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府的門大開著，趙書離順著箭矢飛來的方向，扭過頭去。

    世界驀地安靜下來，隻剩下火把上的火熊熊燃燒，照亮一片天地。

    一人一騎，白盔白甲，馬聲嘶吼，縱身飛躍，躍過高高的門檻。

    趙書清左手拽著韁繩，右手還握著銀白色的長.弓，銀槍背在身後，腰間佩有華美的劍鞘。

    趙書離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容貌可稱絕色，舉手投足都帶有戰場上的殺氣，動作幹脆利落，長.槍從背後取下來，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抵在趙書飛喉口。

    親衛一擁而上，將躺在地上痛苦□□的趙書飛控製起來。

    倒是李素反應快，他捂著傷口，看見趙書清，竟不顧自身傷勢，大笑著對身邊的趙書離道：“竟是這位殿下，如此形狀，天下才人佳子也要失色，這般人物，方配稱是風華絕代。”

    趙書離呆立著，用隻能自己聽得見的聲音道：“離兒自然比不得姐姐萬分之一。”她動作僵硬的將李素扶起來，李素此事傷重，也不顧忌這些虛禮，稱罪後借力站直身子，隊列中立馬有隨行軍醫趕了過來帶李素回去療傷。

    又是一陣極速前進的馬蹄聲，打著“林”字旗號的軍隊魚貫入府，皆是一身玄甲，軍紀嚴明。

    “拿下。”趙書離口中吩咐道，眼睛卻直勾勾看著趙書清，她就這樣看著趙書清翻身下馬，將身上的長兵交給近衛。自己僅有佩劍，款款向趙書離走來。

    趙書離曾想過無數個相見的場景。在朝堂上，在未央宮，在上書房，在太和殿，在宮門口，甚至元宵那個街道口……

    今日，她卻讓皇姐見到這樣的自己。處心積慮謀害兄長，冷酷無情放棄臣子，百般猜忌搜查王府……

    “我……”趙書清脫掉自己盔帽，她對著離兒輕聲道：“我回來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摸摸趙書離的頭，但又收了回去，強笑道：“離兒長大了。”

    趙書離死死攥緊衣角，強忍住撲進皇姐懷抱裏的衝動。

    她扯出一絲笑道：“姐姐風采更甚當年。”

    趙書清心情看上去還不錯，她淡淡道：“想不到離兒倒是一如既往地嘴甜。”

    趙書離聽罷，漲紅了臉，小聲道：“我何曾有……”

    “好了。”趙書清拍拍趙書離的肩膀道，“把這裏處理幹淨，我們回去再說。”

    “好。”趙書離清脆道。

    皇姐回來了。

    她心中踏實了不少。

    姐姐來幫她了，姐姐是不會害她的。

    “殿下，那邊有發現！”張統領來到趙書離身邊，見到趙書清，微微愣了一下，趙書清朝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在穆王府的酒窖裏，查了百副秦軍戰甲和武器。”

    兩位文官同時發問道：“什麽？”

    “上麵有秦國工匠獨有的印記，雲國是製作不出來的。”張統領沉聲道。

    “去看看。”趙書離當機立斷，招手命令她留下來保護她的侍從一同前去，邱震山和張婷芳緊隨其後。

    趙書離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扭過頭，疑惑的看著趙書清：“皇姐不一道去看看嗎？”

    彼時禁軍已經將穆王府的仆役聚集在一起，嚴加看守。趙書清站在那些仆人身邊，她溫柔的看著妹妹，慢慢搖頭道：“不必了，你把你帶的人，都去看看吧。這穆王府是前朝遺留下的，指不定有什麽機關。”

    她這話說的有些牽強，但趙書離異乎尋常的乖順。竟不質疑一聲，直接命禁軍跟在她身後。黑衣騎上來頂替了禁軍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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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趙書離正欲繼續走，趙書清又阻止了她。

    趙書離疑惑的看著姐姐，黑色的眼眸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戀與癡迷。

    “穆王府府中雜役等人員名單給我。”趙書清道，趙書離恍然狀，命她身邊的侍衛將名單遞給趙書清。

    趙書清等到離兒走的看不見背影，方才轉過身，對著麵前一幹瑟瑟發抖的仆役，開始挨個挑人。

    這一張是安排的暗子。趙書清命他們另站一隊。其餘人等，對著府中人員名單，再仔細一一對照。

    暗子們相互認識，照理應該不會有人冒充，何況她隻是在做個初步的排查，到時候還要趙書離核對。

    趙書清仔仔細細端詳著每個人，這些仆役雖在王府服侍，卻大多數和趙書飛沒什麽接觸，對於皇子這種層次的人物，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們瑟縮著，低下頭，甚至在趙書清命令“抬起頭”後，還是不敢看趙書清的臉。

    趙書清抬抬下巴，她的親衛會意，強行動武將這些人的腦袋抬起來。

    她不緊不慢的看，挨個走過去。

    偌大一個王府，上上下下的仆役近千人。

    “二弟倒是奢靡。”趙書清對她的親衛輕道，“這些，明顯不是仆役。”她抓起身邊一個綾羅綢緞的女子的手，纖纖玉手，她粗糙的掌心刮過那女子的手背，那女子受疼般哆嗦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趙書清拽的緊緊的。她也不敢有這個膽子忤逆趙書清，隻好哆嗦著身子，任由趙書清轉捏自己的手腕。

    “十指不沾陽春水。”趙書清冷哼道，“長得又是一副好麵孔，不是那種胭脂俗粉，二弟眼光倒也不錯。”趙書飛雖然未曾娶妻，但生理的欲望，卻早早有了宣泄的對象。但他不同於三皇子趙書琪，他並不張揚，也未曾大張旗鼓做出什麽淫.靡的舉動。

