般,抱著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饒有興趣的靜觀事態發展。

    我斂去臉上笑意,麵無表情的沉聲道:“淑妃娘娘身份尊貴後宮人盡皆知,岫煙知道娘娘此舉深意,不就是想落井下石叫岫煙難堪嗎?就如娘娘所說那般,岫煙已不是什麽瓊妃,這後宮也盡在您與慧妃之手,娘娘您又何必與岫煙這等連洗衣婢,都不如的失寵廢人計較呢?”

    淑妃冷笑,一雙惑人美眸盡是鄙夷:“嗬,都落到這種地步了,還要什麽自尊,你個下作東西,以為此時認錯伏誅本宮就會饒了你,當初你獨占皇寵時,怎麽沒想過分一杯羹給諸位姐妹,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晚了!”

    看著淑妃那滿麵怒色,及看戲眾人輕微的嗤笑聲,我咬住下唇,笑的淒涼。

    本無心與他人去爭,去鬥,卻總是被困在其中無處可逃,就算此刻已不似往昔,一心隻想安然渡過此生,誰想,她們卻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既然這樣,那就隻能走一趟了,就算前方等待自己的是地獄,也要走一趟。

    “萬公公你躲著做什麽,還不快給本宮擒住她!”淑妃一聲令下,便有大約七八名,身形魁梧,手拿木板的太監將我包圍。

    我瞧著身周的人兒,不禁大笑出聲:“岫煙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淑妃娘娘未免太看的起岫煙了!”

    淑妃朱唇一揚,笑的陰森駭人:“你是帶罪之身,豈能輕饒?”一語說完,便朝萬玉德道:“萬公公,還不動手,給本宮打到她皮開肉綻為止。”

    萬玉德極盡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隨後便退至一邊,喝道:“動手。”

    身周立著的太監將我推倒在地,隨著萬玉德話音的落下,掌刑太監們,便開始舉板執刑。

    厚厚的木板打在身上,發出陣陣沉悶聲,不過才挨了幾板而已,背部以下便傳來了強烈的刺痛感,且粘膩不堪。

    身下是冰涼的石板路,涼意襲身,疼痛刺骨。

    我咬緊了唇,發絲攤散在地,額角冷汗直冒,寒風掠過,就好似抽走了我全身力氣一般,讓我的腦袋有些發脹。

    “啪!啪!啪!”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板,我隻知帖服與地麵上的身子,已漸漸失去了知覺,隻是身後的痛感卻仍是那般鑽心。

    被齒尖咬破的嘴唇,滲出血來,順著唇線流下,滑過下顎滴落在地,嘴裏滿是鹹澀腥氣。

    “淑淑妃娘娘,不能再打了。”執刑的太監突然停下手,盯著地上暈開的殷紅,心有不忍。

    就算是男兒,也經不起那麽多的板子啊,更何況是個女子!

    淑妃循聲望去,隻見匍匐那在地的人兒,身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施刑期間雖從未哼出一聲,但從那咬裂的唇畔,及滿地血色可以看出,這慎刑司手下的掌刑太監,力道確實不輕。

    背上的鑽心痛楚,牽扯著神經,淑妃尖銳笑聲刺耳。我咬緊唇,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我知道,如果閉上眼,便再也醒不來,我本不該貪生才對,但不知為何,此刻的我,卻不想就此死去

    我艱難的睜開眼,看向那笑的花枝亂顫的淑妃,不由得咬緊了牙關,皺眉看著她,臉上絲毫不顯求饒之色。

    她見此挑眉嗤道:“秦岫煙,死不了就裝死活著吧,苟且殘喘著便好,你就慢慢掙紮,因為本宮會不停的折磨你,你死方休!”

    我沒什麽貪念,更不想與誰爭寵。忍受屈辱,不過是想求個安寧,豈料,天不遂人願。

    這宮裏的女子又個個心如蛇蠍,就算你無心招惹她,她也會主動出手置你於死地。

    淑妃並不是在為慧妃出氣,不過是想告訴這合宮裏的女子,誰若敢不自量力的與她爭寵,下場就如我這般淒慘。

    視線漸漸開始模糊,眼前朦朧一片,什麽都看不清,除了自己低沉的喘息,其餘的任何聲音,都顯得那麽飄渺。

    這些日以來,受盡了皮肉之苦,旁人的冷眼摧殘,愛人的絕情背棄。

    這麽多的苦痛,都沒有將我壓倒,眼下不過挨了幾板便支撐不住,原以為自己很堅強,誰想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甚是輕鬆的就被他人扳倒,毫無還擊之力。

    內心的悲憤與冤屈,橫衝直撞,似想找個突破口,迸發出來,可是身子太過虛弱,已經無力保持清醒。

    步步退讓,換來的竟是他人的得寸進尺!我秦妯煙並非是什麽心胸寬闊之人,我也有自己的底線,既然你們偏要如此苦苦相逼,那就莫怪我以牙還牙。

    若我不死,眥睚必報!

