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旨意突然地下達，瞬間引發了前朝和後宮的震蕩，官員和後妃都議論紛紛。

    “六公主出閣讀書？”蘭妃歎了口氣，頓了頓，淡淡詢問前來傳遞消息的宮人道：“當真？”

    “千真萬確。”那宮人回道。

    “好了，你下去吧。”蘭妃揮手讓宮人下去，一隻手無意識地撫著衣袖上繁複的繡紋，自語道，“也好，這樣也好。”

    眾位皇子，隻有太子可以出閣讀書。

    皇帝雖未正式冊封，但此舉已然表達了他心中的儲君人選。

    六公主性情淑均，並不是狠毒之人。就算即位眾位皇子也不會被趕盡殺絕。

    至於飛兒，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上位。

    可按照目前的局勢，還是不要觸怒那一位的好。

    陛下可以跳過庭議讓六公主出閣讀書，朝臣也沒辦法反對什麽，畢竟往小裏說隻是指派大學士教公主讀書罷了，且素來的規矩也是立嫡不立長，陛下就算直接立六公主為太子，也不為過。

    至於現在，隻不過是因為六公主年齡太小才作罷吧？六公主萬一以後是個廢的，就不配為君。

    不過，皇後怎麽會養廢自己唯一的孩子？

    蘭妃搖搖頭，看著鏡中自己已經衰老的容顏。再好的脂粉也掩蓋不住她日益鬆弛的皮膚，當初三尺青絲，如今時不時出現了白發。

    她老了，皇後又何嚐不是？

    這麽多年了，陛下和皇後之間的關係她都看在眼裏。

    陛下有愧。

    這份帝王的愧疚，足以將她所有的努力全部否定。

    皇後又是聰明的人，得寸而不進尺。無傷痛癢與陛下爭吵幾句，陛下隻會覺得皇後沒變。

    如今六公主天賦過人，她又不是什麽自不量力的人，並不想六公主風頭正勁的時候惹出什麽端子來。

    趁著午膳的空檔，離兒正準備去偏殿找皇姐溫個書。

    離兒覺得皇長姐很厲害，自己對書中不理解的地方，隻要問了皇姐，就能懂了。

    她的一隻腳才邁過門檻，就被叫住了。

    “離兒，回來。”母後在身後道。

    趙書離苦著一張臉，乖乖走到皇後身邊。

    “明日便是拜師禮，之前教你的記熟了嗎？”皇後坐在那裏，趙書離爬上坐處。端端正正坐好，認真回答道：“離兒記住了。”

    “那便好。”皇後端起茶盞，“給六公主也沏一碗茶來。”

    “是。”

    離兒看著宮人熟練的給自己沏茶，心知一番談話是免不了了。

    “離兒和清兒關係很親近嗎？”

    趙書離才端起茶杯，不料母後竟提問這個，趕緊放下杯子答道：“是的，皇姐她……她對我很好。”

    這樣的答案顯然在皇後的預料之中。

    以她對離兒的關心，怎麽可能不知道離兒和哪位皇子最親近。

    這次問問不過是為了想知道離兒和趙書清到底是怎樣一個相處模式。外人觀察而得出的結論難免有失客觀。

    “很好？”皇後重複道。“是多好？四皇兄對你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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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皇兄對離兒是好的。”離兒輕輕道，她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是南嶽產出的雲霧茶，父皇和母後去拜會的廣濟寺的高僧才得到的。不然，這類極其難采得的茶葉，父皇萬萬不會讓下麵進貢。

    父皇想當明君賢君，離兒隻覺得父皇活的比自己還苦。母後說著後宮不涉前朝政事，卻時常徹夜和父皇商討政事，隻是不直接參與決策罷了。

    也不知道這些朝臣是怎麽想的。

    好像後宮妃子參與政事的商討就一定是為私心而不是為公。

    “那為何與長姐這般親近？”皇後笑道，“莫非是因為四皇兄沒有皇姐好看？”

    趙書離嘟起嘴，搖搖頭道：“也不是。”但她也沒法反駁。四皇兄臉上的紅色胎記真的太難看了。

    就這個胎記，同樣也注定了四皇兄與皇位一點希望也沒有。

    眾位皇子雖然知道儲君多半就是六公主了，但難免心中都存有一點希冀。

    萬一呢？

    萬一六公主失寵被廢棄呢？

    但四皇子相貌上的欠缺，徹底斷了他對皇位的肖想，六位皇子除非其中五位死絕了，不然絕對沒他的事。

    哪怕是不受寵趙書清也比他要有希望的多。

    皇後靜靜聽自己女兒的答案。

    趙書離素來不說謊，她皺起眉，道：“四哥他怕我。”

