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秋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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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邃的天幕上懸著一彎冷月,晚風瑟瑟吹得花枝四顫樹葉沙沙,卻拂不去無盡寂寥。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妾懂君心意,君知妾心疾?”
沙啞飄渺地聲色在空曠得宮苑中回蕩,似悲泣控訴,又似惋歎悔悟,本該是三五成群,乘涼賞月夜,卻無端蒙上一絲悲切。
辛辣酒水一杯杯灌下喉,擦身而過得涼風令青絲亂舞,水眸迷離,神色憔悴,身上所著的衣裳也有些褶皺,哪裏還有半點昔日的風光豔美。
她立誓要嫁這世上最優秀的男子,這世上什麽人最優秀,自然是帝王之尊!
最初的萌動遲疑,因父親的勸說悉數拋之腦後,義無反顧走進這深宮,當最初得夢想破碎剝落,呈現於她眼前得卻是殘酷到讓她無法接受的現實。
記憶倏然回到幾個時辰前,她在回宮的路上偶遇聖駕,看著那輦上久違的熟悉地麵孔,有一瞬間的無措,又隱隱有些欣喜。
說好同行去她宮裏坐坐,但當自己低頭謝恩得刹那,再次抬眼那人眉宇間已不複方才之色,最後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朝思暮想得人兒離去
在身側宮女失望的目光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得臉頰,隨後無力垂下,果真是歲月催人老。
想當年她雖稱不上絕色,卻也是數一數二得佳人,可如今正值妙齡的女子層出不窮,她注定要被遺忘在這人吃人的宮裏,孤寂一生。
“娘娘,夜深了,您還不歇息麽。”一名提著燈籠得小太監上前詢問道。
正借酒澆愁得人聞言,不耐煩將手中酒杯重放在石桌上,剛想發怒,抬眼時這火氣卻消了大半:“你是何人?”
“回錢嬪娘娘的話,奴才是內務府今日才指派來伺候娘娘的。”小太監弓身作答,神色恭敬非常。
錢嬪若有所思的,瞧著眼前俯身應話的人,握著酒杯得手越捏越緊。
內務府,恐怕這是德妃的意思吧,現下這宮裏誰不知道自己早已不似當初,所謂人往高處走,從前在身邊侍奉的宮人,不是被自請調離,就是以各種名目放肆的拒絕自己下達得命令。
如今連擺個酒桌,添碗茶這些下人做的事,都要她親力親為,這種時候內務府居然還不忘“照顧”她這失寵得嬪妃,還真叫人感動呢。
“王總管有心了。”錢嬪小酌了一口,似笑非笑:“你叫什麽。”
小太監小心的抬眼,又迅速得垂下頭去:“回娘娘的話,奴才進宮日子不長,還未有公公給奴才起名,都喚奴才小狗子。”
錢嬪眉梢微動,唇角一彎:“既是如此,那便由本嬪為你賜名吧,反正你眼下也算是本嬪的人了,不是麽。”
“是是,奴才謝娘娘賜名。”小太監跪於地上連連叩首,言辭間喜色難掩。
“從今日起你便叫小忠子,忠誠的忠。”錢嬪放低了聲量,語調輕緩。
小狗子,小忠子,本質上是沒什麽區別的,但若因人而異這意思便也就不一樣了。
得人賜名小忠子自然是高興得,比起小狗子,如今這名字倒也體麵了些,再次謝過錢嬪後,便上前整理起桌子來。
那人靠近,錢嬪才發覺她方才賜名的小太監,有著一張合她眼緣的臉,談不上多麽俊俏,更算不上棱角分明的出眾,卻清秀的很。
身形欣長,動作舉止輕柔優雅,哪怕現在於他麵前的,是一個失寵得嬪妃,他都未有一點不恭之意,由此可見,此人心性較佳,並不似他人那般喜愛攀附權貴。
不是一味得謙卑,在他與她劃清主仆尊卑得同時,又有意無意得透露出一種,一種說不清得感覺,讓人覺得他並非為人犬馬得小太監,倒像個有獨立思想有野心得人。
錢嬪一直愣愣地凝視著小忠子,這點小忠子不是沒有察覺,他朝著錢嬪微微一笑,拿出帕子輕拭去錢嬪袖邊酒漬:“飲酒傷身,娘娘以後還是莫在多喝了。”
錢嬪猛然回神,抽回壓在桌邊得手,不悅得斥道:“你懂什麽!”
小忠子將帕子緊攥在手,斂目淺笑:“奴才該死,奴才一個閹人自然是無法體會娘娘心境,不過俗語有雲,借酒澆愁,愁更愁,短暫的自我麻痹治標卻不能治本,酒醒後還不得直麵現實,人終歸逃不過一個死字,與其渾噩的活著,倒不如看開些自在些豈不更好。”
略微斜眼,見錢嬪秀眉深擰,小忠子眼底劃過一絲精光,將錢嬪身前得酒杯收回:“如此折磨自己,不愛惜自己的人,旁人又怎會憐惜,事在人為沒有什麽是得不到得,重要得是敢不敢。”
敢不敢?
