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

    新年臨近，哪怕是死氣沉沉、安靜肅穆的皇宮也開始變得喜慶起來。

    除夕夜，家宴。

    雲國是父皇建立的，尚未開枝散葉，多出許多旁係來，所以家宴上並沒有許多人。僅諸位皇子和他們的生母參與。當然，也有還沒子嗣的妃嬪參與，不過多不受寵，一些人的名姓離兒都未曾聽過，隻不過看著對方的服飾裝扮、度其位份，按規矩行禮罷了。

    家宴的內容照舊是歌舞唱曲，與往年別無二致。

    偶有擅長歌舞的妃嬪獻技，父皇照例賞賜便是。

    期間過程索然，離兒看得疲憊，坐在下麵心不在焉，眾位皇子都還小，對這些著實欣賞不來，都處於和離兒差不多狀態。

    但這種場合，哪怕是頑劣異常的三皇子，也不敢胡鬧，隻能耐住性子等歌舞結束。

    好不容易才等到開宴，離兒早就餓壞了，拿起筷子就開動。

    他們這些做皇子的，平日裏的份例就少的可憐，如今節儉之風盛行，有父皇和母後做榜樣，底下的妃嬪和皇子哪有膽子有所逾越。

    於是，便隻有這逢年過節，才會奢侈上一回，有時候，離兒真覺得宮裏這日子過得還不如鄉下當地的土財主。

    這些不過是腹誹，她自是不敢說出來的。

    這除夕直至正月，父皇定是要和母後一同睡的。

    離兒從小就單獨睡，因此，父皇的到來對她影響並不大。

    離兒一個人躲在房間裏，覺得無聊。外頭的炮仗聲震耳欲聾，但她不喜歡湊這個熱鬧。

    她與那些人不熟。

    那便去找皇姐。

    她最近找皇姐找的愈發頻繁了，心中還有點忐忑，生怕皇姐厭煩。

    可今天是除夕。

    趙書離找到了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整理整理好衣服，又摸去趙書清的居處。

    她知道皇姐一定在房內。

    長姐喜靜，對這些喧鬧的活動一點都不上心。

    “你今兒又有空了？不去外頭和哥哥姐姐們玩嗎？”趙書清坐在那，不用抬頭就知道來者是誰，於是仍自顧自的翻手中的書。

    房間內，隻有趙書清的翻書聲。

    “嘩”一下，清脆動人。

    天色已晚。

    房間內燭影搖晃，斜斜的投下一片陰影來。

    趙書離就站在這陰影中，心中組織好了語言才開口。這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

    “離兒今晚可以和皇姐睡嗎？”

    這開門見山的太快，讓向來淡定自持的趙書清也有些訝異，她放下手中的書，有點好笑的問道：“能告訴我理由嗎？”

    “離兒覺得一個人待在房裏怪冷清的。”趙書離理直氣壯，因為她是真這麽覺得，但下半句她的氣勢就迅速弱了下來，“所以想讓皇姐陪陪我。”

    趙書清凝視了趙書離一會兒。半天，趙書離都覺得自己被盯得渾身發毛，差點都想落荒而逃。

    “那你沐浴了嗎？衣服帶了嗎？”趙書清冷不丁問道。

    趙書離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開心得疊聲道：“我……我這就去拿。”說完，像是怕趙書清反悔似的，逃跑一樣的溜了出去。

    趙書清失笑，有點無奈的起身把門關上。

    離兒剛剛離開的太急，門都沒有關好。外頭宮人又不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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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書清才脫掉衣服坐在床上，趙書離就急哄哄的走了進來。她沒帶一個宮人，僅憑自己的雙手捧著厚厚的冬衣，小小的身子一下子負重那麽多，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

    趙書離走了進來，將她的衣裳放好，然後，站在床邊傻笑。

    “還在磨蹭什麽？”趙書清挑挑眉，拍了拍被子。得到皇姐的允許後，趙書離樂顛顛跑過去吹了燈，才摸著黑鑽了被窩。

    趙書清朝內睡著，趙書離側過身子，對著趙書清的後背發呆。

    “皇姐，現在已經很晚了。”趙書離輕輕道。

    “嗯。”

    “皇姐，你要睡了嗎？”

    “嗯。”

    “皇姐，我好開心啊。”

    “嗯。”

    “皇姐，外頭的爆竹聲怎麽還沒停？”

    趙書清：“……”

    “皇……”

