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丹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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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被莫名重物壓住的宮女驚呼出聲,前方行走的人群紛紛停步回首,隻見跟在最後的宮女身上倒著一個宮人,看她身上的衣裳,好似也同她們一樣是個宮女。

    可是這宮女的模樣未免也太狼狽了,衣衫殘破不說,臉上,身上,還全都是灰髒兮兮的,這若是讓管理內宮儀表的嬤嬤們瞧見,還不拔了她一層皮。

    人一旦在受了驚嚇之後,會有一瞬的空白無法反應過來,就如方才暈厥宮女口中所呢喃的話語,就無人聽清。

    “救救命。”細若蚊吟般的呢喃再起,眾人這才從訝異中回神。

    “出了何事?”波瀾不驚的嗓音起,言辭間夾雜著幾絲溫怒。

    宮人們不由瑟縮了一下,向兩邊退散,留出一條道來讓那身著華衣的女子通過,釵環輕撞,女子蓮步緩緩步至那倒地的宮女身側,居高臨下的端詳了一番。

    “這人是怎麽回事兒?哪個宮裏的?”

    一膽大兒的宮女作揖上前,“回德妃娘娘話,奴婢等也不知,她突然衝出來倒在香翠身上,嘴裏還喊著救命什麽的。”

    “救命?”德妃精致的黛眉一擰,看著地上宮女的目光多了幾分深究,朱唇再啟:“四處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人。”

    “奴婢(奴才)遵命。”宮人四散開來,德妃被琳燕引去不遠處的涼亭小坐,而癱在地上的人也被宮人架入了亭中。

    一盞茶後,先前被派去搜尋可疑人影兒的宮人們團聚在一起,向亭內湧來,臉上的神色均顯慌亂狀。

    “這是怎麽了,怎個一個個都成了這幅樣子!”琳燕出聲嗬斥,眾人低首不答,隻是默默地讓開路,將兩名宮人手中所抬的人影兒顯現於琳燕眼前。

    琳燕見狀臉色一變,趕忙上前征詢德妃的意見,德妃放下手中茶盞,漫不經心的掃了宮人們手中所抬的人兒一眼,又看了看被靠在亭柱上的人,眸色漸沉。

    “給本宮帶回寧和宮去。”

    琳燕聽聞此言,大驚失色:“娘娘不可。”

    德妃怒瞪琳燕了一眼,“為何不可?”

    “奴婢覺著這事情不簡單,您看咱們要不要先稟報了瓊貴妃再說?”

    “碰”德妃擊案而起,胸間怒氣橫生,“混賬!本宮乃四妃之首,這兩人即是本宮發現的,帶回寧和宮中調養又有何錯,這事就這麽定了,還不動手,都愣著做什麽。”

    亭內人等靜若寒蟬,按著德妃的吩咐抬起昏厥的兩人,徑直出了涼亭朝著寧和宮而去,德妃緩緩起身,尾隨其後步履緩慢的走著。

    這事來的蹊蹺,也確實如琳燕所言那般不簡單,正因為此事太過怪異,她才要將這兩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一個是春日後才漸漸出現在人們視線中的雲常在,一個是不知宮所的宮女,偏偏都昏厥在禦花園,還有今日午後那封指名讓自己來這裏的匿名信

    那人究竟又想耍些什麽花樣兒!

    是夜。濃墨一樣的天際,連一彎月牙,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

    窗外的風,未曾停歇,卷起地上的沙塵,輕輕地打在窗紙上,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響。窗內,燭火搖曳不定,時暗時亮。

    “啟稟貴妃娘娘,萬總管那邊方才傳了話,說是都已準備好了,派出去的眼線回報,她們也已經有所動作。”

    手中的書又翻過一頁,我頭也沒抬悶應了一聲,雙眸繼續盯在書籍上,就這樣看著,直到眼睛酸澀難耐,才移開眼轉向別處。

    地上的影子漸漸濃重,在我的身影之上又多了一抹高大的黑影,心裏一驚,頃刻慌亂起來。

    適才連紅英何時離去都不清楚的我,此刻竟發現自己身後竟還站著一個人,窗外的夜色是那樣黑,屋內又靜悄悄地,莫名的不安由心底升起,腦袋裏盡是雜七雜八的煩擾思緒,讓我的心愈發的亂了。

    低沉的歎息在耳後響起,倉皇轉頭,迎上的是一雙如炬雙眸,有些冷澈的眼神。

    膝上書落地,心有餘悸的起身行禮:“皇上。”

    莞辰沒有說話,隻是靜默的凝視著我,盡管低著頭,我卻仍可以感受到,他眸中湧動著何種情緒。

    “怎麽見著朕很不高興?”莞辰的淡漠地聲音中,有這隱忍著怒氣,又摻雜著落寞。

    “臣妾不敢。”放低了姿態,盡量讓出口的聲色聽上去有所緩和,隻是就算這樣卻仍是沒有化解,此種僵冷的氛圍。

    “是不敢還是不屑?”莞辰危險的眯起眸子,身上散發出刺骨寒意,顯然是動怒了。

    低斂的眸子輕抖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臣妾其實,其實根本不是那個意思。”脫口而出後,才覺自己這言辭是多麽的不妥,遂而又連忙補充道:“皇上誤會了。”

    “你還想騙朕到何時。”被扼住強硬抬起的下巴,不斷在眼前放大的俊臉,令我心中警鈴大作,低沉的嗓音森冷無溫,“朕已經給了你所能給予的一切,再冷的石頭坐上一陣也會暖,但你呢,你又是如何對朕的。”

    是因為蘇瀛那件事麽,還再為那件事生氣?