    “將她給本宮拖去慎刑司關著,一滴水也不許給她喝!”淑妃高揚著下巴,挑眉淺笑。

    一雙金紋龍靴跨入院中,還未走近便聞其聲:“淑妃你好大的氣勢。”

    方才還趾高氣昂的淑妃聞言一驚,隨即抬眸看去,竟赫然瞧見,莞辰臉色陰鬱,負手而來。遂而快步邁出流音閣,輕顫嬌軀,跪地迎接:“臣妾參見皇上。”

    淑妃話音剛散,莞辰便上前住她的下巴道:“連朕都未動她分毫,你居然膽敢忤逆朕的意思,淑妃,你這膽子可真不小。”

    “皇皇上,不是那樣的。”淑妃緊抓著莞辰的衣袖辯解道,麵色惶恐至極,她從未見過,莞辰如此生氣的模樣,剛想分辨,卻被莞辰抬手甩開。

    寒意愈濃,一陣冷風吹來,淑妃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他那銳利深邃目光,森寒駭人,渾身散發著凜凜的氣勢,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莞辰魅惑如妖的容顏一沉:“你以為殺了她,朕就會寵你?愛妃你何時變得這般天真了。”

    淑妃倒吸了一口涼氣,晶瑩淚花奪眶而出,帶著哭腔一臉委屈:“臣妾是無辜的,是她!是這個賤人以下犯上,所以臣妾才不得已出手責打,還請皇上明察。”

    莞辰聽此,緊抿的薄唇泛上一絲冷笑,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怒不可遏的喝道:“給朕把那些施刑的太監拖出去砍了,將淑妃杖責五十!貶為美人,即日起遷入竹清閣,無詔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身後宮人領命,將淑妃架往慎刑司受刑,淑妃亂舞著雙臂,梨花帶雨的求饒,莞辰對此卻不屑一顧,隻是頭也不回的朝那,傷重昏厥的女子走去。

    他從宮女手中接過她,攬她入懷,她身上血氣是如此的嗆鼻,擁著她的手臂一片濕熱,望著她那蒼白無血的小臉,凝固著斑斑血跡滿是布齒痕唇畔,他隻覺胸口抽搐了一下,心痛隨之開始蔓延

    “擺架龍霄殿。”他橫抱著她而起,神色冷峻,疾步朝著宮門走去。

    他都不忍傷她一根手指,卻被旁人欺淩的傷痕累累,先是慧妃,再來是淑妃,她那倔強性子不是一向剛烈如火嗎,怎會被人折磨的如此狼狽?

    是她不屑與旁人爭,還是她心力交瘁,無力去爭?

    本以為待她事態再給她複位,是保全她的最好方式,誰想這千防萬防,到頭來卻還是沒能護住她,此時他才明白,不知何時,她的痛與他便已連在了一起。

    對她的情,分明就已入骨,他還強忍著不肯讓步,也唯有她秦妯煙能讓他,一次又一次的拋卻所有,若是換做別人,都不知死了多少回。

    不知是什麽將我的脊背咯的生疼,致使我從神智混沌之中醒了過來,四肢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隻覺自己懸空在半空中,他的胸膛很暖,身上的味道也甚是好聞,緩緩睜眼,眸中映入的竟是莞辰的臉。

    “莞莞辰?”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呢喃出聲,他微微垂眸,將我擁的更緊:“朕不會再讓你受旁人欺辱,也絕不會再允你逃離朕的身邊。”

    每次將他推開,他總會再折回來。若說沒有被他此言觸動,我的心中明明泛上了一股酸楚,想抬手掩住即將被淚水充斥的眼,卻因他突如其來的吻,亂了陣腳。

    我不過是個平凡無奇的女子,沒有顯赫的背景家事,也無法幫襯他什麽,明知我早已心有所屬,為何卻還要如此苦苦守候,我不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亦不是刀槍不入,不過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弱女子而已。

    一個人心裏的位置就那麽大,有的人要進來,有的人就必須要離開,若我允他入心,那蘇瀛是不是便會離開?可那是我唯一不想觸及柔軟,若騰出給他,便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他又一次的在她麵前潰不成軍,再一次因她讓步,既等不到她妥協,他先低頭又有何妨?

    唯獨這次,也隻有這一次,他並沒感覺憋屈不甘,而是心甘情願。

    不管要等多少春夏,不論要花多少時間,這次,他都要侵了她心,將她據為己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