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月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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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睜眼,映入眼簾的是精致的下頜,薄薄地唇抿著,不顯紅潤血色,直挺的鼻梁,被微彎睫毛掩住的眼,沉穩的呼吸,所有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安謐,很難讓人將平日那桀驁陰唳的人聯係在一起。
近在咫尺,想要再靠近一點點,卻又好似被什麽阻隔,其間的距離似千山萬水般遙遠。
不敢太過直白,亦不能直截了當,不論做什麽總得三思而後行,兢兢戰戰,時刻提防,生怕走錯一步。
總是婉轉曲折,男女之情也好,勾心鬥角也罷,都沒什麽差別,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我變得如此膽小?
半閉著眼朝莞辰頸下蹭了蹭,伸出手指摩挲著他胸膛的衣料,柔軟順滑的觸感,溫熱的體溫,以及那若有若無的熏料
“醒了?”初醒還帶著些許喑啞的嗓音,慵懶的眼底流動著莫名的光。
他側了側身環住我的腰,將下頜抵在我的額際,眯起眼忽然問:“你這般明目張膽的與李氏作對,可有想過後果?”
“若真的擔心這些便不會開始,李氏在楚嘉威風的太久了,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想要除去他們的又豈止臣妾一個。”貼在他前胸的手緊了緊,卻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他低歎了聲,淡淡地道:“朝野之上李氏一方獨大,霸權已久,根本無人與其相抗也鮮少有人出聲議論,那群老匹夫將自己的身家性命看的比朝政基業還要重要,很多時候朕也是無可奈何”
“所以皇上不方便做的,礙於平衡朝政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不妨交予臣妾去做。”我抬眸看著莞辰的眼,說的輕描淡寫。
他蹙眉,聲色低沉陰冷:“朕還沒有無用到,需要枕邊的女人來開路!”
我撇唇冷嗤:“皇上是有多少精力來顧忌朝堂和後宮,安撫雙方?就算臣妾按兵不動,他人一樣會找上門來,到時麵對百官後宮,皇上又要如何抉擇,要殺了臣妾以平紛爭,還是,要棄這楚嘉於水火之中而不顧?”
世事難兩全,與雙方周旋多年的你,又怎會不懂。
感覺到他搭在我的腰身上的手臂,慢慢加大了力氣,眼底暗湧濃鬱奔騰,分明已經怒了,聲音卻平淡的讓人聽不出情緒:“朕自有打算,你隻需安靜的待在這華熠宮裏就好!”
“安靜的待著?”我挑眉發笑,貼在他衣襟的手驟然收回,翻身坐起,指尖不停地顫抖:“臣妾倒想請教下皇上,同在一屋簷下如何做到將心中憎惡之人視而不見,明明恨不得將那人撕裂了,還要強裝著笑臉,退讓著隱忍著,等著皇上穩定政局?”
我頓了頓,咬牙再道:“若真有那一日,臣妾怕是早已葬身黃土,變成一具無肉白骨了!臣妾說過要將他們擊潰,要讓他們所有人都生不如死,皇上居然還要臣妾隱忍不發,臣妾要等到何時,等到他們鎖緊臣妾的咽喉,來取臣妾性命的時”
被激起的憤怒還沒有消卻,不滿發泄的言語還沒有說完,便被他禁錮力氣大的咯痛了我的雙臂:“就算能擋住麵前的敵人,但從暗地裏來的伏擊是擋不住的。”低斂的眸波濤翻湧,深寒的眸光恨不能將一切冰凍。
隻要搞定了頭,耳朵自然會被搞掉吧。
總會有那一日的,一定會有不必費盡心力周旋,明裏暗裏的威逼利誘,而是用權威讓他人俯首稱臣的那一日的。
輕輕地抬手攀上他的脊背,卻像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臣妾做不到遵從皇上命令,安分守己。”
我的不安,我的擔憂,你真的都懂麽?
最怕的不是落敗被人反扼住咽喉,而是十指交纏後,還來不及擁抱,便又疏離了的冷漠。
“你的命,隻能由朕做主。”他附於我耳側,一字一頓地說,這言語好似當初進宮所聞。
由他做主嗎,倘若真有那麽一日,這樣的結果也不錯
錢嬪看著低首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兒,清俊的麵容始終保持著謙卑,談吐言行總是恭敬非常毫無越禮之處,可就是這樣一個讓她沒有錯處可挑,看似忠心的奴才,每每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心中卻是不自覺的戒備起來。
“你究竟是誰?”錢嬪定定地瞧著眼前人,冷冷地問:“本嬪一無權位,二無有力的身家背景,既給不了你榮華富貴,也不能保你前途,為什麽還要跟著本嬪?”