    皇後不動聲色。

    離兒小心的斟酌著詞匯：“他在討好我。”四哥對她好，即便是討好，她也不好意思說四哥什麽，更不好意思拒絕四哥的討好，她隻是覺得別扭。

    皇後聽完答案倒是笑了，問：“那皇長姐對你的好就不一樣了？”

    “不一樣。”趙書離搖搖頭道，“離兒自小都在未央宮住著，未央宮很大，有的時候沒人陪離兒，離兒就會去找皇姐。她自然和其他哥哥姐姐是不一樣的。而且，離兒讀書時總會犯困，皇姐會提醒我。”她抬起頭，眼睛亮亮的，“其他皇兄皇姐們都不願意同我說話，離兒不敢放鬆，但有的時候太累了，想休息一下，一些哥哥姐姐也隻是眼睜睜看見離兒被先生用戒尺敲醒，然後暗裏嘲笑我。隻有長姐不這樣，離兒練武偷懶的時候皇姐也會訓我。”

    她跳下座椅，將趙書清的舉措模仿的一板一眼。

    “離兒，為人始於立誌，誌不立，則人不成。”

    她正了正衣服，給母後行個禮，朗聲道：

    “離兒已經長大了，雖人心難測，但皇姐與我朝夕相處。離兒不是傻的，知道哪些是待離兒是真心的。”

    拜師禮。

    趙書離著學服，跪於學宮門外。

    執事者引立於學宮東階，向西而立。

    觀禮的人很多，但趙書離看上去並不怯場。

    這是她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差錯都出不得。

    即便她確實有點害怕。

    但也不能表現出來。

    跪著的膝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才有消息傳到。令六公主起來進宮。

    執事者奉酒、修案以從。

    趙書離穩住身形，腿有點麻，她走的有點慢。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入門向左而行。宮內一片肅穆，一點聲響都沒有，隻回蕩行走之人的腳步聲。

    走到西階，趙書離才看到父皇給自己指派的先生，卻是一位女夫子。

    不同於趙書離先前所想的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女夫子看起來年紀和母後差不多大，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一看就很嚴厲。

    趙書離想著，一邊跪了下去，向東而拜。

    這位女大學士答禮，趙書離依照規矩避禮。

    然後授幣，後頭的執事者奉酒壺修案上前。

    趙書離可以感受到無數道目光都投在了自己身上。

    這個冗長的儀式離結束快不遠。

    如此，更是不能出錯。

    大學士受畢。

    趙書離拜訖，隨後被引出到宮外。

    這般，才算禮成。

    趙書離出了學宮，外頭太陽明晃晃的。

    照得她很暖和。

    她這才發現，汗水已然將後背的衣裳浸透。

    “離兒，讓父皇抱抱。”皇帝前往未央宮探望皇後，看見趙書離剛換上常服，手持一本書在那背誦。

    趙書離放下手中的書，詢問似的看了母後一眼，等到皇後的默許後，才走到皇帝身邊，皇帝用力將趙書離抱起，他的身子骨還算健壯，抱起一個五歲的孩童並沒有什麽問題。

    何況，趙書離瘦的很。

    “怎麽這麽輕？”

    趙書離雙手環抱住父皇的脖子，自從她記事起，母後就再也沒抱過她。隻有父皇來的時候，父皇會抱抱她。

    有的時候父皇連日處理政務沒有將胡子刮幹淨，親她額頭時紮疼她了，她也不說，因為父皇不是故意的。

    父皇寵她，不怪哥哥姐姐們嫉妒。

    “你也稍微對我們的女兒寬鬆點。”父皇對皇後道，“都瘦成這樣了，讀書練武雖然重要，但離兒還小呢。”

    “不小了。”皇後冷冷道，“我三歲習武，連路都走不穩當就被要求紮馬步了。”

    離兒害怕父皇總被母後反駁，心中不開心，解圍道：“離兒沒事。”

    “真不苦嗎？”皇帝問自己的小女兒道。

    “苦。”趙書離頓了頓道，“但離兒是皇子，享受到了普通百姓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自然也要背負起身為皇子的責任。皇子本就極盡尊榮，身為父皇的女兒，兒臣想做到天下之事，上能懂天，下能知地，因為，井底之蛙必誤國。”

    皇帝將自己的女兒輕輕放下。

    對皇後道：“過幾日，讓離兒跟我上朝吧。”

    天還未亮，未央宮內就有了動靜。

    趙書離身著鑲著金邊的玄服，站在那任由忙碌的宮人擺弄。

    “今日和父皇一同上朝，不用特意表現什麽。按照母後之前教你的規矩做就是。”皇後正了正離兒的衣服，叮囑道。

    “我曉得。”離兒輕輕道。

    “好了，去吧。”皇後看著自己的女兒挺直了腰板，在沉重的服飾壓迫下，一步一步走出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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