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寸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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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養神,正在與倦意作鬥爭時,一隻手搭上我肩頭,費力睜眼,隻聞:“在這兒打盹就不怕受風麽?”
微微側首抬眼,卻見莞辰破天荒的著了件藏青色衣裳,麵容冷峻,低合的黑亮眸子蒙著薄霧,有些懶散的樣子,薄唇抿著,與平日有點不一樣。
意識雖是混沌,心裏卻暖暖的,暗暗欣喜著,欣喜莞辰的無征兆的出現。
為什麽我會如此開心,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是從何時起我將他當做了必不可缺的倚靠?
他將我的發捋到耳後,聲音低啞:“乏了就歇著,無需強撐硬扛著。”
我點頭微笑:“好,多謝皇上關心。”
他蹙眉伸手探上我額頭:“可是病了,朕瞧著你臉色不太好,不如宣太醫來瞧瞧。”說著,他便要舉步朝外走去,在他即將離去那刻,我拉住了他那繡著雲紋的袖角。
他停在距我半步之外,眯著眼靜靜地看我,輕輕用力拽過他的袖,他放鬆了身子,任我將他拉至身前攔腰抱著,一動不動,不發一言。
他似察覺出什麽,淡淡地勾起唇角,棄了冷硬的語調變得柔和:“出什麽事了,心裏不痛快就說出來,無論是什麽朕都可以幫你分擔。”
我再三點頭,卻仍是將頭深埋於他腰處,沉默著。
日子明明還很長,可每每相見卻還是無比珍惜,隻因我怕這溫柔會有盡頭,貪心的多了,消逝的也就越快。
他隨我一並保持沉默,直挺挺的站著,沒有動作,更無言語,許久淡漠地道:“究竟是因何事?”
我合眼笑言:“沒什麽,真的沒什麽事。”
無法告訴他此刻的複雜的心境,更不知如何去表達心中的擔憂與恐懼,我怕太早的失了理智,全身心的投入,將無法防備從四麵八方射來的冷箭。
說真的,其實我並不像表麵強裝出的強勢,那樣的囂張,我也是人,是血肉之軀,又怎會沒有軟肋?
“是在擔憂後宮之事?”他輕摸著我的頭,低笑:“何必將自己逼入死路。”
猜對了一半。
他長舒了口氣,再歎:“別把自己弄得這麽累,考慮的太多,擔憂的太多,隻會讓你更迷茫,愈發的尋不著出路,單純的憑感覺去做就好,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說著,將溫熱的掌心貼在我的後頸,微微用力,讓我愈發清晰的嗅見他身上獨有的氣息,這感覺很暖人。
他這是在告訴我,不論我做什麽他都會於背後支持,不管何時何地,身陷何種境地,他都會在我身後?
可在這深宮裏,就算什麽都不去想,憑心認定一條路踏上去,終究會覺疲累,不僅僅是身心
“若你覺得所走的路太累,證明你已走到了高處,已不在存於低穀。”就像有準確洞察人心的能力,區區一語,便緩解了我的憂慮,道破我的心境。
我扯了扯唇角,說的輕描淡寫:“也有句話叫做高處不勝寒,越高的地方風景是不錯,但往往還伴隨不少的風險,在那麽多怨毒目光的注視下行走,注定會顛簸難安。”
原本敷在我後頸的手,乍移到下頜,不容抗拒的鉗起,雙眼明亮懾人:“所以,你是怕了?”
“恩,我怕了。”我抬頭笑靨如花:“但越是危險,越能激進人心,盡管畏懼著我也會一直走下去,絕不回頭!”
他由方才震驚,轉而繃起了臉,瞳孔驟縮,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後悔?你所選的路會堆滿骸骨,而你所要麵對的敵人也不僅是屈指可數。”
嗓音清冽,但就是這樣感覺如泉水清冽的音色,語氣裏卻夾帶著陰冷,還有那雙眼,那雙沉寂的黑曜石般的眼眸,瞳中有什麽在慢慢凝結,蔓延
我仰頭直視,迎上他的目光,旋唇:“為什麽要後悔,我早已不似初入宮那般怯弱怕事,現在我身邊圍著許多人,就算日後她們全都背棄,即使一個人走下去十分艱難,會頭破血流,錯一步,就會骨肉分開,我也不懼,所有痛楚辛酸我都會咬牙忍下來,福分,災難,我都笑納。”
淡去了冷漠,沒有了死寂,他的眸中劃過一道暗芒,不變的森寒一點點崩裂,就連呼吸也隨之紊亂,鉗住我下頜的手微抖,似在竭力壓抑著什麽。
“臣妾所言句句發自肺腑,皇上可別不信。”我抬起手附在他的手背,對他微微一笑。
他反握我的手,將我從凳上扯入懷中,眼底略動:“朕信,隻要你說的都相信。”
對一個人的信任,是甜言蜜語所不能比擬的,比起千萬次修飾肉麻,會讓人腮紅軟膩的話,簡單清淡,卻偏偏勾人心弦的言辭,才最打動人
“妯煙。”莞辰輕喚我的名字。
正沏茶的我手上動作一頓,隨後應道:“臣妾在,皇上有何吩咐?”
