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一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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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滿殿百官垂首而立,時不時抬目瞄瞄身周,愣是無人敢出列奏本。
莞辰身著明黃龍袍,劍眉輕蹙,端坐至尊龍椅,俯瞰滿堂文武,羽淩歌珊珊來遲,見此僵硬氛圍,加快了腳步將自己淹沒在一群衣冠之中。
細細數來莞辰已有四五日未曾上朝,聽聞連朝中各部呈上的奏折,都是在華熠宮內批閱的,瓊妃失子痛心疾首,莞辰心中亦是難受,且不說那凶犯是何來曆,單憑瓊妃明知有孕卻不言明這一條便已讓莞辰胸間怒火難消。
不是氣那瓊妃知情不報,而是怒居心叵測之人,心如蛇蠍,處處算計,讓瓊妃身懷皇嗣都不得安心,硬是將有孕之事一瞞再瞞。
瓊妃遇害失子,凶犯下落不明,不論是朝堂亦或是後宮中人都有嫌疑,經過幾日的明察暗訪,他也總算是查出了一點眉目,隻是讓他萬萬沒料想到的是,此人竟蟄伏宮內多年,雖不能斷定此事是否是那人指使,不過他卻敢肯定,此人定深牽其中。
“啟稟皇上,老臣有事啟奏。”征戰沙場多年的林老將軍,出列上前,清咳了一聲,聲音蒼老渾厚卻不失威嚴:“老臣雖才剿匪歸來,對前幾日宮中所發之事並不了解,但卻略有耳聞,宮中有歹人藏匿乃是巡宮守衛失職,還請皇上依律追究責罰。”
這邊話音剛落,便又有一人站出列道:“臣懇請皇上徹查瓊妃娘娘失子一事。”
語調鏗鏘有力,此話一出引得文武百官紛紛側目,那人卻坦然自若,接著又道:
“先帝膝下曾有五位皇子十一位公主,皇上膝下卻隻有大皇子一人,自皇上登基至今後宮無一所出,瓊妃娘娘有孕隱瞞不報實屬常理,但從此事也可以看出後宮中必有奸人為非作歹,此人心腸毒辣加害有孕嬪妃,謀害皇嗣,擾亂後宮風紀,其罪當誅!”
“如今這猖狂凶犯下落不明,還不知是何來曆,成太傅怎能就一口咬定是後宮之人所為呢。”
羽淩歌聞聲,垂下眼瞼,微微側首,壓低目光暗瞟過去,待看清說話之人的麵容後,唇角揚了揚,一向保持中立的吏部尚書何時也開始選邊站了?
“眾人皆知事發那日,禦花園中正大擺筵席,若不是後宮中人所為,又有誰會如此清楚的知曉設宴之地,且在各宮娘娘都已盡數赴宴時,才喬裝打扮去作案?”成太傅毫不示弱,冷聲反問。
吏部尚書皺眉輕笑:“就算是如此,將後宮各位娘娘懷疑為下手凶犯,也未免太過牽強,太傅既聽聞那人是喬裝打扮,也該聽說過作案之人身懷武功,事情不能光看表麵,萬一這是那凶犯故意布下的迷陣,想借此轉移咱們的注意力呢?”
成太傅本想再次反駁吏部尚書之言,卻見坐於高階之上的男子麵色愈沉,故此便一甩袍袖,狠狠剜了那吏部尚書一眼,不再與其繼續爭執。
確實,就算這兩人沒完沒了的爭下去,也不會爭出什麽結果,隻會讓莞辰更加頭痛罷了。
成太傅見好就收乃是明智之舉。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不同勢力又怎會得出相同結果,拋卻拐彎抹角的言辭,轉而開窗說亮話此舉固然是好,卻也會惹禍上身,畢竟從頭至尾還有幾人未曾發言。
羽淩歌一雙勾人桃花眼不住的在身周環視,無意與李南原不善的目光碰了正著,他輕輕頷首朝李南原投去淡然一笑,李南原冷哼一聲,隨即拱手上前,“皇上,臣聽聞事發當夜,戶部尚書曾出現於禦花園,想必事發時的情形戶部尚書必然了解,不妨就請戶部尚書來說說事發時的情況。”
李南原語畢便朝羽淩歌做了個“請”的手勢,坐上君王,身周百官,均將目光投向他身,羽淩歌低斂眉目,半掩的眸中劃過一絲狡黠,李原南這心裏打的什麽算盤他又豈會不知?
那日他並非是奉召入宮,至於為何會身在皇宮莞辰雖為他編好了理由,怕是也難掩悠悠眾口,李南原若想拿他救瓊妃之事大做文章了話,他這算盤算是打錯了,若是想趁熱打鐵再將自己逐出朝堂,他李南原必會得不償失。
既知道,他羽淩歌是事發時身在現場之人,那麽李南原也該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當時還有其他人也在禦花園南角。
錯身而過時,李南原狠瞪了羽淩歌一眼,那深沉眼眸中包含的深意,他又豈會不明?隻是李南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
“皇上。”羽淩歌朝坐上之人行了個禮,隨之側身望向百官。
莞辰看著階下人兒的身影,原本冷硬緊繃的麵容略微緩和了一些,劍眉微不可見地挑了挑,淡漠的聲音如往常一樣不摻雜絲毫溫度。
“不必一字不差的細說,你隻管闡述你的見解便是。”
羽淩歌頷了頷首,身子輕輕一移,眸光掠過堂上百官麵頰,接而沉聲道:“成太傅與馬尚書所言皆有理,微臣事發時是在禦花園中不錯,可仔細情況卻未曾看清,不過方才聽了兩位大人的言辭,微臣有了一個猜想,不知諸位可否有興趣一聽?”