錢嬪有些詫異的望向身側依舊淺笑著得人,忽然覺得此人不簡單,也愈發不明內務府得用意。
他是在說她沒有勇氣去爭麽?
清冷月色逐漸變得灰白,璀璨星光也漸漸淡去,天邊泛起魚肚白,晨光微現,離錢嬪寢宮不遠處的宮道上,一抹欣長得身影形色匆匆。
略顯匆促得步伐掩沒在桃花林中,林中原本繁盛得桃花,早已盡謝,取而代之的是蔥鬱得綠葉,綠的發亮。
“你來了。”一身穿淡青色宮女服飾的宮女朝來人點了點頭,眉眼彎彎,絲毫無疏離之意,更似相識已久。
小忠子揉了揉有些僵硬得脖頸,皺眉道:“虧你還笑的出來,沒心沒肺的,都是你想出了這麽個餿主意,若是我無法安然脫身,你就等著我化作厲鬼來找你!”
“噗。”青衣女子忍俊不禁,抬手彈了下小忠子腦門:“你這嘴裏說出的話總是這麽晦氣,別鬧了主子還等著呢。”
小忠子聞言方才氣呼呼得架勢,頃刻不見,同青衣女子結伴行至桃林深處。
深處涼亭外宮人們垂首而立,麵無表情,營造出一種嚴肅沉重得氣氛,亭內兩人正閑適的下棋品茶,與亭外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見過貴妃娘娘。”
手中棋子落下,我側頭望向那低首立著的人兒,淡淡啟唇:“起來吧,下次這些禮數便免了,怪麻煩的。”
小忠子聞聲而起,仍舊低著頭:“謝娘娘恩典,啟稟娘娘,您交由奴才的事情,奴才已經辦妥,接下來奴才該”
“順著她的意。”我打斷了小忠子的話,端起手邊的茶,品了一口:“她怎麽吩咐你就怎麽去做,先博取她得信任接下來的事,咱們另作打算。”
“隻怕那人不會輕信,反會多生戒備。”對麵的歐陽紫琳突然發聲,有些擔心地道。
我托腮輕笑:“這可說不好,她現下身周無人可用,就算是有那也是別人的眼線,終歸不是她所有。”
“聽娘娘這意思,是想把小忠子變成錢嬪的人了,您真舍得?”歐陽紫琳挑眉調笑。
我唇角彎度更深,一臉雲淡風輕:“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更何況若輕易就能被他人降服,為旁人所用之人,我不需要,留著也是麻煩。
許是參透了我話中玄機,小忠子臉上的神色比起適才愈發冷峻:“奴才願為娘娘赴湯蹈火,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會達成娘娘心願!”
“娘娘,小忠子辦事您放心,他才不會吃裏扒外,前幾日他還說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呢。”浮蘋憋笑調侃,倒讓小忠子臉色有點難看。
“大清早聽這話還真有點人。”我看向小忠子,笑意不明。
他神色複雜,狠狠瞪了浮蘋一眼,倉皇垂首:“奴才惶恐。”
心願能否達成不重要,我看中的是忠誠二字。
權利是不能友好分享的,不論是對君臣,還是臣與臣之間,答案都是否定的。
沒有永遠得夥伴,隻有永恒得利益,可當對利益得需求看法,發聲分歧得時候,便是我的可趁之機。
要砍去一顆參天大樹,光剪去粗壯得樹枝是不夠的,想連根拔起就得先鬆鬆土,沒了土地的支撐它還能如何站穩腳跟,繼續屹立不倒?
馬宇是比較難對付,可錢都尉卻並非絕頂聰明之人,還是懂得進退識時務得。
“放手去做,最好無所不用其極,一定要給本宮拿下她,隻要拿下了她德妃就像是殘了一隻翅膀得鳥,她就是想飛,也飛不高了”最後一子落定,縱觀棋盤,笑意浸染唇角。
歐陽紫琳瞟了眼棋局,又轉頭細細打量了番亭外的小忠子,垂眸輕語:“娘娘不必擔心有人生異,嬪妾倒是對錢嬪往後的日子,增了些許同情”
話雖如此,可她也是很樂意看到,有人接二連三得敗陣。
依附他人生存就是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邊關戰事將起,歐陽家正慢慢複蘇重回往昔繁華之路,她也不似從前那個她,現在的她終於明白,無太大欲望之人,想要在這活下去得唯一辦法,就是做他人忠犬,得了庇佑又得力兩全其美。
“同情敵人這個習慣可不好。”輕描淡寫得一句話,即是在警醒歐陽紫琳,也是在提醒亭邊眾人。
看清時局是好事,可也要記住自己得本分,不要奢望太多不該奢望得東西,有些事物或許可以改變,可有些人並非容易取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