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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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日種種,曆曆在目。

    可我清楚地知道,那份戀戀不舍的沉湎,在清風轉述出話語的刹那,如抽絲般,一縷一縷地被抽出了體外。

    那些明淨美好的時光,如同一張大網,越收越緊,一波又一波的痛楚直襲心髒,傷心的感覺如同滅頂。

    而後又在歲月的流逝中,湮沒於風中煙塵,四處飛舞,漸行漸遠。

    回憶隻是回憶,並非不舍得遺忘,是那段時光太長,是那故人

    那清俊溫潤的臉龐,寵溺溫柔的笑容,麵上偶爾出現的憂鬱神色,那溫暖地手掌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味,以及無條件的包容,如今都不複存在。

    現在的他,猶如那綻放在茫茫黑暗中的花,無比妖冶,在仇恨澆灌下成長,色澤鮮豔,卻透著滲人的寒意。

    適才,他嘴角殘忍蒼涼地笑容,此刻想起仍叫我遍體生寒。

    時移世易,我與他都不再是曾經相愛繾綣的男女,我什麽都無法給他,什麽也不能許諾,更不可能跟他一起遠走高飛。

    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壓抑自己內心負麵的情感,不去把手中的刀刃對準他。

    若從前是人為,如今便是天意了。

    無論間接或有意,爹娘都是因他而死,也是因我而死,比起蝕骨舊情,血濃於水的親情於我而言更深更刻骨。

    我慢慢閉上眼,長舒了口氣,複爾睜開,正見羽淩歌悠閑地品著茶,他看著我牽了唇角,輕輕一笑:“這茶不算太差,勉強還能入口。”

    他還沒走?

    我笑了笑,說道:“味道是略苦了些,但本宮卻覺得比起那些名貴的茶葉,這茶倒別有一番風味。”

    他擱下茶盞:“娘娘的口味很是獨特。”

    我垂眸:“本宮更希望羽尚書說成苦中作樂,不管紅英怎麽辨白,大家都清楚她曾是我的心腹婢女,哪怕本宮此次安然脫身,有些痕跡是抹不掉的,縱使日後再風光。”

    “後宮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皇寵,得了恩寵便有了權勢,一旦有了權勢,朝中大臣和後宮嬪妃都會看那寵妃的臉色。”

    他聲音沉靜,繼而一歎,恢複了一慣地輕佻:“所以微臣才說,這宮裏的風水不是很好,隻要進了這裏,不論曾經是怎樣的人,都會變成另一個模樣動些歪腦筋。”

    我笑起來:“誠如尚書所說,好像真的是風水緣故。”

    夜色已經很深,羽淩歌仍舊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

    屋門虛掩著,有絲絲冷風從門間縫隙悄溜進來,炭火將滅,室內的熱度一點點的被寒氣侵蝕,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冷。

    我為他斟了杯茶道:“羽尚書和皇上的關係,有時像是君臣,有時又像認識多年的好友,尚書為官的日子好似不久,我從前也沒聽說過尚書的存在。”

    他接過茶微微一笑,隻是笑著,並沒有回答我的話。

    “尚書的年紀怕是和皇上相當吧,為何還不成親呢?”

    他挑了眉:“娘娘對此很感興趣?”

    我飲下口茶,淺笑道:“隻是在想要是為尚書指了親事,正巧那新娘又是站在我這邊的人,如此一來,日後要求尚書做些什麽事,就方便了許多,更不用談什麽回報。”

    他一怔,隨即展顏笑道:“娘娘並不欠微臣什麽,至於回報臣就是要討,也該找對的人去討,而非向娘娘討要。”

    我了然地點點頭。

    隨後,他轉眸望向一旁的燭台,眼底笑意一隱:“其實微臣並非不想娶妻”

    “這裏沒有旁人,尚書不必拘泥禮數。”繼而顰眉問道:“莫非尚書是想待到功成在成家?若是如此恐怕你才是多慮了,李南原心中恨之入骨的人是我。”

    “另外除了我和皇上,沒人知道尚書除了是戶部尚書之外,還有林太醫這個身份,我不會說皇上更不會說。”我輕聲說道。

    “無關他人,是我自己的問題。”他沉靜地眼中光芒明滅難定,聲音輕如柳絮。

    我疑惑:“這是什麽意思?”