    趙書清猛的轉過身，將離兒摟進自己的懷裏。冷冷吐出兩個字道：“睡覺！”

    “哦……”

    離兒乖乖住嘴。

    被窩很快就被捂暖和了，趙書離被皇姐抱著，動都不敢動，心跳的厲害，她自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不再沒話找話，現在這個狀態，她就很滿意。

    這兒到處都是皇姐的氣息。

    她都未曾和母後睡過，往常一直是一個人睡的。

    之前一直怕黑，一入夜就怕，便點著燈，叫嬤嬤給她講故事。

    嬤嬤翻來覆去就這幾個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她熟悉的都可以準確的接出下一句話來，但她還是要聽。

    她就是想聽聽聲音，這樣就好像有人在陪著自己，有人陪著，她就不覺得怕了。

    白日裏功課緊，離兒不覺得寂寞，但是她孤獨。

    嬤嬤蒼老的聲音在耳邊不斷響起，絮絮叨叨的，一個短短的故事都能被嬤嬤囉囉嗦嗦講半天。但趙書離從不厭煩，她就是每天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睡的。

    有時候母後會來看自己，但不會待多久便離開了。而在更小的時候，離兒還會哭還會鬧，求母後留下來。

    可母後不肯，母後說離兒是皇子，不應該這麽膽小。

    唉……

    當個皇子可真累啊。

    都不能害怕了。

    當時的離兒並不知道這些，她隻是害怕，她隻是想母後陪著她。嬤嬤講的故事裏，那些孩子的母親，都會陪著她們的孩子入睡，給孩子哼著一些小調，講一些民間的小故事。

    她也想母後這樣。

    可當她鬧得時候，母後生氣了。

    母後說離兒太任性了，皇子不能任性。

    不能任性……

    她記下了。

    其實她好想說她不想做皇子。隻想像嬤嬤故事裏的那些孩子，生在一個普通人家，就好了。

    但她不敢，離兒知道她一旦說出這樣的話，母後一定會很失望。

    她不想母後失望。

    母後屏退了左右，叫離兒跪下。

    離兒便跪了，跪了很久很久。

    母後坐在那裏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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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膝蓋很疼，離兒不停地哭，可是母後並不叫離兒起來。

    離兒使勁擦眼淚，可眼淚就是止不住，“啪啪”拚命掉，離兒再拚命擦幹。

    她不敢哭出聲，怕觸怒了母後。

    哭累了，就麻木了。

    眼前是一成不變的雕花，離兒就盯著那上麵的花紋，盯著盯著就昏了過去。

    自此，離兒就再也沒提出過這樣的請求。

    第二天一早，便要去給長輩拜年。

    趙書離醒的時候皇姐已經不在身邊了。待她洗漱完畢，去問外頭宮人的時候，才知道皇姐已經先行一步、前往各宮。

    趙書離朝窗外看看太陽，覺得時候已經不早，也趕緊跑到正殿，去找母後。

    不料，當她急匆匆來到正殿的時候，卻看到母後在和一個陌生男子交談。

    母後很少露出這麽放鬆的表情，這讓趙書離不由慢下腳步，仔細思索對方究竟是誰。

    兩人聽到腳步聲，一同停止了交談，共同看向趙書離。

    趙書離被看得難受，給母後行了禮後，對著那男子，一時犯難，這男子是誰？

    那男子胡子拉碴的，一身戎裝，額角有一道猙獰的傷疤，臉看上去很粗糙，顯然是長久風吹日曬導致的。

    看上去雖然有點凶，但給人感覺挺和善的。

    趙書離正覺得自己快接近正確答案了，沒料到對方搶先開口了：“這不是把我從邊城調回京都的六殿下嗎？”

    林叔叔？

    趙書離欣喜的叫了一聲：“林叔好。”

    林修爆發出爽朗的笑聲，走過來用他巨大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趙書離的頭：“我侄女看上去就很機靈。”

    皇後笑道：“盡是些小聰明。”

    “都是自家人，不必謙虛。”林修大手一揮，“我那蠢材兒子若是能有離兒有一半聰明就不會花了整整三個月才將邊關局勢穩定下來。”

    “離兒隻是紙上談兵。”趙書離吐舌道，“比不得林哥哥。”

