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歎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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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過藥後,淑妃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錦福宮的所有宮人都跪在正殿外,秋風颯颯,連侯在門邊的人兒都禁不住縮了縮脖子,更別說跪在那地上的人了。

    後宮中的嬪妃本就不多,如今出了這等事,眾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應召前來的也是屈指可數。

    殿外的人瑟瑟發抖,殿內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裏去,閉口不言人人自危。

    我坐在廳中的椅子上,目光冷冷地朝底下掃去:“淑妃的膳食是誰在伺候?”

    雲絮從角落步出,跪在地上應道:“娘娘,是奴婢。”

    雲絮是祿元奉莞辰之命,親自從宮人中挑選指派到錦福宮伺候淑妃的,年紀估摸著不過十七歲,模樣楚楚可人,為人更是機敏頗合淑妃心意。

    我眉頭輕皺,淡淡地問:“淑妃所服用的湯藥,可是經你一手熬製,呈給她服下的?”

    雲絮點頭答:“是奴婢親自熬製送與娘娘服下的,祿公公在將奴婢調來之前,便再三叮囑奴婢要好生伺候,奴婢不敢怠慢故淑妃娘娘的膳食起居,都由奴婢伺候萬不敢假手於人。”

    “這就奇怪了,既是你一手操辦,對太醫院所開的湯藥處方理該熟識才對,怎的還會出此等紕漏?”錢嬪勾著紅唇笑問。

    雲絮一怔倏然抬首,本就紅腫的雙眸中隱隱泛著淚光,為自己辯解道:“貴妃娘娘,奴婢冤枉啊,淑妃娘娘的湯羹膳食,香粉茶點,都是由奴婢先試過的,奴婢熬藥時分明仔細的檢查過,那裏麵根本就沒有什麽益母草!”

    “要說淑妃娘娘可是眼下咱們宮裏最金貴的人兒了,單是聖上下賜補品就有不少,內務府,太醫院,以及禦膳房哪個不是盡挑些大補的好東西送來,許是著急了一時眼花弄錯也不一定。”張美人捋了捋耳邊青絲,話說的漫不經心。

    雲絮身子有些發顫,眼中的淚水越聚越多,搖著頭哽咽:“不,不是,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一向小心謹慎,糊塗弄錯藥材一說更是子虛烏有,還請貴妃娘娘明鑒!”

    淑妃的飲食起居皆由雲絮負責,今早的湯藥也是其親手煎熬,太醫院的處方單子不可能有問題,送來的藥材雲絮也必會仔細比對,那麽這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正欲發問,卻被某人搶在了前頭:“不知雲絮姑娘,為淑妃娘娘熬製湯藥時,期間可有離開過?”

    張美人皺眉輕哼:“李美人這是什麽話,難不成你是懷疑有人故意支開雲絮,趁著空擋在湯藥裏加了東西?”

    李美人莞爾一笑:“也不無可能。”

    “李妹妹的懷疑雖合情合理,可妹妹別忘了這錦福宮裏的宮女太監,大多都是由祿公公從內務府挑選出來的。”錢嬪用帕子掩了唇,似笑非笑。

    張美人眼裏閃過一絲了然,聲量極輕地說了一句:“錢嬪娘娘不也說,隻是大多麽?”

    廳內各位主子的交談,讓雲絮聽的不明所以,錦福宮的宮女太監多數是由祿公公親選不錯,而剩下的那些則是

    腦袋裏“嗡”地一聲,雲絮迅速低下了頭,緊緊咬住下唇,眼裏盡是倉惶。

    事情尚未查清,她們就將矛頭不約而同的,都轉向了貴妃娘娘,她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當初下令太醫院一定要保住,淑妃娘娘腹中龍種的,可不就是貴妃娘娘,如此豈不是前後矛盾?

    看著底下的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我不禁覺得好笑。

    原來如此,指責雲絮不小心隻是個鋪墊,真正的目的是將嫌疑引到我身上。

    我眯眼打量著錢嬪等人好一會兒,才悠悠地道:“這麽說來,諸位是懷疑此事是本宮所選的宮人所為咯。”

    聽此錢嬪神色一緊,當即賠笑道:“嬪妾不敢,嬪妾等人隻是覺著事有蹊蹺僅是猜測而已。”

    張美人也隨之附和:“對對對,隻是猜測,猜測!”