眾人都默不作聲,卻是莞辰開了口,“羽愛卿但說無妨。”
“微臣遵旨。”
“作案凶犯是何來曆,想必諸位都是一頭霧水,微臣也是如此,且不說那人是如何瞞過華熠宮一幹宮仆的,單憑她們對宮裏各處熟識這點就已夠讓人在意,諸位注意,微臣這裏的“她們”是指女子而並非是男人。”羽淩歌眯了眯眼,一字一頓的道。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殿中氣氛一下變得冷寂,說不出的詭異。
“身著夜行衣,輕功不凡,手段毒辣,又是女兒身,任誰聽來怕是都會猜想此二人是否是宮內之人,可據微臣所知,宮內並無身懷武功的婢女,那麽她二人是從哪裏來的?又為何而來,真正目的是什麽微臣尚未猜出,但卻能斷定那兩名女子尚在宮中,正藏於暗處伺機而動。”
羽淩歌唇角噎笑,雲淡風輕的說著,眾人則聽得心驚麵麵相覷。
成太傅率先出列,怒道:“既是如此,還請皇上盡快下旨,捉拿那凶犯歸案!”
“戶部尚書你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將矛頭直指後宮,這一切都隻是你的猜想而已,你既說那歹人還藏匿宮中,那可有依據證明?”馬尚書極為不屑的看著羽淩歌,眼裏盡是鄙夷。
羽淩歌斂目淡笑,眸底漾過一絲奸佞,隻是轉瞬即逝,漫說是將目光匯聚在其身上的文武百官,就連與他正對的李南原都未捕捉到他的異樣眸光。
“都說是猜想了,若較真說起來這證據微臣還真是沒有,不過這證人嘛,微臣倒是有好幾個。”
羽淩歌展顏一笑,深邃瀲灩地眸光在李南原身上稍稍停駐,轉而又在與其有所關連的臣子身上一掃,唇角微彎邪意傾泄,“微臣從誰開始說起好呢?呃是從琳燕姑娘開始,還是那相貌清秀雨卿嘶,那雲柳好像也不錯。”
“放肆!”錢嬪之父,錢都尉滿麵怒色喝斥出聲,“戶部尚書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對宮中女眷起了不軌之心!”
錢都尉此話一出,便有幾人也想隨之附和,卻被羽淩歌搶先打斷,他還沒說什麽這幫老臣便急著堵住他的嘴,試圖轉移眾臣的注意力,錢都尉此舉無疑是在欲蓋彌彰,殊不知,越不想讓聽到,就越想知道,這就是人心。
羽淩歌撇唇輕笑,狹長地桃花眸中閃過一道寒光,唇角邪意更深,眸光一轉,直睨錢都尉,“錢大人此話差矣,微臣不過多瞧了幾眼怎得就被大人一口咬定為起了se心?如此說來那巡宮侍衛日夜與各宮各部地宮女碰麵,豈不是成了私通?”
“你”
錢都尉被羽淩歌一語噎得無法還嘴,本想隨聲附和添油加醋的其餘人等,也有所收斂,一時間堂上故作鎮定的咳嗽聲不止,羽淩歌美眸流轉似笑非笑看著眾人,莞辰亦是強忍笑意不泄於麵。
李南原冷冷地看著羽淩歌,收入袖中的手暗攥為拳,好一個戶部尚書!
“那兩名不明身份的賊人還在宮內,此事還不能與宮內各宮娘娘撇清幹係,也不無是宮外之人指使的可能,不論是哪種,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出此二人,捉拿凶犯之事不屬微臣管轄範圍之內,微臣不過是依命闡述見解,大人們信或不信全憑諸位個人意願。”
羽淩歌垂首漠道,雖是低著頭,卻還是能感受到一道鋒利陰冷地眸光直直的朝他射來。
羽淩歌輕輕抬頭,欲迎向那目光,誰想他剛一抬眼,那目光的主人便偏過了頭去,佯裝靜聽莞辰所下旨意,他靜靜地看著那故作坦然之人,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冷笑,眼中凜冽森寒更甚,那冷徹入骨的眸光並非是什麽怨懟情緒而是露骨殺意。
忽聞堂上爭執聲再起,眾人目光再次向他投來,羽淩歌牽了牽嘴角,一分分不著痕跡地收回冷冽眼神,再垂下眼瞼,輕歎道:“後宮之事微臣不懂,也無心幹涉,微臣隻知身在其位不謀其職,換做朝堂官員理應革職懲處。”
“朕就依羽愛卿所言,撤了慧妃協理六宮之權!”莞辰劍眉微揚,眸光深測陰冷滿殿臣子愕然,殿中隨侍地禦前宮人都大為吃驚,一瞬間,原本嘈雜的朝堂頓時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周圍倒吸冷氣的聲音,以及低低地咬牙聲。
“怎得,諸位愛卿莫不是還有話要說?”莞辰身子後仰靠座,麵色冷沉陰駭,冷厲的黑眸中閃過一道森芒,怒視著堂內百官。
羽淩歌則專注地細細欣賞腰間玉佩,全然未曾理會耳邊喧鬧,就算是眾臣據理力爭不肯讓步,也斷不可能會有勝算可言,隻會愈發的深陷窘地。
眾臣雖因忌憚莞辰威嚴不敢做聲,但這並不代表李氏一族不會替那慧妃籌謀,且先不說莞辰要將這追查凶犯之事交由誰辦,光看李南原此刻那明暗不定的臉,便知道這離暴風雨來臨之期已經不遠了。
近十年來的隱忍,隻是為了等一個好的時機而已,雖說手中證據早已足夠鏟除堂中奸佞臣子,可這般大肆改革清除長年寄居於朝中的毒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事,除了貪汙受賄,大肆斂財霸權之外,還得再尋來幾個更有殺傷力名目才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