    咬了咬唇糾結著要不要如實說出,我與蘇瀛之間已經毫無瓜葛了,但見他被怒氣侵占的瞳孔緊縮,為防我失了重心向後傾倒的手臂,也加重了力道,勒得我腰際生疼。

    其實我兩中間隻是隔了一層窗戶紙而已,窗紙破了一切的誤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可口頭上的解釋雖能解除誤會,卻無法讓人解開心中鬱結。

    我若說了,不管那言辭有多麽誠懇,在現在的他聽來,也不過是欲蓋彌彰的謊話罷了,我想要相信一個人,也想讓那人從心底而發的信任自己,不懷疑。

    半信半疑的感覺很討厭,要麽信,要麽不信,不要搖擺不定一半一半,我要的是全部。

    燭火還是那般跳躍,偶爾不經意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火花,接著一縷黑煙就從火中蜿蜒升起。

    “你還沒有忘了他對不對,朕至今也無法替代他在心裏的地位是不是!”莞辰情緒有些失控,厲聲大吼,從眼眸中透出的森冷眸光,似那鋒利的刀刃,讓我不由的想與他拉開距離。

    無奈輕歎:“臣妾早已是皇上的人,皇上不是說過嗎,臣妾就算是死也是您的妃,女子出嫁從夫,這個道理臣妾懂。”

    他的眸色暗了暗:“可朕要的不僅是你的人,還有你的心。”淡淡地龍涎香竄入鼻腔,他的語氣也不在冷澈,倒是軟了幾分。

    “若臣妾說,臣妾的心早就給了皇上,皇上信嗎?”為經思索便從口中道出的話語,語畢後連自己都吃了一驚。

    定了定神再次迎上他的目光,沒了怒色與陰冷,卻是質疑與揣測交錯,原本熾熱的心登時涼了一半。

    扼在我下顎的手早就收了回去,勒在腰上的手臂也放鬆了,隻是放鬆了可並未全然鬆開。

    他的眼中凝結了太多東西,想必他的腦中也很是繁雜,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隻要給足了時間,他便能夠發現端倪,能夠看得通透想得明白,可是我卻錯了。

    僵持了良久,也未聽他吐出半個字,盡管他的目光沒有片刻的偏移,卻沒有言語。

    “夜深了,皇上歇了吧。”從他的桎梏中逃脫,腳尖一轉,垂眸道:“祿公公是在外邊兒吧,臣妾去喚祿公公進來。”

    若有似無的笑容,包含著太多的失落,再多呆一刻,隱痛的心髒就要裂開了,本以為心中缺口終於被填滿,誰想竟隻是堵住了而已,還有很多不易察覺的縫隙存在。

    抬起的腳踉蹌落地,身子被他從後抱住,有些意外,“皇上這是做什麽?”語氣雖平淡,聲音卻有些顫抖。

    仍舊沒有言語,環繞身軀的雙臂則是越收越緊,無聲的控訴,將頭埋在我的後頸,呼吸漸漸變的沉重,一下下抨擊著我的心。

    麵上的神色或許可以隨意斂去,可心裏的裂痕若要修補,是需要時間的,我要的不多,隻是一份信任,可對於他來說或許是難了些。

    共枕而眠,盡管距離再近,暖得了身,暖不了心。

    現在的我終於可以體會,後宮中女子的真實心境,譬如陸嬪那時的癲狂針對。

    莞辰之所以對她好,不過是在演戲,一個逢場作戲,一個卻在無意間付出了真心,弄得母子俱損。

    若沒有身份阻礙,隻是平凡的相愛或許便不會有這麽多的陰謀詭計,可是啊,事實卻如此殘酷,一國之君注定會三宮六院,高處不勝寒,後宮中都處不寧,那坐上龍椅上睥睨天下之人又如何安心?

    知道的多了,接觸的多了,懂得也就多了,雖然隻明了些表象。

    轉眸看向不是很清晰的輪廓,可以聽見他的呼吸,可以嗅見他身上所帶的香料氣,卻無法看清他的容顏。

    私心,是人人都會有的吧,為財,為權,為利,那我私心又是為了什麽?

    身為九五至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同時也伴隨著太多的無奈,之所以無心,一則是為不能存有弱點,給人機會擊潰,二來是一個人的心不能分成太多塊兒,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

    天下百姓需要照拂,朝堂官員需要應對,國家大事需要思索,無處不用心。

    他由一開始的迷茫逐漸變得冷靜,並非占有欲作祟,而是他清楚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又是因何緣故對她動了真情。

    記憶中閃過的一幕幕的,讓他明白心或許可以分成很多份,可愛至始至終卻隻能獨屬一人。

    他見過太多女子,各色各態,為權為利者不在少數,會對她情有獨鍾,或許也有點她無貪念太過天真的緣由在其中,可後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那麽重要。

    第一次發自肺腑的笑是因為她的言語舉動,第一次傷神是因為她與旁人定終身,第一次痛徹心扉是因為他自認為已經擁有的她是具無心軀殼。

    不期望她的一顆心裏滿滿都是他,可至少至少要喜歡上才是他的愛,隻有一份,要麽不付出,要麽付出全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