    隻要雲絮死不改口,也就說明湯藥本身並無問題,那這沒有添加過益母草的湯藥,淑妃服下後又豈會有小產之兆。

    所有的事都是雲絮親力親為,假設雲絮這邊不曾出過問題,那麽在旁人眼中造成眼下局麵的可能隻會有兩個。

    一是,太醫院送來的藥材本身就有問題。

    二是,有人趁雲絮不注意,亦或是故意引她離開,隨後趁著空隙在藥內加料。

    淑妃與我達成協議,從美人複寵後,她的一切都盡在我掌控之中,不僅是她現下所受恩寵,連她母家的風光也是我給予的,甚至是她腹中的龍種也是我下令保住的!

    沒錯我是利用過她,以及她腹中的胎兒,但這保都保了,此事也已人盡皆知,我又怎會在事後去拆自己的台?

    這種猜測還真是滑稽。

    “想必大家都知道,淑妃身弱體虛本就不宜生養,聖上膝下子嗣單薄,如今有皇儲之資的也就隻有正於沙場奮戰的大皇子一人罷了,要知道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聖上乃一代明君怎能背負此等不孝之名。”

    我揚起眉梢,視線掠過廳內眾人,接著道:“後宮久無所出也是犯了七出之條,若是擱在民間,咱們這些人就算被夫家休棄也是理所應當,任是淑妃體虛血虧本宮又怎忍這來之不易的皇嗣胎死腹中,遂而便吩咐下去讓太醫院及內務府好生照顧著,以保淑妃能夠順利生產母子平安。”

    一番話說的殿內其餘人等,紛紛低下了頭,一時語塞。

    唯有錢嬪皮笑肉不笑地巧言奉承:“貴妃娘娘當真賢德。”

    我長歎了一口氣,仿佛頗為苦惱:“若本宮真如妹妹所言那般,錦福宮又怎會發生這種事來,是本宮德行不足,對了妹妹與張美人不是懷疑,本宮撥給淑妃的宮人有很大嫌疑麽,不如本宮這就傳他們進來審問,也好一解妹妹心中疑慮。”

    錢嬪眼底掠過一道幽光,忽而彎眉淺笑擺手推拒著:“這恐怕不好吧,怎麽說她們也是娘娘撥給淑妃的宮人,嬪妾不過是隨口說說。”

    假仁假義的戲碼誰都會演,這次,她定要她原形畢露,讓天下百姓都好好看看,這名聲在外的貴妃娘娘真正的嘴臉究竟為何!

    我微微一笑:“無妨的,所謂清者自清。”

    分明正合你意,你又何須惺惺作態的拒絕?

    一聲令下,便由殿外走進五名搓著雙手取暖,凍紅了臉頰的宮人。

    五人中宮女三人,太監二人,在錦福宮的職位不是負責清掃庭院,便是粗使偶爾傳傳話或者幫著打打下手。

    “本宮問你們,今早雲絮為淑妃熬藥時,你們當中可有人去過後院?”

    宮女太監們麵麵相覷,沉思片刻後,站在前列的一名宮女回話說:“回稟貴妃娘娘,奴婢今個兒一早便與冬兒去了浣衣局,不曾進過後院。”

    “回娘娘的話,奴才也不曾去過,一直在前院清掃。”

    “奴才奉淑妃娘娘之命,將庭院裏花都搬進屋裏,哪裏有空去後院溜達。”

    前四個都有差事在身,沒有踏足後院,錢嬪的臉色變了變,將目光投向最後一人。

    重壓之下,還未言語的那名宮女,伏下了身子屈膝跪下,話中夾著不安顫音:“奴婢,奴婢去過後院。”

    錢嬪聞言喜上眉梢,正打算進一步詢問,是何人指使她在湯藥中做手腳的時候,那宮女接下來的話,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你這賤婢莫不是在撒謊,淑妃娘娘位及四妃,歐答應不過是個小小答應,而你竟會聽命於歐答應不經主子允許便擅入儲物間,那湯藥是你動的手腳吧,還不快老實交代!”錢嬪一拍桌案,震地案上杯碟輕響,聲色俱厲,好不威風。

    那宮女有些慌了,臉色一白,趕忙反駁道:“奴婢沒有!奴婢不經允許去擅入儲物間是有錯,但奴婢絕對沒有對淑妃娘娘的湯藥做過什麽手腳。”

    錢嬪冷哼一聲:“是麽,那你倒是說說,歐答應叫你去儲物間幹什麽,鑰匙又是哪來的,說啊!”

