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冷無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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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逐漸變暗,夕陽的餘暉透過層層樹影撒落在地,斜的光線射在樹間,葉叢都成為古銅色,遠處的碧瓦紅牆和深宮重樓,漸漸地淹沒在一種模糊的寂竇中。

    與君裕澤差肩而行,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僵硬,隨行宮人都遠遠的跟在後邊兒,不近不遠,距離正好得當適宜。

    手背上的刺痛感愈發清晰,我低目瞥了一眼燙紅的手背,隨即抬首輕吐了口氣,將受傷的手疊於另一隻手下。

    “你手上的傷還是召太醫來看看比較好。”

    “不勞閣下掛心,本宮自有打算。”我望著眼前望不到頭的宮道,不鹹不淡的回聲,話語清冷。

    君裕澤朝身後瞧了瞧,隨即回首輕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與我這般疏離,更不必怕我。”

    “閣下是客,本宮不敢無禮,再說了本宮與閣下不過幾麵之緣,並無什麽交集,至於那怕“字””我倏然偏首,唇角一勾,嫣然笑道:“閣下謹守客禮,識禮懂矩,本宮又怎會怕?”

    君裕澤聞言,忍俊不禁,眉眼輕彎,隻是淡淡地笑著並不接腔。

    一語雙關,含沙射影,這女人莫不是還在為那夜之事生氣?有趣,有趣。

    “本宮就送到這裏了,閣下請吧。”我站在宮門口,福了福身,眼角掃過大敞的宮門,神色淡漠的說。

    君裕澤順著目光看去,遂而轉眸,淡道:“怎麽,你不打算親自送我進去?”

    “閣下在這裏住了這麽多日了,想必是識路的,又何必多此一舉,讓本宮相送呢?”我挑了挑眉梢,拐著彎的暗示他不要無事生非。

    君裕澤聽此,雙眸眯了眯,唇角的淺淡笑意,漸漸消退,盯著我瞧了片刻,才從唇間吐出“有理”二字,後而便跨過門檻,帶著隨從步入宮門深處。

    我白了一眼他的背影,回身抬步朝著自己寢殿的方向而去,神色大變,腳下的步子也比方才要快了許多。

    “她走了?”

    “回爺的話,走了。”

    身著白袍的君裕澤突然停步,驚得身後隨從差點撞上其後背,他舉目遠眺,看著朱漆宮門外那人方才停駐之地,清冷的眸光滿是複雜,垂眸再抬,又如往昔深不見底

    寧和宮中,李妃在聽了盯梢宮人的匯報後,誘人紅唇上揚成一道月牙弧度,半臥在榻上任由宮人捏著四肢,笑得奸詐陰險。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居然妄想與本宮鬥,真是自不量力。”

    琳燕聽著自家主子話語中濃厚的鄙夷與蔑意,附和賠笑,卻不敢苟同,所謂局中者迷旁觀者清,如今主子在後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已不複當初那般威風懾人。

    今日這一招便更是險了,居然半威脅半討好的“請”那使臣去流音閣,且支開宮內各處耳目,瞞著皇上帶眾人去聽戲,無疑是自尋死路,此事怕是不日便會被皇上知曉,主子此刻還這般愜意,若東窗事發皇上追究起來那該如何是好?

    “琳燕,父親那邊打聽的如何了,可有什麽動靜?”李妃飲了口婢女呈上的湯羹,閉目養神,漫不經心的問。

    琳燕手上動作不頓一下,頷首回道:“回娘娘的話,大人那邊已差人傳過話,說是已準備妥當,明日早朝便會上諫皇上,請求皇上從輕處置那巫蠱一事,娘娘放心,如今大人出馬娘娘定會無恙脫身。”

    李妃輕應了一聲,眼尾染笑:“那是自然,本宮的父親可是一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下門生更是數不勝數,那個賤人以為將髒水潑到本宮身上便可將本宮掣肘,真是愚不可及。”

    “娘娘說的是,奴婢也是這麽覺著。”琳燕言辭雖在附和,可麵上的神色卻甚是凝重。

    李妃悄然睜眼,望著梁上垂帳,眸色深諳麵上不泄露任何心緒,不知是在思慮些什麽,隻見她垂於兩側的玉手越收越緊,唇際也略顯彎態。

    本宮是不會坐以待斃的,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屬於本宮的一切,被半道橫生的人奪走!