    他不答,僅是瞧著那搖曳地燭火,微攏的眉宇間,卻隱約有一抹淡淡地憂愁。

    良久後他收回了目光,起身背光而立,低語一句:“娘娘早些歇息吧。”

    求而不得,舍而不能我寧願求而不得。

    話落,邁步離開。

    我遠遠瞧著他離去的背影,莫名有種似曾相識地感覺。

    “嬪妾見過蕙妃娘娘。”

    柳美人恭謹地朝著歐陽紫琳一福,接而轉眸道:

    “聽說玉妃娘娘和梅嬪娘娘被傳去了慎刑司,原本還擔心會有幾日見不著二位了呢,不想二位娘娘來的如此早。”

    玉妃托著茶盞底端,陰陽怪氣地笑道:“柳美人居然會為本宮擔心,著實讓本宮感動啊,可隻怕柳美人不是真的擔心本宮,而是別有居心吧。”

    說罷,眸子一側看向梅嬪:“本宮倒忘了對你道聲謝呢,多虧了你梅嬪,本宮的嫌疑這回算是徹底洗清了。”

    梅嬪抬眼,淡淡地瞥了玉妃一眼,勾唇淺笑卻是不語。

    張美人歎息一聲:“眼下就隻剩淩常在了呢,各種證據都對她不利,不知這次她又要如何反駁。”

    柳美人皺眉道:“可我總覺著真正的幕後黑手,並非淩常在,榮嬪的可能性也很小。”

    玉妃冷冷一哼:“那依柳美人看,這幕後黑手究竟會是誰,是在座的人當中的一個,還是慎刑司中的某一位?”

    說來說去,不就是想把嫌疑往她身上引嗎,可惜她已順利置身事外,這個黑鍋自有人來背!

    人證物證俱在,不單淩茉無處可逃,榮嬪一樣會死無葬身之地,眼見計劃將成,她絕不允許有人再次試圖混淆視聽,搞得局勢更加混亂。

    “柳美人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閉上你那張嘴別再開口了。”

    見柳美人將要發作,玉妃黛眉一挑,冷笑道:

    “真是奇怪了,柳美人與麗嬪的關係不是很要好嗎,怎麽自己的姐妹正飽受喪子之痛,你卻在這裏無事生非,難道美人就不想盡快弄清來龍去脈,還麗嬪一個公道嗎?”

    “娘娘這話的意思是說,嬪妾有意混淆視聽了?!”

    玉妃笑著反問:“難道本宮還錯怪了你不成?”

    柳美人橫了她一眼,一本正經地說:“嬪妾也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真相,但更不希望看到無辜之人枉死,而那真正凶手卻逍遙法外成了漏網之魚!”

    “美人處處與本宮針鋒相對,不就是想說本宮是那凶犯嗎,原來美人口中的公道是建立在個人恩怨之上,這還真是讓本宮長了見識。”

    玉妃從容不迫地說道,柳美人則氣得麵色嫣紅。

    “說起來淩常在今日確實未來呢,也不見方常在的人影兒。”

    歐陽紫琳緩緩掃視了一番座下的嬪妃,接而轉頭對著一旁的奴婢道:“難不成適才的消息是真的?”

    什麽消息?

    玉妃看向身邊的梅嬪,見她目中同樣有著疑惑,故而問出聲:“不知蕙妃娘娘所說的消息,是關於何事的消息?”

    歐陽紫琳垂下眼,一道陰霾迅速從眼中劃過,聲色輕柔:“還能是什麽,自然是關於麗嬪小產一事,聽說方常在也被叫去問話了,和淩常在一起。”

    最後一句她刻意拖長了音調,朱唇微揚。

    麗嬪小產是何人所為,其實她並不關心,好不容易有人自願粉墨登場,唱上一出好戲,她又何必插手毀了這愉悅的氣氛呢。

    玉妃和梅嬪聞言,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中都是一緊。

    “不知公公叫我和方常在來此,有何貴幹?”

    “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問二位。”

    淩茉輕歎一聲:“若是關於麗嬪娘娘的,我覺得公公沒必要再問了,該說的我都說了,需要解釋的我也解釋了。”

    “圍繞常在的流言蜚語那般多,淩常在心煩氣躁也實屬情理,可奴才身負皇命,還請常在配合奴才的工作。”祿元笑得和藹可親。

    “公公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淩茉迎上祿元和善地雙目,不卑不亢地說道。

    祿元略微頷首:“謝淩常在配合,奴才的第一個問題是,那食材是何人準備,又是何人親手交由膳房?”