    “對了，過了正月，你便跟著林叔學刀法吧。”皇後著正裝，她待會還要陪皇帝去見朝臣。

    離兒馬上應了。

    父皇不給她指定短兵是有理由的。

    母後所在的江湖世家便以這彎刀刀法獲得立足之地的。

    此刀法不適合正麵交鋒，卻是暗殺的好武器。

    母後入了宮，但這家傳還是要傳下去的。

    “離兒正月裏準備幹什麽呢？”林修的語氣很和藹，若除開他可怖的臉龐，他真的給人感覺很和善。

    “大概……”趙書離沉思著，一時也沒什麽打算，便答道，“大概就在房內看書吧。”

    “沒意思沒意思。”林修搖搖頭，提議道，“元宵，去看燈，怎麽樣？”

    趙書離為難道：“看燈會要出宮的，宮外不安全，母後不會答應的。”

    “叔叔幫你跟皇後娘娘說，離兒有沒有想一起的人？”

    趙書離有點猶豫。

    “那便是有了？”林修看上去怪粗獷的，觀察的倒是仔細。

    “嗯。是皇長姐，隻是離兒不確定她願不願意……”趙書離輕蹙眉頭，“我去問問好啦。”

    “好的。”林修爽快答應，“我到時候帶著親衛跟在你們周圍。”林修摸摸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己的下巴，“我還是不陪著你玩了，小孩子喜歡玩什麽我也不知道，而且我現在這個樣子待在你身邊會嚇到人的。你長姐也快豆蔻了吧，她陪著你玩就足夠。我看看就好，看看就好，不湊熱鬧，哈哈。”

    趙書離還沒出過宮呢，想想可以出去見見宮外的生活，很是興奮，當即去慫恿趙書清。

    趙書清才回來，聽著離兒毫無章法的敘述，廢了半天勁兒，才算是徹底將她話裏的意思給弄明白。

    趙書清也沒有出過宮，對皇宮外的印象僅僅來自於書本。

    又見離兒喜歡，欣然應允。

    皇後本來是很猶豫的，但皇帝卻很讚成，便隻好冒著險，將這兩孩子給放了出去。對提出這個主意的林修沒個好脾氣，但如今隻能千叮嚀萬囑咐林修千萬要護好兩位皇子的安全。

    林修滿口答應。

    離兒才出皇宮，便覺得宮內宮外空氣都是不一樣的。

    皇宮裏的氛圍是沉重的，她說話都不敢喘大氣兒。

    在這外頭，真的是放鬆了不少。

    她握住長姐的手，在一個裝扮成二人父親的宦官引領下去參加元宵燈會。

    那宦官粘著假胡子，輕車熟路帶兩位皇子走在街道上。

    離兒頭一次見到這麽多人，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人聲沸騰，擠進去都很困難。

    各式各樣的花燈掛在那裏，小攤小販招呼買賣，趙書清不喜和人有太多親密的接觸，但來都來這了，隻能忍受著，隨著離兒擠進人群中。

    “我要吃這個。”趙書離手一指，那裏有一個賣糖畫的人，很多孩子都圍在那人身邊，眼巴巴看著。

    “那是小孩子吃的。”趙書清扶額道，她突然覺得自己出來是個錯誤。

    “我就是小孩子啊！”趙書離不解的看著趙書清。

    趙書清：“……”

    那宦官當即走到賣糖畫的身邊，給他塞了錢。

    兩人就這樣名正言順插了隊。

    “你們想要什麽樣的糖人？”那賣糖人討好的問道，方才遞給他的銀子已經足足夠他使一個月了，眼前的孩子身上的裝扮都是上等的綢緞，一看就是來自大戶人家，才這般出手闊綽。

    “我不要。”趙書清冷冷道。

    趙書離並不覺得掃興，好奇的問道：“什麽樣的都可以畫嗎？”

    “隻要是我見過的就能給您畫出來。”賣糖人拍著胸脯保證道。

    “那好。”趙書離抬頭道，“那你畫她吧。”

    那賣糖人不由笑了：“好咧。但要我說，這位姑娘比畫上的還要漂亮咧。我隻能盡力了。”

    趙書清別過臉去，低低道：

    “胡鬧！”

    不多時，那糖畫就畫好了，那小小的糖人被雕琢得惟妙惟肖。

    糖在寒冷的空氣中冷卻凝固的很快，趙書離開心得接過，舉在手上和長姐接著逛。

    過了一會兒，趙書清淡淡問：“你怎麽還不吃？再不吃要髒了。”

    趙書離停下腳步，看了看手中的糖人兒，那個小小的皇姐就在自己的手上。

    她定定的看著趙書清。

    許久才道：

    “吃掉了，就沒了。”

    “離兒舍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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