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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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慕容恪率軍回薊城。

    輔國將軍府內,闔府縞素,他看著那刺眼的白色,心中湧起的痛苦更加難以克製,到最後化成大聲呼嘯。

    “誰命你們穿成這樣?將喪服換下!”

    殷氏看著他,眼中滿含歎息,最終低聲吩咐闔府除去喪服。

    “爹爹!”

    慕容靜哭鬧著跑了出來,原本盛怒之下的慕容恪恢複平靜,蹲身抱住她。

    慕容靜看著他,眼睛紅腫,想必這些日子已是哭過好多回。

    “爹爹,娘呢?娘明明說打完仗就回來陪我,娘怎麽沒回來?”

    慕容恪滿眼悲傷,最後隻化作溫柔,低頭替她擦了擦淚,“乖,爹陪著你!”

    “娘呢?”

    慕容靜一聲問,慕容恪無言。

    他的沉?無疑讓慕容靜最後的希望也破滅,她頓時一聲嚎啕大哭。

    “娘,我要娘,我不要爹爹!”

    她掙脫開慕容恪,撲向宇文陵懷裏,又一聲大哭。“舅舅,爹不帶我去找娘,你帶我去好不好?”

    宇文陵抱著她,看向慕容恪,目光遲疑。

    鸝掩麵失聲,殷氏擦了擦眼角,輕輕開口,哽咽道:“小姐。您先跟著?鸝回後院,老奴帶陵公子去歇息一番。他這一路勞頓,也是累了。”

    鸝擦了擦臉上的淚,伸手要抱慕容靜,慕容靜隻摟著宇文陵的脖子不鬆手,抽泣道:“我要舅舅……舅舅帶我去找娘……”

    聽了這話,?鸝淚流得更凶,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哭出聲。

    慕容恪隻覺得心裏的苦痛如排山倒海一般湧出。心口窒息得疼。

    殷氏還欲再勸,他隻怔怔開口道:“隨她吧!”

    宇文陵看了自己懷中的慕容靜一眼,一聲沉重的歎息。

    在那之後,眾人眼看慕容恪就像變了個人一般,眼中再也沒了往日的神采,隻每日在主院坐著,比之宇文櫻離開的六年,更加落寞無話。臉上滿是連日醉酒的疲態。

    慕容靜沒看到娘回來,很是哭鬧了一陣子。待到後來,她終於明白,死便意味著娘親再也不會回來了。自此,她每日隻望著娘親留給自己的錦鯉玉佩發呆,原本活潑的一個孩子變得越來越沉靜,隻在每晚夢中囈語之時不停地喊娘。

    “娘,爹爹又醉酒了!”

    慕容靜看了院中醉酒的爹爹一眼。對著錦鯉玉佩又一聲歎息。

    慕容恪醉眼朦朧,恍惚間瞥見了錦鯉玉佩,頓時像抓住最後的希望一般。他上前奪了玉佩仔細端詳一陣,好半晌才低喃道:“為什麽沒變紅?我剛才看,這玉佩明明像是發光了,為什麽不見了?”

    他蹲下身,看著慕容靜,滿懷希望低聲問道:“安安,快幫爹看看,這玉佩是不是在發光?你見沒見過玉佩發光?”

    慕容靜直搖頭,“爹,沒有!玉佩從來沒發過光!”

    這話生生摧毀了慕容恪的期待,他極力壓製自己的情緒,卻還是抑製不住,最終隻將頭埋在雙手中,發出一陣低啞的痛哭。

    慕容靜先前從不曾見過自己爹爹痛哭,如今見他傷心,更覺得委屈。她上前抱著他,大聲哭喊道:“爹爹這麽厲害,為什麽不把娘帶回來?”

    慕容恪心中的懊悔一陣強過一陣。

    若上蒼與他機會,讓他回到那日,他隻會將宇文櫻帶在身邊,絕不會將那所謂的"mi yao"倒入茶水之中讓她喝下。他痛恨自己,為何竟沒想到,自己的一切都是她在打點,她要換了自己手中的藥,豈非易如反掌?他所謂的穩妥與萬全,事後看來不過是多此一舉,這般自以為是之下,他直害得自己與她參商永離。

    自己與她前世無緣,今生無分,便隻能一直帶著悲慟孤獨下去了吧。

    他兀自陷入沉思之中。宇文陵進了院子,眼中是這些日子少有的興奮。

    “姐夫,有高大哥的信,他說阿姐離開吳縣之前曾給他留了一封信,讓他今年二月交給寒山寺的慧能大師!”