    “是我一手準備,也是我親自交給膳房的。”

    “對於食材被調換一事,常在是有意所為,還是根本不知情?”

    “根本不知情。”

    “給榮嬪娘娘燉湯用的阿膠是從哪裏來的?”

    “是我用銀子換來的,若是不信,公公大可去藥房詢問。”其實他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吧。

    祿元皺眉:“常在給榮嬪娘娘頓了阿膠桂圓雞湯,麗嬪娘娘當日所用的也是阿膠燉雞,兩者沒什麽大的差別,隻是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淩茉不動聲色地微笑道:“公公懷疑是我有意而為,可我為什麽要那麽做,再者我那天也在宴上,又從何知道麗嬪娘娘會用什麽菜喝什麽湯?”

    本打算誘使玉妃對榮嬪下手,不成想玉妃不單對她的話熟視無睹,還把消息秘密泄露給了麗嬪知道。

    無故多出的紅花她是真的不知情,但大致能夠猜出是誰放的。

    玉妃想要借她之手除去麗嬪腹中龍種,另外用她透露的消息捎上榮嬪,來個一箭雙雕。

    計是好計,隻是人太過愚蠢。

    元妃吩咐下去的燉湯,呈上來卻變了樣兒,難道元妃眼瞎看不出嗎?

    也想要借刀殺人的元妃,敗筆在於那深入肌理的麝香,早早封了口多好。

    祿元看向一旁的方玉琳問道:“方常在近日,可有去過九華宮探望榮嬪娘娘?”

    方玉琳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不久前去看過。”

    祿元再問:“榮嬪娘娘當時心情如何,腳傷可有好一些?”

    “娘娘她,榮嬪娘娘她”方玉琳把手縮入袖中攥緊,埋頭低道:“腳傷雖好了不少,但娘娘當時的心情不是很好。”

    淩茉低垂著眼,掩去眸底地波光蕩漾。

    玉琳接著說下去,就按照咱們當初談好的那樣,一字不差的說出來。

    這回就稱了玉妃你的心意好了,榮嬪會死,不過將要一箭雙雕的人不是你玉妃,而是我淩茉!

    玉妃準備強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會有榮嬪代為承擔,至於那深入肌理的麝香,就算她賣元妃一個人情,助她一臂之力也算幫元妃善後了。

    反正紅英已死,再多加一條罪名給她,她也不會跳起來反駁,畢竟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嘛。

    “榮嬪娘娘心情不好,莫不是像傳言所說那般,是因為麗嬪娘娘?”

    麵對祿元的質問,方玉琳說的婉轉,言下之意就是正如祿元猜測,榮嬪的確是因麗嬪才會心情欠佳。

    與此同時,收到消息的榮嬪,坐立難安。

    她深知淩茉城府極深,更何況她那庶妹生性單純,還很膽小,若被淩茉三言兩語挑唆,胳膊肘向外拐幫起了外人,那她便隻能任人宰割了!

    宮中都傳麗嬪湯羹中的麝香是她放的,真是笑話,她為何要這麽做?

    歸根究底這一切都是因為淩茉。

    現在她該如何是好,要怎樣才能安然脫身,她不想當別人的替罪羊,更不甘受人汙蔑!

    華熠宮。

    “娘娘認為此事,真的是榮嬪娘娘和淩常在所為嗎?”一侍女小心翼翼地問出聲。

    麗嬪苦笑道:“是與不是,現在說來有何意義。”

    淩茉是怎樣一個人她不清楚,同樣的她也不是很了解榮嬪,可偏要說兩者中誰的嫌疑最大,恐怕還是前者吧。

    榮嬪已然自顧不暇,怎會還惦記著她?

    就算她不想東山再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總得為宮內宮外的家人著想不是?

    香囊之事除了她貼身的心腹婢女燕兒,其他的人並不知來曆,她之所以不說,並非想要掩蓋什麽,而是時機未到。

    麗嬪眸中一冷,麵上蒙了一層陰霾,守在床畔的侍女看在眼裏,隨即別過眼裝作什麽也沒看到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