    趙書飛的做法，其實還算正常。

    可趙書清還尚未娶夫或者嫁人，同為庶子，作為弟弟，趙書飛當然不能越過趙書清。

    “你叫什麽名字？”趙書清看著那女人，那女人眼角帶淚，楚楚可憐的看著自己，看上去是個溫順不過的人。

    “奴婢名喚紫墨。”紫墨屈膝行禮道，“見過殿下。”

    “你在穆王府負責什麽？”趙書清冷冷道。

    紫墨確實生的不錯，但趙書清見慣了後宮裏的絕色的妃子，並沒有生出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來，直言不諱的問題，讓紫墨有些許的詫異，她微微抬了抬眼眸，臉微微有些發紅。

    眼前的這位殿下，雖然穿著戎裝看上去並不和善。但這相貌，她站在這位殿下麵前，竟有些自慚形愧。

    “說。”

    紫墨紅著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等事，縱然她連一小小侍妾不是，出身風塵，但好歹是以處.子之身被買進穆王府……

    她貝齒輕咬下唇，輕聲道：“妾身專伺候穆王殿下就寢。”

    趙書清聽到這個答案，與心中的判斷一模一樣，她看著紫墨，突然心生一念，問道：“你的名字……紫墨……是哪個紫，又是哪個墨？”

    “紫色的紫，墨跡的墨。”

    “不好。風塵氣太濃。”趙書清負手沉吟了一會兒，方才道：“本宮幫你改個，‘紫’字改成‘桑梓’的梓吧。”

    “謝殿下賜名。”梓墨盈盈一笑，施禮道。

    “本宮身邊缺一個貼身的伺候的宮人，你便跟著我吧。”趙書清一時興起，隨手收下一個看上去還算順眼的女子做了她的貼身宮人。

    “謝殿下。”梓墨欣喜異常，又是一拜，趙書清不再看她，讓她起來去一旁候著，自己繼續看其餘的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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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繼續慢慢走著，直到走到最後一隊一個低著頭的老頭子麵前，才停住腳步。趙書清在那老頭子麵前徘徊了好久，一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那老頭子不安的低著頭，一雙布鞋蹭著地麵，旁人都看不清他的樣貌。

    趙書清眉眼中有一抹狠厲的意味，在她麵前的老頭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抬起頭，他的目光與趙書清的目光碰撞到了一塊。

    那老頭子張口似乎是想喊話，他見勢不妙，想要轉身逃跑，但就在下一個瞬間，隻見一道寒光閃過，長劍被拔.出劍鞘，發出清脆的聲響。

    接下來傳來就是利器穿入體內那細微的“噗嗤”聲。

    劍尖直接穿透了那個老頭子的喉嚨，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仿佛出招時就殺意已決。

    而那老頭子臉上汙濁不堪，看不清具體的麵貌。

    但臉上至死還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瞪大的眼睛中透漏出強烈的不甘與恐懼。

    身體還僵硬著立在那裏，趙書清收劍，汙濁的血液迫不及待的湧了出來，幾乎是噴出來，濺了身旁人一聲。

    旁邊的仆役尖叫著想要逃跑，卻被黑衣騎威脅的用刀架住了脖子，於是隻好乖乖站在原地，不斷地顫抖，甚至腿軟到直接跌坐在地上。

    更有甚者，見不了這個血腥的場麵，捂著腹部。開始幹嘔。

    方才禁軍與王府侍從的戰鬥均發生在府外，府內兵力全部調集去了府外。這些尋常的仆役，自然沒親眼見過這麽血腥的場麵，膽小者見此場麵，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喉間噴出來的血像是噴泉一樣，濺得趙書清渾身上下血跡斑斑，趙書清滿不在乎的走了過去，蹲下身子，檢查那人的屍身，也不嫌髒，順手將那人的臉擦了擦，確認真的死亡後，命黑衣騎將這具屍體拖出去處理掉。

    “皇姐！”趙書離遠遠的叫著，自趙書清出現過，她一有機會就會叫這個稱謂，好像是想把這幾年沒叫的損失給補償回來。當她走近時，趙書清已經站在那裏氣定神閑的擦拭著劍身。

    長劍飲了血，發出的光芒，愈發溫潤。

    這光芒，在黑夜裏，顯得格外突出刺眼。

    趙書離走到趙書清身邊，嗅了嗅鼻子，皺起眉，她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也看到了眾仆役怪異的神色。

    “皇姐……”她小聲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去說。”趙書清淡淡道。

    “好。”趙書離點點頭。

    “二哥說陸懷來了穆王府。”趙書離又道，“但是禁軍並沒有發現陸懷的身影。”她苦惱的撓撓腦袋，“該不會……那個老狐狸鑽了什麽空子，給逃了出去吧？”

    “離兒，放心。”趙書清光滑潔白的麵頰上還沾有幾滴血跡，邊疆的幾年，對她的容貌真的影響不大，她在火光的照應下，淡淡的笑著，看上去竟有些妖冶。

    趙書清平日裏很少笑，但麵對離兒時，她卻一直很難做到板著一張臉。

    離兒的眼神一旦望向自己，那委屈的神態，總會將她的心給融化，讓她舍不得對自己的妹妹一副冷冰冰的態度。

    她慢慢道：“陸懷，不會再給離兒造成什麽麻煩了。”

    趙書清的語速很慢，就像離兒小時候，她給趙書離許下什麽諾言時，她總會說得很慢，很鄭重其事。

    趙書離喜歡皇姐這個態度，這個態度讓她覺得安心。

    趙書離就站在皇姐的麵前，一臉滿足的聽著，她的神情十分認真，她想要把皇姐說的話裏的每一個字都給記在心裏。

    她聽見皇姐對她說：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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