    “皇上嚐嚐這道菜,這可是臣妾親自下廚為皇上做的。”寧嬪夾了一塊青筍放於莞辰碗中,柔聲說道,粉腮緋紅,眼中眸光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對座身穿常服的男人。

    莞辰沒有應聲,亦沒有抬眼,將筷中菜肴送入口中嚼著,卻食不知味,侯在一旁的祿元自是瞧出了自家主子的異象,也心知這人的心思與心全然不在這寧嬪娘娘身上,早就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可是這後宮中,每位嬪妃身後都有著不同的勢力,不論得寵還是獨守空房,支撐其的勢力都不會有絲毫的衰弱之象。

    朝堂上各黨派有對立之黨,也有正邪清貪之分,後宮亦是如此,看起來是依附他人趨炎附勢,身處夾縫艱難求生,實則內裏卻不屬一派,恐怕聖上的用意也是在此。

    獨樹一幟,遲早會引得眾人群起而攻,身後沒有勢力支撐維護,下場便會更慘,若是忽起忽落,頂多會叫人多加注意,卻不敢輕易出手,聖上一麵布局,一麵保全,以進為退,周旋於這些居心叵測的朝臣嬪妃間,還真是辛苦,也有夠用心良苦。

    “皇上今夜宿在臣妾這裏可好,由臣妾去禦鑾殿上朝也近些。”寧嬪的頭埋的更低,臉頰也愈發的燒紅,話語輕柔如絮,幾分柔情,幾分暗示。

    莞辰聞聲抬眸,看著對麵羞紅了雙頰不敢抬眼直視的女子,眼中劃過一抹嘲諷,隨即恢複如初,“朕還有折子要批,愛妃早些歇了吧,朕明日再來看你。”說著便放下手中筷子,接過祿元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在寧嬪惶恐不忍的目光下邁步出殿。

    寧嬪咬著下唇,憤憤離座送駕,目送莞辰離去,那幽怨的眼神中滿是失落與怒色。

    夜風徐徐,莞辰攜著一幹宮人漫無目的的走著,兜兜轉轉,進進出出,就這樣轉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下步子。

    “那尾巴甩掉了嗎?”莞辰低聲歎道,語氣中的煩躁之意,比無奈更甚。

    祿元借著宮道兩側昏暗的燈光,朝身後望了望,隨後回身答道:“皇上放心,都甩掉了。”

    “那就好,你們先回龍霄殿吧,朕一個人去透透氣,若有旁人問起,你知道該怎麽答吧。”

    祿元笑意浮麵,挑眉應道:“皇上在殿中批折子,並無外出,皇上您就放心吧,奴才會死守龍霄殿,連一隻蒼蠅都不會放進去的。”

    莞辰聽此失笑搖首,“愈發的油嘴滑舌了。”語畢便穿過宮門,沒入宮牆陰暗處。

    祿元長歎了口氣,甩了甩臂上的拂塵,引著身後宮人與莞辰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馳,朝著龍霄殿而去。

    室內一燈如豆,守夜宮女已倚在柱上打起了瞌睡,我靠在床頭翻著手中書籍,來回翻了幾頁終是看不下去,索性撂下書開窗吹風,舉目望著蒼穹中的皎潔明月,雙手環抱在胸前。

    一件還帶著暖氣的衣衫悄然披在我身上,微微回首,是那雙深邃幽暗的眸。

    “怎麽站在這裏吹風?”

    “你不是在寧嬪宮裏嗎,怎的過來了。”我向窗外瞄了瞄,並無看見祿元的身影,不免有些詫異。

    “朕想你了,所以就偷跑過來了。”他從後環住我的腰身,將下巴抵在我瘦弱的肩頭。

    我沒有接腔,隻是不著痕跡的將頭偏過,不與他對視,轉而望向窗外皓月,幽幽地歎了口氣。

    “妯煙,你怪朕嗎。”他的聲音很輕,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耳際,讓我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雖是簡短不明的一句話,我卻仍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以及他話語中所隱忍的愁緒。

    說實話,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也並未有所準備,更沒有想到他會當麵問我的想法。

    “怎麽不說話,是不知怎麽開口,還是說不出口。”

    我抿了抿唇,吸了口涼氣道:“或許都有。”

    他環住我腰身的手,又緊了幾分,勒得我有些喘不上氣,他的頭深埋在我的脖頸,沉穩的呼吸著,不言不語,可他身上散發出的悲涼氣息卻將他此刻心境表露無疑。

    “其實我不怪你,雖然並不清楚你為何會這麽做,但我知道你並非無故這般,應該是有什麽原因的,一些難以啟齒,亦或是不想為旁人所知的原因。”我將手附在他交疊的手上,想扳開,在接觸到他那有些冰涼的手背時,卻又無力垂下。

    莞辰聽聞此言,漸暗的眸色閃過一絲光亮,牽了牽唇角無聲的笑了,不錯是有原因,不止不能讓外人得知,還得一直隱瞞下去。

    既然不接著問下去,想就此停住,揭過這一頁,那他便也不會開口了,其實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與其一起愁眉不展,還不如讓它爛在肚子裏來的好,如此涉事之人好歹也能有一個不被這煩事所困,不再與那個人牽扯不清。

    人都是自私的,由其是對自己不舍百般珍惜之物,便更是吝嗇了,或許真如淩歌所言那般,自己變了,還變得徹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