    聽了宇文陵這一句話,慕容恪心中毫無波瀾,隻怔怔望了他一眼。

    宇文陵忙道:“高大哥說,慧能大師看了信之後便離開了寒山寺。他許是到中山找過阿姐,阿姐她……若真是……去了,也不可能找不到蹤影……活要見人……”

    慕容恪站起身,雖帶著宿醉的疲憊,眼神卻恢複了往日的清醒。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又活了過來,“是!他若去了中山,阿櫻是被他救了也說不定。我這就派人去找他!”

    說完,他不待宇文陵開口,忙趕去前院。下達命令。

    達步於看著他,有些疑惑。

    “將軍,慧能大師如今就在薊城。”

    很快宇文陵推開書房門,氣喘籲籲道:“姐夫,你聽我把話說完……你不必派人去找他……”

    不待他說完,慕容恪起身出了書房,剛走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眼中是久未出現的光輝和神采,“達步於,快些帶我去找他!”

    達步於往前帶路,慕容恪跟著他,到了城中廣場,見了正講經說法的慧能。上次自己見他講經說法還是八年前在龍城,如今這盛況好似一如八年前一樣,於他自己而言,卻早已事事不同。

    待到人群散去,他走上前,一臉急切。

    “你可曾去過中山廉台?”

    因這一句話,慧能大師原先一直維持的空明淡然像是有了一絲縫隙。好半晌過後,他緩緩開口,“我告訴她,她若想走,還來得及,可她並不想改變主意,隻讓我找個地方將她葬了,不讓你看見。”

    慕容恪腦中一陣空白,比之先前更加絕望,片刻後眼中又是一片死灰。

    “我曾答應過她,淨化人心,助人消除私欲,還眾生一個清平世界。我可淨化人心,也願助人消除私欲,清平世界卻是隻能交給你了。”

    說了這話之後,他像是已經料到慕容恪的反應,開口補充一句。

    “這是她的遺願!而你肩上亦有無法逃避的責任!”

    慕容恪怔了一怔,?然離開。

    那次之後,待到慕容恪見了慧能回來,闔府上下見了他,驚覺他好似恢複到了夫人在世時的樣子,細看之下,比之以往又有了不同。一樣平靜淡然,卻似再也不知喜悲。

    慕容恪整日似有處理不完的軍務,看不完的兵法宗卷,將軍府書房的燈火總是整霄不熄。他也隻在深夜悲慟到極致之時,憶起往昔的時光,胸中才湧過一絲暖意。

    他許了二哥這一世的忠誠,她的遺願更是他肩上無法逃避的責任!

    他不再頹廢,更不曾醉酒,又成了世人眼中智勇俱濟的大將軍,南征北戰,屢立戰功。

    七月,他受燕王慕容儁派遣,攻打魯口,魯口城池堅固,暫難攻克。未免無辜犧牲,他帶軍撤回中山。十月,中山郡蘇林起兵,自稱天子,他率軍攻討,斬殺蘇林。十一月,他擁護燕王慕容儁在中山稱帝,帝立國號為燕。年號元璽。

    兩年後,晉永和十年二月,他再次發兵圍攻魯口,於三月克之。四月,他受燕帝慕容儁任命,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封太原王。

    澤心寺後山茅屋內,有二人靜坐對弈。

    “聽聞。你獲封太原王,恭喜!”

    年輕的大師這話一說出口,對麵那人直皺眉。去年四月,他上澤心寺找慧能,期待他能帶自己找到宇文櫻葬身之所。好不容易等慧能打坐完畢,他卻隻緩緩說道:“遠道而來,對弈一局如何?”

    半年後,他再來,慧能隻又擺出棋局,淡然問道:“可願對弈一局?”