“有沒有那麽一瞬,你覺得朕是在做戲。”他斂目低眼,在眼下投下兩道淡淡地陰影:“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姿色出眾者數不勝數,卻偏偏對你執著,青睞有佳,就不曾覺著奇怪。”
不是詢問,而是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語氣。
我端起沏好的茶,呈到他手邊,神色自若:“有,懷疑,好奇皆有,並且臣妾所想,比皇上所說的更加複雜。”
他聞言,微抬眼睫:“那如今為何又毫無顧忌的相信。”
“因為已經連在了一起。”我淺笑放低了聲音:“不是指有著共同的敵人,目的等等,更不是因臣妾曾身懷六甲,就算沒有這些臣妾還是會選擇相信,沒有理由。”
莞辰看著我低笑一聲,卻不言語,見狀,我又補道:“若皇上偏要個理由,大可認為臣妾貪慕權勢,心懷怨恨,故而抓住了皇上伸來的手,想要借著皇上的天子之尊,及您手中的權利,一邊享用著您給予的榮華,一邊對曾有負於臣妾之人報複,這樣您心中的疑慮會不會消散一點?”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笑的莫名:“那朕還是情願相信前者。”
雖是笑著說著,可我的心尖兒還是不禁一顫,話裏的悲涼透骨,我並非沒有察覺。
倘若我真的不曾有意,如適才所言,是蓄意接近也沒關係嗎,隻要不捅破其間隔著的那層窗戶紙,盡管彼此心中都一清二楚,隻要我不宣之於口,他也可以裝作什麽都不曾察覺?
呆站原地,四肢漸漸開始有些僵硬,莞辰卻像什麽也沒發生般飲茶,片刻後擰起眉頭抱怨:“水涼了。”雖說語氣,是難得的溫和。
比起宮內的其他女子,我明明略差一些,況且當時還是在有蘇瀛相隔的前提下,不過幾麵,寥寥數語,怎會如此沉溺。
這事說出去還真的很難有人相信,甚至包括自己也曾質疑。
可如今
深藏於根根肋骨下的心髒,一抽一抽地,明明沒有紛雜的念頭,卻沉重的跳動著,連帶著鎖緊了我的咽喉,不知言語。
“你發什麽怔?”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拉到他身旁,安靜地凝視。
我搖頭壓下心中酸楚,擠出個笑道:“沒什麽,天熱有些倦意罷了。”
他起身把我安置在榻,輕柔的手指穿過我的發,讓我安枕於他臂彎:“那便小睡會兒,離用膳還早。”
我垂眸輕應:“恩。”
半晌,我抬目看他,隻見他半眯著眼,目無焦距的瞧著床頂,側顏冷俊妖魅。
心中雖然可以大致猜到莞辰此刻在想什麽,卻不想打擾,我若是說了隻會愈發惹他心燥,倒不如就這樣靜靜地,一句也不說,沉默地陪著。
然的轉眸,他將外散的神智收回,我則與之正好相反。
臉頰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倏然回神,卻是莞辰指腹在我麵上流連:“既然握住了朕的手,此生此世你隻能留在朕身邊,休想脫逃。”
純粹黑暗的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暗潭寒涼陰沉,藏匿著不可預知的危險,偶爾閃爍著星點亮光。
這眸光深邃吸人好似再深入一些,就離那憧憬的美好更近一步,也深知一旦跌入可能將萬劫不複,卻還是無法移開視線,寧願就此沉溺長醉不醒。
“我不逃,也不會再閃躲,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不會分開。”我攀上他的頸,聲色低柔。
我不懼粉身碎骨,更不怕荊棘遍地陰謀重重,我願義無反顧,什麽都不去想,隻順著感覺深陷。
他薄薄地唇角微揚,半眯著眼,那漆黑深邃的眸中盡是我的倒映,而他唇際綻放的淺笑,更是猶如那冬日的陽,不耀眼,不明媚,但滿溢暖人溫柔。
“你若生了背棄之心,不顧後果的決意棄朕而去,朕就是將楚嘉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你尋到,然後帶回來用世上最堅實的鎖鏈束住你的手腳。”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我食指封唇,挑眉調侃:“皇上還真是惡趣味。”
豔陽西陲,鳥雀歸巢,鼻腔內盡是他的味道,靜聽著他的呼吸,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那時我想,於我來說幸福不過如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