小忠子微微抬眼,語態恭敬地回:“奴才並無什麽背景,就如娘娘所言,在後宮諸位小主娘娘中,您的處境確實堪憂,宮人們不願意伺候也在情理之中,正所謂主仆一體,您受冷落咱們這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會好過。”
錢嬪攏手入袖,咬牙道:“本嬪雖不得聖寵但好歹也是個嬪位,你可知你這番口無遮攔的言辭,足以讓本嬪治你以下犯上,對主不尊之罪?”
“娘娘若真要治奴才的罪,奴才自然得受著,誰讓娘娘乃身份尊貴的後宮嬪妃,而奴才不過是身份低下的奴才呢?”小忠子直起身,似笑非笑的說,刻意將尊貴二字咬得極重。
“你放肆!”想她錢嬪盡管曾經僅是德妃身邊不怎麽出彩的後妃,也從未被奴才這般頂撞過,誰人見她不是客客氣氣,可如今虎落平陽被犬欺,居然連這下人都敢欺負到她頭上來!
小忠子瞥了眼錢嬪黑著的臉,輕笑:“後宮裏的諸位小主娘娘卯足勁兒爭寵,娘娘反是一蹶不振借酒澆愁,身邊沒有人伺候抱怨連連,這有人伺候了又懷疑是不是別苑派來的奸細,恕奴才多嘴,錢嬪娘娘您不僅疑心過重,未免也將自己看的太高了些。”
“你”錢嬪氣極語塞,更不知說些什麽反駁。
小忠子勾了勾唇角,冷聲譏道:“聽內務府的公公們說,娘娘進宮也有些年頭了,怎會連那初入宮中的答應小主都不如,此刻宮內兩位素來不和的娘娘正想著法子扳倒對方,娘娘卻不利用這機會翻身,倒滿腦子思索著奴才為何人所派,您還真有閑情逸致。”
小忠子的話語,徹底讓錢嬪詞窮,更在心忠大罵自己沒出息,居然被他人三言兩語嚇倒。
那日父親叫人捎來的話,她一直銘記於心,處處小心,生怕哪裏惹著了華熠宮那位,誰想她的仔細卻成了他人的笑柄!
“奴才因家中生變才無奈入宮當太監,若非如此奴才此刻應埋首詩書準備來年應試,奴才之所以會跟著娘娘理由很簡單,一是為了生存,二來是圖清淨省事,不過這些也要在娘娘無意爭寵的前提下才會得償。”小忠子意味深長的笑道。
錢嬪冷哼一聲,斂去眸中疑慮:“你這話本嬪不太懂呢。”
小忠子忽然跪下,從容笑言:“若娘娘想東山再起奴才自當效力,奴才雖已不能光耀門楣,卻仍想高人一等,他日娘娘恩寵在身,權勢在手,還望娘娘能遂了奴才心願。”
錢嬪攏入袖中的手心,已被汗水浸濕,對於小忠子的話她選擇了漠視,沒有表態,但那人卻知她已心動。
在錢嬪看不到的地方,小忠子眼底閃過淩厲陰冷的光芒,微扯嘴角笑得詭異。
他不相信這在皇宮裏居住幾個年頭的人,會厭惡此地的生活,會不想重拾昔日光環,真真正正的風光肆意一回!
這裏是哪裏?這兒可是楚嘉帝王居所,交錯著權勢榮華的皇宮。
從未嚐過甜頭,又怎會甘願如此平淡的被人欺壓著過活?其實錢嬪她還是想與眾人爭一爭的,隻是沒有合適的時機而已。
錢嬪餘光掃過麵前有著清俊容顏的人兒,心中翻騰許久,她原本可以不過問那麽多,直接命人將他遣出宮所不管死活,更沒有必要聽他冷言譏諷,一次又一次的戳她痛處。
可此時,不止一次因惱怒想要衝上去,賞他幾個耳光的手,卻在顫抖著
這次終於輪到她漁翁得利了,如此大好良機,她又豈會放過,就如這奴才所言,她要搏一次,絕不要在看人臉色活得如此憋屈!
“你是哪裏來的自信,能幫本嬪走上那榮華之路?”錢嬪冷冷地看著他問。
小忠子垂首頓了頓,隨後平靜地道:“奴才沒有什麽把握,隻是單純的相信娘娘。”
他一定會讓她如願的。
盡管她將要踏上的那條路,是條無法回頭的死路,盡管,她所期盼的一切都那麽的遙不可及,若不能實現,便當做了一場夢好了。
經此也好讓她知道,妄想二字要如何去寫,什麽才叫真正的絕望,哪種夢才是讓人連清醒後都還戰栗著的噩夢!
在宮中待久了,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看那日出日落,不論是晨曦微露,還是殘陽如血,都各有各的美,隻是那美處不同。
較真論起,我還是更偏愛那臨近夜幕的殘陽,因為這日頭越低,那些越見不得光的東西,就會愈發的興奮躁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