    “想知道這人去了哪,又做了什麽,直接來問嬪妾不就好了,錢嬪娘娘何須這般咄咄逼人,淑妃娘娘正在內殿歇息,您這麽大聲也不怕驚了娘娘。”

    歐陽紫琳姍姍來遲,在侍女的攙扶下邁過門檻,目光直直地落在錢嬪身上,似諷似嘲。

    錢嬪正要反唇相譏,歐陽紫琳卻撇過了頭去,朝我俯身一拜,溫婉一笑:“見過貴妃娘娘,嬪妾有事來遲,還望娘娘勿要怪罪。”

    “貴妃娘娘,您一定要嚴懲歐答應,此事必然與她脫不了幹係!”錢嬪冷冷地道。

    我揚手示意歐陽紫琳先行起身,接而薄怒道:“歐答應對於你買通錦福宮內的宮人,擅闖淑妃儲物間一事,是不是該本宮一個合理的解釋呢。”

    “在此之前,還請貴妃娘娘讓那雲絮,先回答了嬪妾的適才提出的疑問可好?”李美人冷不丁的插進一句,使得殿內突然寂靜下來,眾人的視線一時也都匯聚在雲絮身上。

    我愣了一下,漠聲道:“李美人不提本宮倒忘了,關於歐答應一事等雲絮說完再解決也不遲,畢竟這雲絮還未開口,咱們懷疑終歸隻是懷疑,在此之前不可妄下定論。”

    若非錢嬪與張美人一唱一和,雲絮也不會一直閉口不言,看來她們二人是有意混淆視聽,隻因雲絮的回答對理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頗為重要。

    錢嬪與張美人是想栽贓陷害,李美人是何打算我就不得而知了。

    “奴婢奴婢”雲絮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是有離開過,可在那短短的時間裏也不可能會有人借著這個空擋,在藥壺裏添藥啊。

    若說是,貴妃娘娘首當其衝會被懷疑,歐答應亦難逃劫難。

    若說不是,對貴妃娘娘的傷害雖能減輕一些,歐答應的處境卻絲毫不變!

    二者利害取其輕,雲絮深思半晌權衡利弊後,算是有了答案。

    抿了抿唇,暗中攥起了手,一咬牙一副豁出去的神態,舉目便要道出一切,隻可惜音還未發就被我截下。

    “是有的吧,你確實離開過對不對。”

    雲絮的嘴半張著,僵愣原處,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訝然,她,她是想說沒有的。

    錢嬪怪笑一聲,斜睨歐陽紫琳:“這樣事情不就清楚了,果然是你與這賤婢串通一氣!”

    歐陽紫琳輕笑,鎮定地道:“錢嬪娘娘現在就認定嬪妾有罪,未免有些為時過早。”

    錢嬪瞥了眼歐陽紫琳,隨後再看向我,笑得意味深長:“歐答應說的是,本嬪是急了些,畢竟憑你這等入宮不久的小小答應,輕舉妄動你也討不到什麽好處,倒不如明哲保身來的聰明,萬一是有人在背後替你撐腰就另說了。”

    張美人佯裝不明事態,彎眉一挑,明知故問:“有人撐腰,錢嬪姐姐說的是誰呀?”

    錢嬪慢悠悠地捧起茶,垂下眉眼:“美人仔細看看這殿裏坐著人,便會有分曉了。”

    我眯著眼,笑看錢嬪與張美人所玩地猜謎遊戲,隨後冷笑起來:“妹妹既然有話不妨直說,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本宮先前才教過妹妹凡事不要太早下定論,不過片刻妹妹就忘了,著實讓本宮寒心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