    這次他在薊城接了他的信過來,滿心以為他願告知真相,不曾想等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慧能一聲輕歎,“等你半年後再來,我怕是已經不在此處了。”

    慕容恪不曾細想,隻脫口問道:“你要去往何處?”

    慧能輕笑一聲,“不是去拜祭她!我若想去拜祭她。憑你在這寺廟安插的人,你隻怕早已知道了她的葬身之所。”

    他輕歎一口氣,低聲道:“我終究要成佛了,此次就當是告別吧。”

    慕容恪看著他,最後問道:“你還是不願告訴我麽?”

    慧能搖頭,“我若不說,你心中存著希望,不是更好?”

    慕容恪笑得苦澀,“原先我確實如此認為,現在卻知道,她大概是真的死了。怕是不想讓我傷心難過,才避開了我獨自赴死,連最後見她一麵的機會都不給我。”

    慧能麵上無異,心中卻清楚,一切並非不可說,而是不敢說。若說了,隻給了他虛無的希望,該當如何?若說了,世事又當引向何處?

    不如什麽都不說!

    自己因她不願成佛,又因她一心向佛。

    隻希望待自己成佛之後,一切尚有轉機。

    他起身,找出一副畫軸交予他,“你前世所贈之物,今日轉贈於你。”

    慕容恪知是前世禦殿櫻的畫像。也知他要斷絕過往,便也不加推辭,隻欣然接過,起身告辭。

    “慢走!”慧能淡然一笑。

    慧能看著他的背景,靜靜撿起一顆白子,落於棋盤,低聲呢喃。

    “隻願這上百年的糾葛,早日理清,回歸正途!”

    若非自己的執著,或許也不會有他們兩世的苦痛。

    他低聲歎息,“你們可曾恨過我?”

    隻是這話他最終也沒問出口。

    他窺透的先機已經到頭,過往一切都是虛妄,將來如何,更是無人知道。

    如今再問這些,還有何用?

    慕容恪轉身回望了一眼,最終隻一臉苦澀,徑直下山去了。

    下了澤心山,他牽過坐騎,翻身上馬,急馳而去。

    ……

    半年後,慕容恪再不曾收到澤心寺傳來的有關慧能的消息。

    他已經成佛了!

    慕容恪深深歎息,連他都走了,自己果真是最後的希望也不剩下了。

    縱使沒有希望,這世間多個憂愁之人陪著自己也好,如今這人也不在了。

    他斟一杯清酒,放於鼻尖嗅了嗅。

    “果真好酒!”

    他一聲歎息,仰頭一飲而盡。

    好久不曾飲酒,如今再喝,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幾杯酒下肚,他心中愈加悵然。

    人說酒能解愁,為何他卻越來越愁?

    “你少喝一些!”

    他回頭,見了身後女子的臉。淒然一笑,“敏兒,你若要勸我,該等我醉了再來,如今我神智尚且清醒,認得出是你。”

    崔敏兒苦笑一聲,“將軍,若是阿櫻在世,定不希望看你如此。無論如何,她已經死了,請將軍節哀。”

    她說了這話,躬身行禮,意欲退下。

    慕容恪滿臉苦澀,伸手拉住要離去的那人。

    “阿櫻,你連我見你最後一麵的機會都不願給我,如今你又要離我而去?”

    宇文櫻看著他。一臉愕然,“你剛才明明……”

    “如今闔府上下都稱我王爺,聽得人叫我將軍,我便知道是你!”

    慕容恪撫上她的臉,眼中滿是失而複得的狂喜。

    宇文櫻淚水盈眶,嫣然一笑間,淚水滑下。  8☆8☆.$.

    “王爺,我救了兩三年才救回來的徒弟。才好全了就要來找你,你記得賠個徒弟給我。”

    常大夫話音剛落,指著一旁嬉笑的慕容靜,大笑一聲,“我看你家的女娃娃就不錯。”

    慕容靜嚇得直往爹娘的懷裏鑽。

    慕容恪抱起她,擁著宇文櫻入懷,歡笑之間,眼角兩行清淚。

    遠處天邊,慧能終得圓滿,化身成佛。

    如他所言,待他成佛,一百年的糾葛便已理清,一切自回歸原處。原本因他而偏離了命運的人終究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全文完)(WWW.101novel.com)